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遇慕容雪
第十二章 再遇慕容雪
古今良人追求的,無非就是共飲一杯清茶,同研一碗青砂,挽起一麵輕紗,看清天邊月牙。這等良辰美景,對應到我身上,卻已是白白虛設,因再無人訴說。
我雖是個醫治過眾多病患的醫者,但卻從未料想過這千滾粉的藥效如此大。又因我一時負氣,飲量過大,所以致使我在“鸞鳳殿”裏昏迷了五個日夜,整個人都隻剩枯槁一副。在昏睡中,我仿佛看見了許多原先的情景——曾經的人,與曾經的事。
曾經的景煙溫良如水。現在,即使我昏睡著,都好似聽到他在我耳邊惡狠狠的咒罵,他說,慕青,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一定發兵,讓那南國變成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聲音微渺卻擲地有聲,你看,他連在我的夢中,都不曾善待我分毫。
待我醒來,侍婢們都歡作一團,“公主,你總算是醒了!”
我想衝她們笑笑,卻發現已無力扯動臉上的肌肉,她們自發地為我打來溫水洗漱,細心的翡翠煮了清粥,一勺一勺的喂我喝下,我才恢複了一些力氣,不曉得是不是我休息了太久,心情也不同於往日。
我問翡翠,“在我昏睡的時日中,可有人來過?”
她聽了直搖頭,“公主,我們未能經過你同意,為你請了禦醫。”
“哦?”
“我們嚇壞了,還請公主不要責罰。”
我這個時候已經有了開玩笑的體力:“起來吧,我是故意同你鬧呢。”雖這樣說,可是我內心仍然是存有疑惑的,我醒來時,旁邊的床褥還是溫的,我於是想,我現在做夢實在是越來越有真實感了。夢中,曾經的景煙擁著我,不斷用他的體溫溫暖我冰涼的手腳,那情形,怕是今後想起,都要樂得出了聲。
侍婢們見我心情大好,說是要為我準備些大補的食料,我由著她們,並沒阻攔。在這深宮之中,做任何事情都不得自由,她們既是來到這“鸞鳳殿”,我自是以禮相待。因他們,辭家甚久,思鄉之情自然不比我少。
“你們可曾聽說,江湖有位術士,能夠讓人長久的生活在幻想之中?”我想起曾經聽母後給我講過的故事,這個神通廣大的人到底存不存在在這個世間?
侍婢們掩嘴笑言:“想是公主這幾日睡的迷糊了,這都是江湖傳言,我們怎能當真呢。”
我點點頭,也是,我師父都不曾擁有這等法力,何況他人。
“公主,這幾日天氣一直陰沉,卻在您醒來的這天陽光甚好,公主如若沒有旁的事,不妨去這宮苑之中走一走……”
這實在是個好法子,我渾身躺的久了,也生倦怠,何不去曬曬太陽,反正我是真的沒有事情可以打發時間。但是景煙不準我出這“鸞鳳殿”,想來出去散步也沒有什麽興致,我索性讓人搬了藤椅,就坐在這殿中打發時日,祛祛黴氣。
薑國鮮少有皚皚白雪不覆地麵的時候,倒是我昏迷一場,都忘了時候,現在的薑國,雖仍是寒涼,但是卻並無冰雪覆蓋,我穿了厚厚的棉衣,看這“鸞鳳殿”中的一草一物,它們被閑置的久了,也越發生長的沒有規律,長長短短參差不齊,真是應了“荒蕪”這個詞,我想著,過些日子,就同侍從們一起整理下花圃,也讓這裏充滿些生氣,看了心情也自然舒暢。
想到這些,我不禁想起太後,她老人家唯一的愛好便是與這花草打交道,一年未見,我不曉得她老人家的身體如何,想想竟然又生出些悲涼的情緒,我們同在這薑國宮苑中,卻不能照麵,其中滋味,怕是隻有我曉得這苦楚。
“公主,您身體未能全複,還是移步回房吧。”
“我突然想起來,那株靈芝長的可還好?”不曉得景煙有沒有想起他答應過的事情,我與他,今生隻剩下一株靈芝的關聯。
“奴婢不曉得,那靈芝自公主昏迷的次日,聖上就親自拿走了……”
我聽後,謔的一下起身,我怎麽忘記了這件事情,他拿走靈芝,是否代表著他食言了,他再不願浪費一絲一毫關於我的事情,他能拿千滾粉羞辱我,這種事,想來也不是不可能。
我一刻也不想再耽擱,匆匆披了外衣,就抄小路前去“宜陽殿”,原本,這“鸞鳳殿”是與“宜陽殿”相通的,地勢也好,院子寬敞,不知為何景煙命人封了這其中的暗道,兩座殿靠的近,我也就省了些腳力,偷偷摸摸的到了那“宜陽殿”,我竟然遲疑了,久久不敢踏入宮中。我方才說了,我走的是小路,所以自然不用經過層層的侍衛通報,我本以為這正殿外無論如何是有人守衛的,可是到了,才發現沒有一個人的影子,我沒有功夫納悶,猶豫了半刻還是走了進去……
與我印象中有所不同,這裏再不是冷冰冰的,我以為會看到景煙漠然的臉,但是不想,卻在這裏遇見了他的皇妃——慕容雪。
她挽著高高的發髻,端莊的外表或許可以迷惑旁人,但是絕對騙不了我。我走近了些,她也覺察到了我。抬眼,是一成不變的顧盼生輝的嬌俏模樣。
“慕青,原來你真的還留在薑國。”她開口,一副彼此熟絡的口吻。
我並不想與她多話,遂問:“景煙呢?”
