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食鹽
天色已然不早,來到此地已經過了三天,喬楓像之前一樣離開商站打算返回城堡。
所需材料這兩天他已購置的七七八八,沒有的也用類似的做了代替,便招呼著攜帶大包小包貨物和禮物的護衛往回趕。
總的來說,這個世界比他原以為的要現實正常平和的多,特別是對這些生活在高牆保護下城市的人類,似乎與歐洲的其他人類主導的城市沒什麼區別。
但他相信自己穿越過來不是拍《異界的悠閑生活》的,在存在超自然生物的世界中平靜的表面往往暗流洶湧。
他胸中充斥著危機感,他現在還什麼都不是呢,生命和生存安全仍在很多人的一念之間。他迫切的需要做些什麼來提高自己的地位,單純用三日後那場虛假的占卜忽悠絕對不夠,遠遠不夠。只有活下來才有未來可言。
另外他不但需要功績,還需要盟友。
他已大概知會了聖西塞城堡與聖西塞城市之間的政治關係,人類議員也好,人類軍官也罷對血族來說不過是奴隸監工和皇協軍的角色而已,嘗試交好本地大商戶的政治意義也不太大。他需要一個了解血族內情的盟友。
但是……以他手頭的信息和資源,該如何才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嗯……這是什麼?」
喬楓駐足在一個攤位旁,那是一個本地的小商人在販賣平板車上堆積著的大塊白灰色混雜的半透明礦石,兩個破衣爛衫的僱工則在僱主的呵斥下費勁的往籮筐里搬運卸載。
「這是什麼東西?」
「啊……先生,這個是鹽啊。」商人見有人詢問,連忙放下手下的活回復道。
「這個?這個是食鹽么?」喬楓指著板車上那些比頭還大的,夾雜著各種灰石土渣,雜色斑駁的結晶物說。
「不不,這個不是給人吃的。」商人怕他誤會,連忙解釋道「這是喂牲口吃的,人不能吃,人吃了會中毒,不過馬也不能多吃,吃多了也受不了。」
「你可以像這樣砸成小塊,路上休息喝水時讓它舔舔。」商人從馬身上掛的兜袋中取出拳頭大的被舔的像鵝卵石一般圓滑的鹽坨展示。又提起板車旁邊的小桶「或者像這樣砸成碎末,拌在草料里餵給牲口吃。」
喬楓明白了,Na離子在神經和肌肉興奮中扮演重要角色,人缺鹽會食欲不振,容易疲勞。鹽對馬來說更是少了不行,多了沒事,並且牲畜長期進行重體力勞動,塊頭更大,每日所需的鹽分也更多,現代比賽用馬的馬房裡基本都掛著鹽磚讓賽馬舔著玩。
但這個年代的歐洲內陸地區的鹽都是從海邊熬煮或鹽湖開採后翻山越嶺運來的,製造費用加上運費再加上壟斷商人的多次提價,那鹽價.……人都要省著吃,更何況牲口,所以這樣粗劣的鹽才有市場。
「這是山裡開採出來的?」喬楓用手磨砂著幾個鹽石粗糲的表面。
「對,您是明白的,山裡有很多,但運過來是個麻煩事,我就是賺個辛苦錢。」商人搓著手回道。
喬楓回想起,看過的動物世界中,確實有叢林里的動物舔舐裸露在外,岩石縫隙中滲透出的鹽末,用來補充鹽分的畫面。
喬楓吩咐衛士從背囊里取來他下午市場上購買的,儀式上使用的也是人可食用的食鹽來做對比。
白花花的被研磨的很細,沒有雜質,他之前嘗過,不仔細品味幾乎感覺不到太明顯的苦味,這是當地貴族富戶食用的,價格最高,儀式用鹽自然要最好的。
他在鹽店裡還看到有販賣其他兩種次一等的食鹽,是給當地的平民和破落戶吃的。顏色渾濁,結晶顆粒大小不一併混合了各種雜質,味道苦澀難耐不說,給窮鬼吃的似乎還特意加了透明的沙子增重。
而這些大塊岩鹽從賣相上看起來比給貧民吃的最下等鹽還粗劣,至少摻了沙子的食鹽最多牙磣但吃不死人。
喬楓用手指在岩鹽表面揩出一些粉末來放到嘴裡,果然,又苦又澀!喬楓連忙啐了出來,苦味還沉澱在口腔中。
他又從隨從手中拿過水囊,灌幾口水漱口后又吐了出來。
嗯?!
