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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小羊玩偶的悲傷

  夏棲鯨從小伶牙俐齒的,又擅長用一副乖巧的好皮囊討人歡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從來都是說謊話不眨眼的。

  這會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對,連個自己為什麼在書房的合理理由都找不出來。

  結結巴巴,居然扯了個「突然想進來學習」的借口來。

  人生的滑鐵盧。

  奇恥大辱。

  一出口,自己也覺得假得不行,也來不及撤回了,只好含糊找補道:「也是因為,剛才找水筆的時候發現找不到了,心想會不會落在書房裡。」

  時嶼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沒說什麼,淡淡道:「下來吃早飯。」

  就先行轉身走下樓去。

  夏棲鯨鬆了一口氣。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竟然有些隱隱的失落。

  時嶼應該是看出來他撒謊了。

  但是沒有追問,也沒有戳穿他。

  這是為什麼呢。

  吃早飯的時候,夏棲鯨心裡就老想著這事。

  他記得時嶼是很討厭他撒謊的,當時簽訂合同的時候,還特意作為合同款項提出來了,不准他以後滿嘴跑火車。

  可是,為什麼今天閉口不談,而且顯得這麼冷淡呢。

  連把早餐盤子遞給他的時候,也沒有像往常那樣,讓他小心燙,慢悠悠地把問他要番茄醬還是沙拉醬。

  眼睛也沒有看著他,而是沉默地看著桌面,極其快速地把盤子放在他面前,就自顧自坐下吃了。

  這種程度的冷淡,明顯不是正常狀況下的行事風格了。

  倒很像是心裡有氣,故意晾著他。

  如果說,正是因為生氣他撒謊,所以故意給他冷臉,讓他坐立難安……

  那也太過分了。

  不管怎麼說,他昨晚幫了他那麼大的一個忙,教他怎麼控制信息素,還在危急關頭幫他度過了信息素爆發期。

  雖然說方法跑偏了,差點闖出大禍吧……

  可是他也是傾自己所能了啊。

  連,連腺體都給他咬了。

  他憑什麼對他這麼冷漠和疏遠啊。

  腺體。

  夏棲鯨一想到自己的腺體就委屈得不行。

  他都奉獻那麼多了,把腺體都貢獻出去隨便他咬了,他還因為這些小事,就對他這麼凶。

  腺體昨晚被毫無收斂地吮咬,今天早上還紅腫著,隱隱的發著疼,有點破皮后塗碘伏的感覺,涼颼颼的,絲絲的疼。

  結果始作俑者居然還坐在桌子另一邊,自顧自地喝牛奶,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儘管知道時嶼多半是真的不記得昨晚的事了,夏棲鯨還是難免憤慨起來。

  莫名覺得自己像被利用完就扔掉的破抹布。

  需要的時候,那麼溫柔地纏著他,抱著他,親吻吮吸他的信息素,好像離了他就要死掉一樣;不需要了,就一副什麼都不記得的,理直氣壯的樣子,冷冷淡淡、高高在上地坐在一邊,好像他根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人。

  夏棲鯨一邊想著,一遍就忍不住瞟時嶼。

  時嶼被他一眼一眼地看著,居然沉住了氣,仍舊是冷著臉喝咖啡,一個眼神都不肯施捨給他。

  夏棲鯨倔脾氣上來了。

  佯裝不小心,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腳:

