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見父母了
夏棲鯨的笑容僵在臉上。
最後一塊兒蔥油餅還塞在嘴裡沒咽下去,這下也是真咽不下去了,指著時嶼「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時嶼的襯衣鬆鬆地系在腰間,雙手插在褲兜里:「你好像很驚訝?」
夏棲鯨:「你在我家幹什麼!」
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見最不想看見的人,到得居然還比他早。
時嶼說:「你媽媽喊我來的。」
夏棲鯨才不信:「我媽媽沒見過你,連你的手機號都沒有,怎麼可能聯繫你。」
時嶼正想說什麼,門內突然傳來周毓玲的聲音:「棲鯨回來啦?」
周毓玲穿著圍裙,手裡還拿著鍋鏟,中年婦女最常見的齊劉海,腦後扎著一根不長不短的麻花辮子,用黑色頭繩綁得緊緊的。
周毓玲一邊扇油煙一邊道:「你爸買醬鴨去了,讓他中午就提前買好又給忘了,只好又遣他去一次。小嶼剛到也沒一會兒,你們倆上屋裡玩兒去,別站這兒了,這兒油煙大。」
周毓玲在場,夏棲鯨許多話不能說。
於是把話暫且咽了下去,拉著時嶼回屋。
夏家這房子勝在買得早,佔地面積還可以,就是樓層矮,採光不大行,陽光不好的時候老灰濛濛的,夏天外頭熱裡頭更熱,冬天外頭冷裡頭更冷,整個兒一小保溫房。
此刻卻前後開著大燈,照得亮堂堂的,甚至夏棲鯨房裡的空調也提早開好了,一進去就能感覺到絲絲涼意。
夏棲鯨心知這是周毓玲特地開的。
周毓玲一向節儉,平時能省點電就省點電,在客廳看電視都不大開燈的。
現在突然前後燈光空調大開,又差遣夏父去買熟菜,足以見得她對時嶼的重視。
等夏棲鯨關了門,時嶼開口道:「我沒有刺探你的隱私,是你母親先找到我家,找到我的手機號,然後來聯繫我的。她說今晚是第一次一起吃飯,想正式一點。」
夏棲鯨有點不舒服:「我沒說你刺探我的隱私。」
時嶼看著他的眼睛:「你白天說的,讓我不要打探你的私人生活和愛好。所以我猜,你可能會覺得我監視你,或者故意和你母親聯繫。」
時嶼沒提他用簡訊敷衍他、壓根兒沒打算邀請他來吃晚飯的事兒,夏棲鯨也覺得自己實在占不到什麼道理,只好訕訕地說:「我是打算邀請你的,下午的時候忘,忘了。」
「沒關係,」時嶼平靜地說,「我本來也沒打算來。」
這話一說,火藥味兒就有點燃起來了。
夏棲鯨頓時有點慌。
這段時間以來他和時嶼也算比較熟了,時嶼又不太和他認真生氣,基本上兩人有什麼矛盾都是鬥嘴斗過去了,讓他幾乎忘了時嶼生氣和冷淡是什麼樣子。
沒什麼心眼的人生氣,一般都會暴跳如雷,火氣都寫在臉上,隨著毛孔一股股噴射出來,非要發泄出來不可。
而像時嶼這種人,一般的挑釁惹怒不了他;可一旦恢復冷冰冰的神情,變得冷漠而寡言,也就意味著事態真正開始嚴重了。
可夏棲鯨又想不太明白,就這麼一點事,至於這麼生氣嗎?
他對時嶼說:「我確實撒謊了,沒有邀請你來和我家人吃飯,但那是因為……我覺得我們倆也不是真結婚,沒這個必要。」
時嶼:「只是吃一頓飯。」
夏棲鯨很客氣:「是啊,只是吃一頓飯,也不是什麼滿漢全席,肯定比不上你家裡平時吃的嘛。」
其實真正的想法是,既然不想和時家牽扯過多的關係,那就趁早斬斷得好。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沒必要彼此勉強自己,去強行參與另一個世界的生活。
周毓玲又一向敏感多心,他不想讓她再為這件事費神和煩心。
時嶼:「你以前也不帶朋友回家吃飯?」
夏棲鯨不假思索:「帶啊,我經常帶同學……」
猛地剎住了。
這言下之意不就是,他時嶼連普通同學都算不上。
時嶼的嘴唇肉眼可見地抿了起來。
正在這時,周毓玲在客廳喊道:「吃飯啦。」
時嶼立刻開門走了出去。
似乎生怕再多呆一秒鐘,又要被夏棲鯨氣死。
夏棲鯨懊喪地跟在他身後,心裡默默吐槽時嶼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果然有錢人家的小孩自尊心還是強,大概是沒被人這麼敷衍搪塞過,少請他吃一頓飯都要氣半天,這氣性也太大了。
夏父已經買好醬鴨回來了,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站在餐桌旁。
周毓玲則忙不迭地把菜碟往桌上放,都是她的拿手好菜,蟹黃豆腐,糖醋排骨,蘑菇燉小雞,蒜炒空心菜,檸檬無骨雞爪,豆腐煲,還有作為主菜放在最中央的甜辣醬鴨。
夏末的天氣,還是有些燥熱,周毓玲忙活半天,額頭上掛了一串汗珠,順著皺紋流進鬢邊的頭髮里。
夏棲鯨要去廚房裡盛飯,被周毓玲轟了出來:「你跟小嶼多聊聊,進廚房幹什麼,熱。」
夏棲鯨只好又坐回餐桌旁。
夏家的餐桌是個四面八仙桌,以往是一家四口正好一人坐一面,今天夏止桑恰好不在家,時嶼就坐了夏止桑常坐的位置。
