山村常清凈,助眠效果向來很好。但大概是今天的思緒太雜亂,導致林慈久久睡不著,好不容易熬到東方魚肚白,他披衣起來,輕手輕腳的準備去院子里。
結果剛掀開隔斷室內的布帘子,一眼就見桌邊一團黑影子。
林慈先是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才辨認出來,那團黑影子是連眠。
疑惑瞬間升起,連眠也在這時候睜眼看過來。
兩個人對了眼,連眠沖他頷首當打招呼,隨即放下盤起的腿,站起身往屋外走。
林慈頓了一下,也跟著走了出去。
院子里,連眠伸展著腿腳,林慈在後輕聲問:「殿下醒的這麼早?」
連眠「嗯」了聲,總不能說她是打坐了一個晚上吧?
未免他繼續就著這個問題發問,連眠反過來問他,「你往常都起這麼早嗎?」
林慈說:「並非。」
「哦。」
沒多解釋,也沒繼續問。
連眠四肢伸展的差不多了,收勢轉向林慈,說:「這村子里的人,都是你帶回來?」
這話是昨天尹一之當著林慈的面告訴連眠的,那時候林慈沒有否認,也沒有接話,連眠也沒問,但這會兒卻是想問了。
林慈點頭說是。
連眠又默了下,然後說:「你以後還是別再帶人回來了。人心難測。」
特別是在他接連收留了尹新夏、尹一之和她之後,連眠覺得林慈真的要戒掉收留人的習慣了。如今草原情勢不明,如果讓草原部族知道的話,連眠不敢想象,更何況林慈的身份也不同。
林慈微微睜大眼,看著連眠。
雖然連眠只說了一個「人心難測」,但林慈卻是透過這四個字提煉出了連眠對自己的擔心。
林慈不由得淺淺笑了,然而卻沒有答應連眠的話。
連眠等了下,見他不說話,也就知道他沒有被自己說動。
她也不惱,只又說:「我今天就帶她們離開。」
林慈想說不必這麼急,但一想,他就完全明白了連眠這麼急的原因。
她不想給這座村子帶來任何難測的困擾。
林慈神色複雜,但心裡大半的情緒卻又在高興,這是他的女兒。
她能領兵打仗,她聰慧還有一顆仁心。
或許這些都是一位皇女該有的優點,但林慈身為一個父親,只覺得他的女兒,很美好!
連眠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話都已經說到這裡,她已經能很順利的繼續往下說下去,「等走後,我會讓她們守口如瓶。但我還是想問問你,你對將來是怎麼想的。你想像之前一樣,一直待在這裡,還是會想回王城看看?」
至於為什麼這麼問,那是因為連眠知道,哪怕她三令五申隊伍中的人不要透露這裡和林慈的訊息,但難保還是會被傳揚出去。
所以林慈的態度很重要。
林慈聽完連眠的話,不免發自內俯的噙出笑,「你真是個心底柔善的人。」
連眠抿了抿唇,既然是誇獎,免不得道了聲「謝謝」。 -
天色還早著,不是正常起的時間,連眠和林慈的對話告一段落後,兩人就只剩下沉默對望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眠重新開口道:「既然早起了,不如散個步吧。」
林慈沒有拒絕。
連眠率先往外走。
雖然林慈才是在村裡久居的那個,但這會兒卻成了連眠走在前面帶路的那個。
連眠一路走到了村子的入口處,然後林慈便見她四處撿起顯眼的石塊,在村口四周擺弄著。
林慈一開始不知道她在幹些什麼,但隨著她走來走去,慢慢有了猜測。
「殿下你……」他訝異的看著四周看似毫不相干的石塊,但這並不是毫不相干的,她是在用石塊壘陣法。
當然了,在修真世界才能真正叫陣法,在不能修真的世界,這叫奇門之術。
連眠彎腰壘著石塊堆,聞言不等他說完,徑直道:「我壘起來的這些地方,如果怕被破壞,回頭可以種上樹。」
林慈啞然,心中情緒更是複雜。
等到連眠忙完,村裡的人都已起了,村中也跟著熱鬧起來。
兩人從村口走回去時,村裡的人都在向兩人打招呼,其中村民是向林慈問好,士兵們則是像連眠問好。
回到林慈的院子,尹一之也已經起來了,站在院里向兩人問早。
比起昨天,今天的尹一之明顯要消沉一些。
林慈看見他又想起來連眠在外屋打坐的事,一時間疑惑回籠,為什麼連眠會在外屋?她在外屋坐了多久?