  「不好意思,沒注意。」

  時嶼微微斂起眼睛,看了一眼桌下,夏棲鯨隔了一米多甩過來的河馬拖鞋。

  沒說什麼,也沒幫他把拖鞋踢回去。

  仍舊是安靜地喝自己的咖啡。

  夏棲鯨一隻腳晾在空氣里,涼颼颼的,去餐桌下撿不是,裝作無事發生也不是,心裡的惱火比剛才更甚。

  於是故意找茬道:「這牛奶怎麼這麼淡,一點味道都沒有。」

  時嶼:「廚房裡有糖罐。」

  夏棲鯨:「吐司怎麼這麼硬,買了幾個月了啊。」

  時嶼:「早上郵遞員送來,麵包房新鮮剛做的。」

  夏棲鯨:「煎蛋也煎得咸死了,時老師,你不是把鹽罐當糖罐了吧?」

  時嶼淡淡道:「不想吃,就倒掉。」

  夏棲鯨越看到他冷淡不想搭理的樣子,就越惱火:「這不是浪費糧食嗎,就不能煎的時候少放點鹽。」

  時嶼喝完咖啡,站了起來。

  仍舊是那副冷淡漠然的樣子:「捨不得浪費,可以多喝點水吞下去,或者自己重新煎一個。」

  見他一副行將出門的樣子,夏棲鯨跺了下腳:「我還沒吃完!」

  時嶼偏了偏頭:「三分鐘之內吃完,我可以考慮捎上你。」

  夏棲鯨終於忍無可忍,放下筷子,冷笑道:「時大少爺,昨晚睡得很舒服吧?」

  時嶼微微轉過身體,似乎不明白他的疑問從何而來:「睡覺而已,每晚的睡覺,自然都是差不多的。」

  夏棲鯨:「昨晚睡覺的時候都快兩點了吧,時大少爺睡眠真好,那麼晚了生物鐘還如此堅挺。」

  時嶼歪了歪頭:「是嗎?我記不得了。可我一般都是十二點前睡覺的,你怎麼會知道我昨晚是兩點睡覺的?」

  竟然真的忘記了。

  原原本本,徹頭徹尾。

  一乾二淨地,忘記了。

  特么比好萊塢電影里的記憶消除器還好使。

  夏棲鯨都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了。

  要他把昨晚發生的事都說出來,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可也不甘心就這樣讓罪魁禍首若無其事地走掉。

  於是含沙射影道:「時老師的生活真精彩,跟科幻片似的,時不時就記憶喪失一波,第二天還能美美地睡醒起來,什麼都不用負責。」

  時嶼似乎挺好奇:「負責什麼?我睡覺前,是做了什麼事嗎?」

  說完似乎才想起來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是信息素又失控了嗎?真不好意思,我每次好像都沒什麼印象,醒來的時候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沒給你添麻煩吧?」

  何止是添了麻煩。

  都快捅出天窟窿出來了。

  夏棲鯨咬著牙,強顏歡笑道:「那怎麼會,時老師精神錯亂的時候自然也是修養極好的,只是不知道怎麼的,添了點亂咬亂吠的壞習慣,昨晚失控的時候把沙發上小羊玩偶的尾巴都差點咬下來了。」

  時嶼扭頭看了一眼沙發上髒兮兮的玩偶,若有所思:「這麼可怕?……我說呢,今早醒來感覺牙齒有點酸,還擔心自己是咬了什麼不該咬的東西……現在你一說我就放心了,原來只是個玩偶啊,那不記得,倒也沒什麼要緊的。」

  夏棲鯨眼裡的火都要噴出來了。

  他想不通時嶼怎麼能這麼氣人。

  平時是雲淡風輕的氣人,於無聲處聽驚雷,一句話甩出來就能駭得人不敢吱聲。

  現在是磕磕碰碰的丟了記憶,可是丟失了那麼多記憶還能這麼氣人,甚至還能超常發揮。

  要是哪天大腦健全,豈不是要把他氣得直接一命歸西。

  夏棲鯨憤怒道:「咬玩偶的尾巴就沒關係了嗎?!你……你到底憑什麼不把玩偶放在眼裡,玩偶就沒有人權了嗎?」

  時嶼:「?」

  夏棲鯨越說越委屈:「你知不知道小羊玩偶也是會疼的啊……一大早醒過來,也會覺得尾巴很痛,很難過,也沒有人記得它曾經那麼疼過……」

  夏棲鯨簡直快把自己說哭了。

  他覺得自己和小羊玩偶現在就是命運共同體,小羊這麼多年在時家肯定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那天被拿出來的時候就是灰撲撲的,一看就知道幾百年沒拿出來見過太陽了。

  時嶼一看也是個不會有童心去擺弄玩偶的人,多半是當作廢舊物品堆在房間里,只等哪天阿姨大掃除,就隨隨便便拿去丟掉了。

  如果不是那天被他拿來當教學工具,應該根本不會有見天光的一天。

  這麼一想他和小羊玩偶真的沒什麼區別,一個工具羊,一個工具人,需要的時候拉出來溜溜,好像挺受寵挺珍貴的樣子;不需要了就甩在一邊,一個眼神都不需要給。

  夏棲鯨自己被自己悲傷到了,覺得再想下去就要哭了。

  時嶼沉默片刻,忽然道:「像門票被撕的時候那麼疼嗎。」

  夏棲鯨還沉浸在小羊的悲傷里:「那當……嗯???」

  在他震驚和心虛的目光中,時嶼拎起外套,向門外走去了。

  只留下淡淡的尾音:「不過現在沒關係了,門票被撿起來重新粘貼好了,誰也不會傷心,誰也不用假裝不想去了,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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