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隱形「十」字架
郜銑冰順著阿月的目光,看著這根銀光閃亮的鋼管。隱隱約約看見一根材質一樣的橫杆兒,與立著的交叉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標準的「十」字。
這個「十」字讓他產生幻覺,他看見了羅馬帝國時期十字架上懸挂著的那個人,想起了立於教堂頂端代表著愛與救贖的上帝。
這個曾在西方文學比喻中象徵苦難的標誌,今天被善於發明創造的中國人立在家裡,隱匿了橫杆,追求的是把自己的同胞掛在上面痛苦扭動,帶來感官刺激。
可憐的人們哪,身體掛上去不可怕,醜惡的靈魂掛上去才是民族的悲劇。
此時,阿月看見郜銑冰望著那根棍子出神,又變成一條剝了皮的蛇趴在球上,雙腿軟綿綿的盤著柱子,倒立身體蠕動著往上爬,郜銑冰猛的醒過來,起身大喊:「快下來。」
小月、小玉以為他來了性情,剝了情趣內衣后,幫他脫衣服,他擋住她們的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阿月停止正解扣子的纖細漂亮的也許本該是拉琴或按動鋼琴鍵子的手,拉著郜銑冰說:「哥呀,你能告訴我,是因為愛在阻止你,還是真的出於對我們的同情呢?」
郜銑冰說:「是,也不完全是。」
「那就是你所謂的道德和良知了?」
她無奈地看了看郜銑冰,憂傷地說:「哥呀,我們在這裡做了兩年多,你知道曾經在我們身上的都有些什麼人嗎?我告訴你:達官權貴、文人墨客、黑道商賈都是它的過客。」
說著,她指了指阿玉那林木稀少的沼澤地。
「就你一個人能證明什麼呀?你的神聖在那些污穢人的眼裡除了是個怪物之外,恐怕連一點憐憫的目光都不會給你,你剛才給我們講的那些道理我們都懂,即使我們一兩個如你所願從了良,那其她的呢?其她的其她呢?更別說像我倆這樣的,除了我們自己都感覺髒的身體之外,我們的資本還有什麼呀?除此之外我們還會什麼,我們出去了能做什麼?」
「你的善良未必是在救我們,你能救我們的最好方式,就是常來這裡玩,我們服務好,你們玩好。」
「最近市裡對依靠殘疾人賺錢的那些惡貫滿盈的傢伙實施了打擊。過後城市街道就像剛被暴風雨洗刷過了一樣,是乾淨了,而對於那些在清理的同時喪失了使用價值的殘疾人不同樣也是悲劇嗎?你的愛情故事很感人。但在這裡被你們視作骯髒的軀殼背後,難道就沒有感人或凄慘的故事嘛?我們也讀過書,讀書的時候也做過夢,也有過自己美好的理想。」
說著,她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郜銑冰繼續說:「只靠你一個人的堅持有什麼用處呢?」
一席話,讓郜銑冰無話可說。在社會最底層,世人認為最骯髒的人面前。他看到了社會的另一面,也看到了她們美麗而善良的一面。
郜銑冰不再懷有敵意。天明后,互相建立了聯繫方式留了電話,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離開了那個立著隱形十字架綁縛無數同胞姐妹靈魂的陰暗著的房間。
結賬時,小玉和小月不希望佔便宜,把情況和榮達說了,賴同光和老秦笑著看看郜銑冰,說他不識人間煙火,浪費時間、浪費金錢、浪費感情。從此郜銑冰多了個「聖人」的名字。
賴同光稱有事,獨自乘車走了。
郜銑冰和榮達坐一輛車,榮達得意地湊到郜銑冰的耳邊說:「老賴已經入瓮,農貿市場的事情搞定了。」
「難不成他把政府標底告訴你了?」郜銑冰有些不解。
「具體的你不要問,等我和吳總商量好,你照著我說的做就行,總之,這塊肉算是咽到我肚子里了,下一個標的不是錢,而是他的人。」
「人?人不是已經在你罐子里了。」說著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放在座位前方罐子中遊動著的一條金魚兒。
榮達拿起那個罐子,對著魚說:「你說,錢和你對我來說誰最重要?錢么?不對。你?也不對。沒有你對我很重要。」
說著,打開車窗從飛馳的車中把罐子扔了出去,罐子被摔破,那條魚在公路上痛苦地翻滾著。
郜銑冰心想:「這條八爪魚只要觸角能夠得著,它的吸盤就有力量把獵物吸住,再慢慢地吞到肚子里。」
他轉向榮達,拍拍他微微隆起的肚子,笑著說:「榮哥大肚(度)可容天下一切能容之物啊。」
榮達眯著眼說:「你笑的是天下一切可笑之人嘍?」說完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一個人,一旦在邪念的誘導下窮凶極惡地邁出第一步,很難不繼續的邁出第二步和第三步,由起初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發展到無人不知,直至掉進深淵,才知道追悔莫及。
賴同光這條貪吃的魚,因為搶了兩隻烏龜嘴裡的一塊肉,不知不覺地爬進了烏龜為他設的一張網裡。悲催的被兩隻龜俘獲,成為隨時可以被吃掉的一條不值得可憐的魚。
賴同光從此沉迷於賭色,輸了一億兩千萬。半年後,檢察機關接到舉報,以涉嫌貪污、受賄對他立案偵查,后經法院審判,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他和老榮暗箱操作,營私舞弊弄來的四個農貿市場和汽車城被老榮和那位隱形領導瓜分。
至於榮達借給他的那八十萬塊錢,在賴入獄后,他老婆把一台價值一百八十萬的賓士車委託他幫忙處理的時候,拿回去的是賴同光在職時一張等額欠條。
他老婆拿著那張欠條,沮喪地離開榮達辦公室。其後,變賣了南沙兩棟別墅及家產,帶著兩個孩子移居美國。
郜銑冰得知這一切是在和工商局蘇局長一起吃飯的時候。
郜銑冰心想:「榮達是個生意人,他唯利是圖,無所不用其極,引誘政府官員貪色、涉賭、涉嫖、受賄,直至獵到他的掌心,又像拍一隻蒼蠅一樣把他拍死。
他痛恨以賴同光為代表的腐敗官員的無恥,也痛恨榮達等人手段的卑鄙。
如果我郜銑冰身處其中,當年不從機關跳出來,手中又握有一定權力,我能不能抵制住這千奇百怪的誘惑呢?如果能,又是否帶有普遍性呢?如果僅僅是特殊的案例,我能否在那樣的環境下存活呢?」
他渾身發冷,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