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不曾後悔
林駭憐惜地看著靜靜躺在木質輪椅上的少年,白皙的皮膚,溫順的性子……自從三天前那場噩耗發生之後,一切好像都變了、又似乎什麽都沒變。
小楣緩緩蘇醒,抬抬僵硬的左腳,右腳卻沒有絲毫直覺。“我……我怎麽了?”
一屋子的人,誰都沒有勇氣說出事實。
小楣醒來之前不久,洛洛櫻彩玖磊他們得知事情後也匆匆趕來,先確定了錦繡沒有受傷後,和林駭又拉又扯似的將她架回房間換洗了衣服吃了些東西哄著她睡了。“小姐莫傷心,泉小廝護主有功,而且老爺也說過了,現在泉小廝仍在昏迷,不知何時才醒來,您若是臭烘烘地一直不睡不吃不洗那可怎得了,現在泉小廝身邊也有醫者伴著有人守著,您就安心睡吧,睡了才有精神啊。”翠花一直在她身邊輕輕安慰了,沉重的眼簾已有一天一夜未合上,強烈的罪惡感使自己除了守在他身邊幹什麽事情都自我不安。
“那……小楣醒了、你可得一定要喊醒我、”語畢。悄悄閉上眼睛,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翠花收拾了一下碗筷,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在回廊處看見迎麵而來的三人、
“二小姐大少爺小少爺。”翠花福了福身子。
櫻彩拉過翠花問:“表姐呢?睡了嗎?”
“回二小姐,大小姐剛睡,看樣子很疲勞呢……”翠花暗示眾人不要去打擾。
“那就好,你下去吧。”櫻彩揮了揮手,翠花應了聲便弓著身子走遠了。
季節已經入秋了,回廊外麵種植的果樹葉子也開始紛紛揚揚落下,偶有微風,吹起小湖麵絲絲波瀾漣漪,水中的倒影照應出憶娘無力的神采,
今日來做事繁忙,府上上上下下也需人手打理,大致有十多來天沒有去顧及錦繡她,誰知這小小的疏忽卻惹出這麽大的麻煩。
剛才路過林駭的書房,悄然聽見當日那個老者與林駭侃談,聊的是那泉小廝的傷狀,據老者口訴,那傷口的毒乃是江湖中罕見的紫潭劇毒,下毒之人是衝著錦繡來的,而若不是想殺人滅口又為什麽要用此劇毒呢,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怎會惹上這般狠角色,而且對方來曆不明,叫笑笑的女子和小姐都隻回複對一切並不清楚。其中的確蹊蹺。
不過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那毒刀讓泉小廝給擋了去,錦繡隻是感染上了一些,不過在老者的藥丸下很快恢複了,怕的隻是日後那行凶之人再次來報複,林府上上下下了加強了防備,隻是可憐了那泉小廝,好好一個小夥子,年輕氣壯,卻慘遭毒手,日後恐怕是再也不能獨自行走了,林駭對此也是終日眉頭緊鎖連連歎息,本打算寫封書信至皇宮將險情稟告給林如水,可又顧及到宮中瑣事繁忙她本就已勞累得不可開交便也不忍再去驚動,見錦繡除了身心疲憊也無大礙也就隻好擱下筆,延遲到日後再做打算。
憶娘也正如大家一樣對此事是感慨萬千,想去探望可見她已睡下便無事來到小湖散心。
至於泉穆镅遲後得知自己弟弟的傷勢在林府大鬧了一通,對錦繡那是又急又惱,最後在林老爺勸阻下冷靜了下來,守在昏迷的弟弟身邊照料著。
這一切本身就是極其慘淡,誰也無法怪誰。
以致小楣蘇醒後迷茫著看著眾人,而誰都無法吐出一個字。
“年輕人,勿亂動,待會拉傷左腿脛骨可就不妙了。”說話的是那個老大夫。
“嗯……繡兒呢?她沒有事吧。”
“嗯?”老大夫自然不知道他口中的繡兒是誰。
笑笑已換去了沾滿血漬的衣服,她提醒:“就是那個跟我一個服藥的小姑娘。”
“她啊,”老者撫著胡須:“她沒事,而你有事。”
“我怎麽了?”他絲毫不經意地說。
“你的右腿,再也無法站立了。”老者盡量輕鬆地說道,卻沒有撲捉到他眼眸中一絲悲傷。
“至少還活著,不是麽、”他道。
泉穆镅抓著自家弟弟的肩膀激動地喊:“你怎可如此不自愛!!”
