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畫本
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我走在黑暗的通道里,黑白相間的光滑瓷磚泛著遠燈映過來的波紋亮影。只有黑暗盡頭的一個小小的房間亮著燈。那是一個窄小的衛生間。灰黑色的木門是開著的,上面有著縱橫交錯的划痕。正對著門口就是一個白色的馬桶。馬桶里好似有東西。
黑暗的通道兩側,隱隱約約能看見一些破舊的傢具,四人座的大型皮沙發,缺了一條腿的鐵制餐桌,散落在四處的木板凳,倚在牆角的炕頭櫃。這好像是誰的家,至少與我有關,傢具都無比的熟悉,好像在我的記憶中曾經存在過一樣。
我緩慢地走著,身體不由自主地靠近這個衛生間。
走到近處之後,眼前的景象讓我佇立在原地不敢移步。
這種感覺不是恐懼,不是害怕,而是平靜的心情卻略微地有一點心跳加速。跳動的脈搏越來越清晰,我咽了一下口水,努力將自己的視線凝聚在視野的中央。
衛生間白色的LED燈持久地亮著,照著燈下的肢體越發的慘白,血液越發的鮮亮。馬桶里塞滿了女人纖細的短肢,手臂和小腿聳拉在馬桶外壁,血水滴答滴答地淌著。
醒來的時候,我如同往常一樣在床上坐了起來,從夢中蘇醒后傢具的熟悉感也斷然無存。那個死在馬桶里的女人是誰。我慢慢挪向床邊,伸出手,廢了不少力氣夠到並按開桌子上的檯燈。我在桌子上隨便扒到一支筆,輕輕打開我的白畫本翻開新的一頁麻木地繪製著那個幽黑的通道和恐怖的衛生間。
腦袋裡一遍一遍回放的卻是常軒和李文葉雙目注視的場景。
那個白畫本我很少再拿到學校去。男孩子們成長地越來越壞,我不想讓我的秘密露出馬腳。在學校忍不住的時候就在草紙上畫一畫,然後迅速藏起來帶回家,就這樣我攢了一摞又一摞草紙。
高中的這段時間裡,我和李文葉的見面交集少之又少,我們分到了不同的班級,我是三班,她是七班。本來就是不同班而且還地處兩個不同的樓層,課業也比之前繁重,我們很難打照面。偶爾遇到了也就是相視一笑。如果不是她需要我,很少主動到她的班級里找她。
我因為未來專業的問題,在這所學校選擇當了美術生,每天的最後兩節自習就要花費在畫室。而她準備加入學校的物理競賽課程,爭取高考獲得降分,每天的最後兩節自習就在報告廳進行物理競賽的學習。
上了高中之後,我和李文葉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可能是因為成為美術生的原因,美術班裡的很多同學都性格開朗並且富有著鮮活的創造力,在耳濡目染下我的性格稍稍微微地感化了一點,我放棄原先那種完全自閉的狀態,也嘗試接納想與我成為朋友的人。但是我拒絕了解對方的秘密——承擔別人的回憶真的很辛苦,而且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故事——初中目睹傅倩倩車禍的陰影和年復一年被噩夢摧殘的故事。
而李文葉換了一副新眼鏡,從古板嚴謹的黑框眼鏡換成了金屬細框的圓眼鏡,之前縈繞著那股書獃子氣息完全消失不見,頭髮也漸漸開始留長了。在我覺得快不認識她的時候,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清冷又讓我鬆了口氣。
為什麼鬆了口氣?李文葉身邊一直在發生不好的事情,好像就會牽連身邊的家人,朋友和老師一般的厄運體質。這一瞬間,我竟然給她冠以這樣的形容,而且竟然還想讓她繼續陷入波動的環境。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不是祝福她改變,變得陽光開朗,生活幸福。
這種殘忍的念頭冒出來后讓我惶恐不已,同時也無比慚愧。我覺得我還是暫時地退出李文葉的生命比較好。是無休無止的噩夢讓我變得思想如此「危險」了嗎?
高中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要豐富多彩得多,有很多的社團,還有各種學生部門,不時地就舉辦各種學生活動。我不喜熱鬧所以沒有參加任何社團也沒有承擔任何職務,專一地學著習,畫著畫。但是可能由於我出色的繪畫才能以及不錯的學習成績,當然更多的原因還是在於我人畜無害的外表,而受不少女生的歡迎。高中的時候我長高了,算男生當中的中等身高了,身材勻稱,而且一如既往的白皙,我沒做過任何護膚,就是單純地把臉洗乾淨,個人衛生收拾好而已。我的鼻子不是特別高,我的嘴角總是微微上翹的,所以五官的感官不是很鋒利,表面上給人溫柔清澈的感覺。但是眼神卻時常哀傷、冷漠。
我由於是美術生的原因,曾客觀地評價過自己外貌,但是上面準確的描述還是結合同一個美術班的女生夏昱涵的評價。
夏昱涵是五班的美術生,性格活潑,單純可愛。梳著和初中的李文葉一樣的髮型。學習認真,有很高的的藝術素養和藝術追求。她經常給我帶一些藝術相關的雜誌,新的時裝周的報刊,裝置藝術圖冊,一些傢具設計的書籍。作為回報,我也偷偷從家裡的書櫃里拿出一部分藝術理論專題的書和她交換著看。夏昱涵和我繪畫時鄰座的男生劉彥驍成為我的來這個高中之後的第一批好朋友。劉彥驍和我都是三班的,因為我們兩個都是美術生就當成了同桌,就連初到美術班選位置的時候,他抱著我的胳膊要死要活要和我坐在一起。他的左面是我,右面是夏昱涵。說實話如果不是劉彥驍,我也不能和夏昱涵關係好。劉彥驍性格率真開朗,具有著高中青春期男孩的特色以及美好品質,膚色健康,除了畫畫他最愛的就是運動,足球籃球乒乓球羽毛球他都很擅長,他的身高蠻高的,窩在這個枯燥的美術教室真的可惜了他的體育才能。
「為什麼不去當體育生?而當美術生。」
「這不就是興趣和夢想的區別么。」他笑著看著我,露出兩顆虎牙。
「而且我雖然體育好但是相比運動員還差的很遠。」
也多虧了他,每周都硬拖著我陪他打羽毛球,因為在這些運動里我只稍微稍擅長一點羽毛球,其他的運動就是拖後腿。我的身體素質也沒之前那麼「孱弱」了。
劉彥驍和夏昱涵給我的世界帶來了些許的光。
白天的光到夜裡就會被噩夢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