喬楓忽然感覺有點思緒縈繞於腦中,但是抓不到。
他又按照慣性再喝一口水但是不立刻吐掉,在嘴裡鼓囊著去尋找剛剛那過電一般的細碎靈感。
待嘴裡的苦味被清水慢慢溶解沖淡,他想到了那是什麼,慢慢的將水咽了下去。
「你說人吃多了會中毒,那一般人中毒后什麼表現?」喬楓詢問販鹽的商人。
「就是.……就是……聽說先是跑肚拉稀,頭疼頭暈後來就全身發紫,變呆變傻,最後就喘不上氣來死了。」商人攤攤手「聽年長的人這麼說的,現在已經很少這種傻瓜了。」
「明白了。」喬楓沉吟半晌,對身後的護衛吩咐道:「這些是坦尼斯大人所需的物品,統統運走。」
又著重的對伊萊說道:「這些物資很重要,產地信息也很重要。僱工不用管,商販扣住一起帶走。」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大人,我只是個賣鹽的,我只是個賣鹽的啊。」商販被一個侍衛架住,嚇得瑟瑟發抖,不斷告饒。那兩個僱工則嚇的工錢都不討要了連忙跑掉。
「不用太害怕,對你不一定是壞事。」喬楓安慰了商人幾句便不多作解釋,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思考後續。
他剛剛想到了一種在他知識框架和動手能力之內,能給領地帶來極大經濟效益和政治利益的事物,這份豐厚的政治功績要假誰之手呢?誰又可為奧援?
人類都可以排除,聖西塞城堡中還有其他血族議員,但他既不認識也無交集,暫時也都無交流的可能。
索尼婭有議員和公主的雙重身份,議員尊貴無比,親閨女的身份更是可以對維克多有很大的影響力。並且性格單純,重情重義,她的愛人是狼人奴隸,那麼就容易被自己控制左右甚至抓到把柄要挾。還可以用收回身份證的事情做引子見面,以她救過自己命為借口經常交流,與她交好的話容易刷聲望值。
但索尼婭的問題同樣是因為太過單純和兒女情長,為愛人拋棄父母親族,屠戮同胞下屬。
政治能力和智力更是下下等,議會上只當悶嘴葫蘆,明知家醜不可外揚,本可私相授予,暗地協商的事情非要公開以懷盧西安,這個卑賤的狼人奴隸孽種的事逼迫維克多讓步,讓身份是父親更是血族族長的維克多隻得大義滅親。讓她自己連帶腹中胎兒一起在愛人盧西安的面前接受正午陽光的懲罰,化為焦炭。是維克多和盧西安血仇難解的主要因素,胸大無腦的典型代表,所以他怕被這個蠢女人牽連。
當然,這是原電影劇情,但與她面談的兩次,確實是直來直往的性子。
他屬意的人是坦尼斯男爵,這個傢伙原劇情中自私自利,沒有下限,明知索尼婭與盧西安的姦情卻不上報,以此要挾交易,為了升議員,不惜放跑盧西安和大批狼人中堅。
而事後暴怒的維克多追查起來他還能機智應變,安全過關,電影最後聖西塞城堡被狼族攻破,維克多都是憑藉著假死水遁脫身,他卻能跟隨著維克多全身而退,安然無恙,這才是反派應有的頭腦。
並且他還是維克多的書記官,兼任類似中國古代史官的角色,深知血族內情和各種辛秘隱秘。對他了解本世界的劇情走向和體系設定大有裨益,是最佳盟友的不二人選。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精明的傢伙幾百年了還是最低等的男爵。
回到城堡房間,貨品和商販伊萊都安排了相應的去處儲存和扣押,食用晚飯後他靜靜的等待坦尼斯男爵的到來。
按道理應該是他主動拜訪男爵的,他座上賓的身份可是大有水分。種族,爵位,主客三重關係中他都居於下首,對方沒道理如此平等對待他。
除了他能想到的減少自己這個外來人類在城堡內的活動,減少暴露在其他血族貴族視線內的這兩個可能外,還能有什麼?禮下於人必有所圖。
直到過了午夜坦尼斯才姍姍來遲。
「來的晚了,前夜議會又有一次緊急會議,不要介意。」坦尼斯瘦高的身軀進入房間,竟然還主動向他解釋了一句。