她聽了遍笑,“果然救命恩人的待遇是不同的,就是我,也還要稱呼自己的夫君為一聲聖上,你卻直呼他的名諱,他該是多麽仁慈的君主……”
“……”
“明明知道你的父皇是他的殺父仇人,卻因你救過他的性命,有仇報不得……我不知道他將你留在這宮中有何用意。”
我打斷她的話,冷冷的說:“可是,你的用意卻一直未變。”
“慕青,你我說話還用得著針鋒相對麽?”她嗤笑,“你可是也救過我的。說起來,你還是我的恩人。”
慕容雪不提這件事還好,她說起來,我便心中悲憤,想多年之前,我還在深山之中的懸崖邊救過她的性命,事後我無數次的想,如若我當時真的不聞不問,任她從懸崖上跌落,我們每個人的命運,是不是都要不一樣了……
“過去的事情,皇妃何必還記掛……就算我不出手,你的兄長——慕容非也斷然不會任你送命。”
提到慕容非,慕容雪的臉上一陣僵硬,“慕青,你也莫要怪我,我們都是陷在愛裏的女人。”
“慕容雪,你也配說愛麽?”我冷言,“我愛,可是我沒有加害別人,你屢次行刺景煙,難道你的心不會痛麽?”
“我痛不痛,自然勞煩不了你這個神醫幫我醫治……慕青,當年若是知道你這般愛景煙,我是萬萬不會讓你接近他的!”
“我接近的人又不是皇妃的摯愛兄長,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費功夫?”
我一句話讓慕容雪無言以對,恰在這時,景煙從殿外進來,我不知道老天為何每次都要將我剛剛扭轉過來的局麵,剛剛占據上風的咄咄逼人展示給景煙,也罷,我惡人做的多了,反倒習慣了。
“怎麽跑到這裏叨擾我?”景煙看著我們兩人,眉頭緊鎖,最後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很明顯,他指責的人是我而非慕容雪。
我不語,景煙便看向慕容雪,“你先行回宮,我晚些過去找你。”慕容雪倒也聽話,並不多話的離開。
“我來拿回靈芝。”待慕容雪離去,我才開口。
“你確定你養得活它?”景煙反問。
“放在你這裏,我放心不下。”我實話實說。
景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漫不經心地指了一處角落,“隨你。”我自行過去取了靈芝回來,“我還有一事同你商量。”
景煙停下拿在手裏的奏折,抬頭看向我。“你現在,還有什麽能拿來同我打商量的?”
我不理會他語氣裏的嘲諷,繼續說:“景煙,我記得你準我這樣稱呼你……父債子還,我願意替父謝罪,但是死前,我想求你,我母後是無辜的,南國百姓也是無辜的,我希望你能如約讓這靈芝完成我母後的心願……”
“你認為我是是非不分的人?”
“我沒這個意思。”
“既然這樣,你就該明白,誰是我的仇人,我還分的清楚。”
景煙一席話,說的我無言以對。過了半晌,我又開始癡人說夢,“那你能放我回去麽?”
“不能。”
其實答案,我已經在自己心中想了不下百遍,可是親耳聽景煙這樣說,內心又是一陣寒涼。告辭的時候,我跟景煙索要了他盤中的點心。方才一進“宜陽殿”,就覺察房中的氣味不對,我於是便借口在那裏多呆了些時辰,才確定這味道是點心裏散發出來的。
我回到“鸞鳳殿”,拿著點心琢磨了三個時辰,才終於研究出裏麵的食料——根星草。做點心的人及其狡猾,將根星草與裏麵的棗泥相混合,不懂醫術或者毒術的人根本察覺不到。
根星草……又是根星草,慕容雪,你既不愛景煙,又為何要嫁給他?既已嫁作薑國的皇妃,又為何一再的加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