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人碼頭

  「看看這本書，今天就畫這個了，裡面都是一些卡通的小動物，喜歡哪個畫哪個。選好了，就把書夾在畫板上。」

  我接過書，書已經破舊不堪，封皮的邊角貼著透明膠帶，書籍也開了膠，露出參差不齊的書頁。這是一本動畫小動物的書，各種種類，不同樣子的小動物生靈活現地躍然紙上。我很喜歡，我在裡面挑了一隻小老虎，把書本反過來對摺，笨拙地捏起夾子把書固定在了畫板上。

  我把我的小背包從身後取下來放在了地上，從裡面翻到我的鉛筆袋，選了一個削好的鉛筆，握著筆開始照著書臨摹起來。

  我雖然年紀小，但是畫工並不弱，我能很準確地把握每一個動畫小動物地形象，然後將其從書本中一模一樣「搬到」我的畫紙上。所以那段時間，我最喜歡每節課下課，我的老師驕傲地拿著我一個下午畫的小動物展現給我的母親看，並誇獎我的天賦。

  夏天結束了，我的快樂時光也隨著去了。

  這是夏天的小尾巴，酷熱的餘溫漸漸散去，秋天的氣息愈發濃烈。這天與前段時間的每天都不同，是父親送我來上學。送到之後便不走了，搬了一個小椅子，坐在一開始我待得那個小屋子裡。因為氣溫沒有夏中那樣炎熱，所以我就從涼爽的小屋子搬出來去了人多的大屋子。那天我也不知道父親到底在那個屋子打著「陪讀」的旗號到底幹了什麼，又和老師說了什麼，我只知道，從那天之後我也沒去過那間房子，再也沒見過那個胖胖的戴眼鏡眼睛小小的老師。

  「你爹就是不想讓你接受應試教育。」母親從廚房端來一盤切好的蘋果，備好了叉子，走到我的面前。我坐在沙發上，抱著那疊我畫的動畫小動物。母親把蘋果放在茶几上。「給我看看好嗎？」她向我伸出手，我把我的畫紙交給她。

  「一禾，吃點水果。」母親接過，便向我示意。我不愛吃水果，但是又不好拒絕，就扭扭捏捏地舉起叉子叉住一塊蘋果塊塞進嘴裡咀嚼著。

  她一張一張仔細地翻看著我的作品，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母親的面龐，見她的神情透露出絲絲欣慰，就鬆了口氣。

  「畫得真好，一禾，你很有天賦的。」我最喜歡父母誇獎我的美術才能，臉熱熱的很開心，雖然最後還是不上美術課了，但是這段時間的成果沒白費。母親慢慢把目光轉回到我的身上，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絲許愁色。那天我得知了我的美術課退課的真正原因。父親在老師那裡當場畫了一幅畫，老師見父親水平了得就勸父親回家教我，別讓我再來了。父親就勢跟老師說之後的錢也不要了直接帶我離開，不讓我繼續學了。

  聽完母親說完之後，我的心裡彆扭得很，卻又不知問題出在哪裡。父親從未想著要教我美術，只是給我白紙讓我自行創作。既然不想教，為什麼還要阻止別人教我。

  此後我按照父親的想法，在上高中之前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創作著，也許是因為父親的影響，我本身也產生了一種桀驁不馴的態度，看不起周圍學過美術的人的態度。小學的時候我經常帶著自己的畫到班級給同學看，在美術課上大展風采，每當我的作品展現在別人面前的時候，我總是愛加上一句「我沒學過美術。」來給自己找借口。給自己找畫不好的借口，給自己找成為天才的借口。

  「藝術的生長是自由的。如果你真的熱愛它就去創造它。」之後父親帶我去他的工作室，面對著他的無數作品，背著手語重心長跟我說了這句話。

  父親想讓我畫畫卻不想讓我接受應試教育限制創造力，想讓我走上藝術的道路卻又不想讓我當靠畫畫為生的藝術家。家長對子女的愛始終都是矛盾的。

  興趣成為工作，在追求熱愛和養活自己當中平衡。

  現在我無需考慮這件事了，成為一個建築師很好的平衡了這兩條。雖然決定很突然，父親也因為我突然放棄當美術生而生氣，但是，這不恰恰是走上了他所期望的道路了嗎？我不再學應試美術，我能追求自己的熱愛，建築師的工作也能養活自己。

  這條路我的選擇沒有錯。

  就算有錯，這也只能成為我高考前最後一次的任性了。

  我為我的選擇付出了成倍的代價。為了能讓我正在下滑的成績能有所起色，各種課外班接踵而來，重重地壓在我的身上。我沒有別的理由讓成績徘徊在班級后游，畢竟我已經不是美術生了，為了能讓自己考去一個好學校，我必須拼盡全力。

  每天三點一線的運作著，家，教學樓，食堂樓。我忽略了身邊一切人際關係，沒再找過劉彥驍和夏昱涵，班級里的同學也很少相處，陸海辰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時常避著我，我的身邊再無任何人打擾我了。

  高二上，這個學期很平靜，很普通，又充滿著絕望后的絕地逢生。每天班級里的歡聲笑語照舊，男同學們打打鬧鬧，女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在走廊里聊天，陸海辰也恢復了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安靜生活，陳婷宜的男朋友也每天都來我們班裡找她，卿卿我我。每一個人的生活都在自己的軌道上邁進著。

  可為什麼我唯獨感覺我停滯不前，甚至被落下了。期末成績放榜之後，我的成績毫無起色。我已經沒時間管其他人對我有什麼看法了，我只是恢復到高一時剛來的時候的成績，只是想讓自己重新回到那個位置，卻舉步維艱。

  「明天出來坐坐？」劉彥驍來我們班級找我，他知道手機已經聯繫不上我了，我的手機已經被自己鎖進了抽屜里。

  「去哪裡？」明天是個周六，假期的課外班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置辦上了。我周六的課表排的滿滿的。

  夏昱涵從走廊的人堆里擠了出來：「漁人碼頭！哈哈，不好意思，剛才班級有點事，來晚了。」她沖著劉彥驍眨眨眼睛。

  之前那一番「我不需要朋友」的言論擠在我的腦子裡，讓我無地自容。我突然開始感激劉彥驍和夏昱涵沒有在我冷落他們的時候放棄我。

  翹課吧，我想和他們一起去。

  「行。」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