隨行的僕人將他身上的披風取下掛在門旁的衣架上,又有僕人將幾盤點心,一套精緻的銀質酒具放到小客廳的圓桌上,端起窄頸的酒壺向酒杯中斟滿殷紅的液體,躬身行禮后便主動關門離去了。
喬楓趕忙從椅子上坐起身「男爵閣下來的恰如其分,公事重要,您如此躬忠體國,當是吾輩楷模。」
「嗯?哈哈,你是會說話的。」
突如其來的馬屁讓坦尼斯一愣,然後毫無生分的走進小客廳的木椅上坐下,端起酒杯小酌幾口,頷首示意喬楓坐下。
「今天過得怎麼樣?儀式所準備的材料可是齊了?」
「基本準備齊了,正規儀式所需的材料缺少很多,但還好關鍵材料我自己有帶,身體恢復的也很快,最基礎的占卜儀式可以如期舉行。」
喬楓低眉順目的回答后注意到對方手中蕩漾著的酒杯,主動發起詢問。
「只是所需的祭壇本地沒有,效果可能會大打折扣,如果您能派出一支隊伍去我家族的船隊取來祭壇,占卜的效果就能大大提高了。」
「你適應的很快嘛。」坦尼斯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下說道「通往地中海的道路這個月內應該都無法通暢,你無需了解太多,你的要求我會轉報給親王定奪,你只需要準備好這次的占卜事宜就好。」
坦尼斯將喝空的杯子輕輕旋轉。「如果.……你的占卜真的那麼有效的話。」
「當然,這種事我怎麼敢欺騙親王閣下。」喬楓聽出了其中之意。「嗯,您有什麼可教我的?我相信您這樣高尚的人是不會害我的。」
「哈哈,我還未見過像你這樣樣貌的人。」坦尼斯笑著放下酒杯似乎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黑色的眼睛和頭髮,白色的皮膚,但不像韃靼人也不像達羅毗荼人,你真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種,就像那傳說中的東方人。」
喬楓沉默著沒有回應,坦尼斯也沒停下繼續說道「你從未來過這裡卻能不遠萬里到達這裡,不但精熟本地語言也通會阿拉伯語,這隻能用你身懷異能解釋對么?」
「但就有的人生下來長得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經過長期的海上航行,又在被關押囚禁的狀態下來到這裡,一路風吹日晒,你的皮膚仍然保持的如此好真是奇特啊。」
坦尼斯目光直視著喬楓,沾滿鮮紅液體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微笑,不再說話等待著喬楓的回復。
喬楓低著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沉靜的說道「您的意思是?」
「哈哈,我還是相信你會占卜的,不過你可以先告訴我你占卜的內容,我幫你看看哪些是親王也會相信的。」
喬楓明白了,坦尼斯通篇的意思都是表述:你是一個極為高明的騙子。
而他親自過來,禮下於人的目的是覺得他很有能力,不在意他是騙子想和他合作,首先知道他打算告訴親王「占卜」的內容,然後添加一點私貨為自己謀利。
果然,和原電影中一樣,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這讓喬楓對這個盟友很滿意,也更加放心和安心了。
不過……這樣就想詐我?
他抬起頭,正視坦尼斯那輕笑微眯雙眼,渾不在意的開口說道。
「實際上……我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東方人。通曉多種語言,皮膚不會隨著環境變差也是我身體的特質之一。但沒有進行占卜儀式前我怎麼會提前預知占卜的內容呢?」
他看著對方的臉色逐漸變差,原版優雅的臉上已是一片陰晦,瞳孔凝聚、目含陰厲,繼續說道。
「不過我確實有一件事需要您這樣博學的人指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