然而沒有他發問的時間,連眠對尹一之吩咐,「通知所有人,過午後整裝離開。」
尹一之也驚訝,離開?去哪裡?
連眠像看出了他心裡的問話,解釋道,「這趟出來就是為了尋你的,既然已經我們匯合,應該早些回去宜春關。」
尹一之先是默然,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沒有告知她。
「殿下,我們還不能回去。」
「怎麼?」
「議和那日,我偶爾聽到了幾句話。我總覺得議和之事內有乾坤,這段時日,我便一直在調查這事。」
連眠皺起眉,「你聽見了什麼?」
尹一之先是看了眼連眠,又看了看四周圍,謹慎的說:「進去說可好?」
連眠二話不說,往屋內走。
林慈示意他進去吧,至於林慈自己,則待在院里。
尹一之向林慈表示感謝,很快進了屋內。
等尹一之進來后,連眠迫不及待問他:「是什麼話?」
尹一之也不再耽擱,將議和那天他偶爾聽見的對話說給了她聽。
那時,他們已經身在草原部族的營地,主帳中議和事宜已經開始,他恰好出來了一趟,沒想就在一旁聽了幾句話,對話並不完全,內容也少,但其中確確實實提到了議和是個陷阱,目的是為了扣下大皇女,而且其中還提到了另一個名字。
連眠問他是哪個名字。
尹一之:「郭琳玥。」
連眠:「……」竟是沒有太震驚?反而還覺得能自圓邏輯。
「那日拼殺出來后,我也考慮過回宜春關。但我又實在難以介懷這個消息,更擔心宜春關中還有不曾露面的內應,所以想搜集些證據,至少等有些眉目后再回去。」
連眠聽完他的解釋,略沉思了會兒,然後問:「證據收集到了嗎?」
尹一之搖頭。
連眠又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我們先回宜春關。」與其再讓他繼續遊盪在敵人的地盤上,連眠還是更傾向於讓尹一之待在宜春關,無他,唯安全爾。
尹一之還想勸說一番,可連眠半步不讓,「交給我吧。不相信我嗎?」
尹一之怎麼可能說不信,只能妥協,但望著連眠的眼神頗為幽怨。
他一下子想到了昨夜的事。她起初不願與他共枕一榻,隨後更是在以為他睡著后毫不留戀的離開屋子,其實他根本沒入睡,只是他沒有起身挽留她。
他本意想今天找個時間與她好好說上一上,但沒想到她突然下令要走,這會兒想談,似乎不是什麼好時機。
咽回后,他想到尹新夏,便問:「二姐現下還沒好全。她若跟我們一起回去,路上遇見草原部族的軍隊,怕是不好照應,是不是讓她繼續留在這裡?」
在這一點上,連眠也是一樣的想法,尹新夏需要靜心休養。
兩人談完話后,尹一之去通知所有人,院子里留下連眠和林慈面面相覷。
午膳是林慈親自下廚弄的,出於一些目的,這餐午膳很是豐富,林慈幾乎將他會的,能做的菜肴都做了。
午膳就連眠、尹一之和林慈三人用,飯桌上,林慈一直在給連眠夾菜,連眠不但負責往口上塞,還負責不時點評一句「這菜不錯」,結結實實的將林慈的廚藝誇讚了一遍。
飯後不久,隊伍整裝待發。
臨走前,連眠和尹一之一起去和尹新夏道別。
早上確定完離開的時辰,尹一之通知完所有人後,兩人就已經過來將回宜春關的事同她說過了,當時尹新夏就沒有意見,現在則說了一番讓兩人回去的路上小心,回去后將她的消息傳回王城,讓家中放心的話后,便不再耽擱他們的離開。
連眠按照軍中之禮,向尹新夏作別:「我們很快回來接你。」
尹新夏笑著點點頭。
離開村子的時候,林慈一路送到村子外。
眼看他還要繼續往外送,連眠不得不開口:「就送到此吧,請留步。」
林慈這才停下腳步,視線卻幾乎沒從連眠身上移開過,無比鄭重的說:「路上小心。」
連眠點點頭,禮尚往來道:「你也多保重身體。」
林慈笑了笑。
連眠頷首,發號施令,離開。 -
回宜春關的這一路很順利,連眠他們只遭遇了幾波草原軍的小分支,甚至都沒有絲毫折損,就大敗了這些草原軍的小分支。
尹一之還抓了幾個跑的慢的草原士兵,逼問他們草原軍的情況。
詢問俘虜探查軍情這方面,尹一之已經駕輕就熟,很快就從草原士兵的口中問出了點乾貨。
比如說,草原部族和白國又在議和了。
連眠和尹一之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