“可是我傷心又有什麽用呐……”他淡淡地說:“反正失去的已經無法挽回了。”至少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
接下來,就隻見那身著淡紅色儒裙的女孩子匆匆地跑了進來,然後衝開人群,看見那曾經笑容如陽光燦爛的他,腳步停下,頓住不動。
“你……”
“我沒事。”為什麽他的笑容那般開懷,看在自己的心中卻如刀絞般殘忍。
林駭吩咐無幹人等統統退下,悄悄歎了口氣。
剛才還擁擠的房間隻剩下繡兒與笑笑、
“對不起……”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裏自嘲,自嘲自己的可笑,這一句對不起,有什麽用。一切都遲了,太遲了。
“沒事,那毒,是我自願接的。”一切都被他說得雲淡風輕。
她死死絞著衣角,視野漸漸模糊,為什麽自己每次都哭得如此軟弱呢,每次都站在一個無法挽救的立場去流淚呢,為什麽。
笑笑走過來遞給她手帕,看著他,沒說話。
小楣卻突然對上笑笑的臉,她驚訝地愣了一下,見他道:“笑笑武功很好,很努力地保護我,我很感動,而當我看到繡兒沒頭沒腦地跑過來的時候,我卻想,如果我替你擋了這一刀,你又會不會因為被感動,而喜歡我呢。”他承認自己很傻,傻到家了。
錦繡吸了吸鼻子,抬起臉定定看著他:“感動!!?這種事,隻會讓我內疚吧!笨蛋小楣!!!”
笑笑卻站在一旁,什麽話都不說。
“對,我是笨蛋小楣。”他又揚起那刺眼的笑:“那,可不可以不要討厭我這個可憐的傻瓜呢。”
“討厭?”錦繡懵了。
小楣停了停繼續說:“我知道你喜歡他遠遠勝過我,我知道我的確比不上他,但是我卻不想放棄,我一度消愁地去將自己灌醉,可是我卻無法逃避,逃避不了,我也不敢逃避,最後,笑笑告訴我,不管接過怎麽樣,至少我努力過了,我也不會後悔。”
“可是……”錦繡沉著臉:“你根本就理解錯誤了這句話了!!”
“……”小楣錯愕地看著她。
“我沒有討厭過你,根本沒有過,相反我一直把你當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看待,這種感情不比南煙少,而你……而你卻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我,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在自我麻痹嗎,我所希望你的爭取不是這種爭取!”說完這些,她抹去了眼淚,看著他,不再說話。
日後兩天一直與笑笑照料他,每每望著窗外,耳畔響起與南煙定下的約定——我過幾天再來此地找你,此地找你、此地找你。
她沒有哪天不想起這句話的,可是又不忍再次讓受傷的小楣傷心,左右為難。
“你每天這個時辰都會站在窗外看著外麵呢。”小楣的聲音從後麵輕輕響起。
錦繡道:“是嗎?”
回頭看他,熟悉的麵孔,少了曾經那份靦腆,多了份感傷,他坐在林駭特定定做的那輛輪椅上,目光也一同眺望外麵。外麵的落葉堆積在一起,燦燦金黃。
“你想出去嗎?”他突然問,
錦繡轉過臉:“……幹嘛突然問這個。”
“我知道你想去見他。”他悶悶說。
錦繡沒再說話。
小楣沉默了好久,悄悄歎了口氣:“你去吧……我知道我輸給他了。”
“小、小楣?”
“我還以為你會因我的傷勢而暫時忘記那個人,哪怕是一小會兒也好……可是,我看得出來,你想去見他,與其用傷勢將你綁在身邊,不如讓你自己去選擇,正如笑笑說的,至少曾經努力過,不管結局如何。”他說的時候抿嘴朝她笑了。
錦繡照料小楣的三天,南煙幾乎每天都會在那個地方等很久,早晨來等、中午來等、下午來等,他堅信,她一定會來的,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