夏棲鯨坐在他右手邊。
想開口說點什麼,抬頭瞄瞄時嶼,看他仍然沉默地抿著嘴,知道他氣還沒消,又不敢說話了。
他倒不是怕時嶼生氣,主要是怕被夏父和周毓玲瞧出不對勁來,到時候又要擔心他受委屈。
還是夏父打破了沉默,咳了咳嗓子,道:「棲鯨啊,你跟時嶼現在,處得還行哇。」
夏棲鯨有點尷尬:「還行,還行。」
夏父:「吃吃喝喝,興趣愛好,都還合得來哇。」
夏棲鯨:「都是吃食堂嘛。」
夏父:「今天回來的時候,怎麼不是一起回來的?」
夏棲鯨剛想編個理由,時嶼忽然開口道:「我正好在附近當義工,就直接過來了,夏棲鯨是直接從學校過來的……剛剛,您出去買醬鴨的時候,伯母也問我了。」
夏棲鯨一愣。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就說漏嘴了。
夏父誇獎道:「課外實踐還做義工,真是有善心啊。」
聲音有些發顫。
或許是因為那份合同的緣故,他在這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少年面前,總是有一種抑制不住的緊張。
男人之間的尊嚴地位,是很微妙的,不完全是關乎錢,也和雙方年齡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但如果欠了對方的人情債務,聲勢是一定會矮下去一截的,尤其這還是一份並不那麼光彩的、只能隱蔽行之的合同。
時嶼似乎看出他的緊張無措,笑了一笑,開口道:「沒什麼,只是學校組織的義賣活動,很多同學一起去的。」
夏棲鯨也趕緊跟上:「是啊是啊,我本來也要去的,今天下午有課,就沒去成。」
時嶼瞥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他,也沒什麼表情變化。
夏棲鯨這才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用餐過程,順利得出乎夏棲鯨的意料。
時嶼雖然剛剛還在生氣,但到了夏父和周毓玲面前,卻一點也沒表現出不滿。
不僅沒有絲毫架子,反而到了相當善解人意的地步。
他沒有提及合同的事,為了防止餐桌上氣氛冷卻,主動和夏父聊皇馬巴薩,聊世界盃;誇獎周毓玲做菜好吃,比自己母親厲害多了;甚至還提到了夏止桑,問她怎麼不在家。
周毓玲被哄得笑得合不攏嘴:「她啊,還不是脾氣太大,鬧彆扭鬧了半個多月了,死活不肯回家。」
至於為什麼不肯回家,桌上的人都心知肚明。
原本定下的那個履行合同的人,是夏止桑。
無奈夏止桑脾氣太烈,死都不肯,大鬧一場之後跑回了學校,最好只好由夏棲鯨代嫁,完成這個合同。
夏棲鯨趕緊轉移話題:「快吃快吃,菜要涼了。」
夏父怎麼看時嶼怎麼滿意:「既然喜歡,以後沒事也可以多來玩玩嘛,讓你周阿姨給你做好吃的,隨便什麼時候都歡迎。」
時嶼笑笑:「我是很願意,只是不知道,夏棲鯨願不願意。」
夏棲鯨夾雞塊的手僵在半空中。
夏父莫名其妙:「這有什麼不願意的?」
時嶼慢悠悠道:「夏棲鯨跟我說,他好像一向不太帶同學回家吃飯的,所以我也擔心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哪有的事,」周毓玲瞪了夏棲鯨一眼,道,「他從小就愛交朋友,上幼兒園一周就呼啦啦帶回七八個小女孩兒回來吃飯,小女孩兒為了誰給他夾雞翅差點在飯桌上打起來,他倒好,自己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居然又從街坊鄰居拐了幾個回來,上了初中之後還……」
夏棲鯨把腦袋埋飯碗下面,哼哼唧唧:「媽別說了。」
時嶼意味深長看他一眼,道:「都是小女孩兒么?沒有比較熟的男性朋友?」
周毓玲爽快道:「那當然更多啦,唉,但是要說最要好的那個,大概五年前搬走了,本來住在我們家對門的……」
夏棲鯨突然大聲道:「媽!我要添飯!」
周毓玲嫌棄地捂住耳朵:「自己添去,多大一個人了,還整天咋咋呼呼的……」
剛才的話頭,自然也就沒有接下去了。
時嶼不動聲色地看著夏棲鯨去添飯的身影,似乎在思索什麼。
夏棲鯨其實吃不下去了,只是為了打斷周毓玲的話,才找了個由頭。
他敷衍地往碗里添了點飯,估計兩口就沒了,心裡祈禱等會兒吃完回去的時候時嶼已經忘記了生氣的事,不要再來找他麻煩才好。
剛把飯勺放回電飯煲里,突然聽到門口傳來「咚」的一聲關門聲。
夏棲鯨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是誰回來了,心裡大叫不妙。
等他衝出去,夏止桑已經站在客廳中央,穿著牛仔裙和白色帆布鞋,黑色長發散落,盯著時嶼,冷冷道: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