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車

  回教室不久的下午，我們就被舉報早戀。

  本來可以一直當同桌到中考結束的，卻因為中午李文葉來找我閑聊變成泡影。

  這個舉報是匿名的，不過我猜測，多半人不會閑得無聊幹這種事，只有喜歡她的人或者喜歡我的人才會這樣做。

  無論我怎麼跟老師解釋，她要把我們兩個人的位置換了的決定都無法改變了。李文葉是我們班的第一，而我的成績也在前十，所以不讓我們互相影響的最好方法就是讓我們坐遠點。換位置這事我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感受，解釋無果后，就同意了換位置。而李文葉也比我想象的要爽快的多，連解釋都沒有直接同意了這個決定。

  老師就對外宣稱以不能讓原傅倩倩的同桌孤單為理由，讓我自己單獨一個位置，讓李文葉坐在那個姑娘的旁邊。

  自己一個人也挺好的，本來我也不期望新的社交。適應一個新的同桌又要花費時間，而我馬上就要中考了，我沒有那個時間再去接受一個新的「李文葉」。

  這天放學前的體育活動課，我按照往常一樣，帶著我的白紙本坐在主席台上。看著零零星星的男生在踢著球。女生們沒幾個出來的，所以觀眾席上空空的，只有幾個女生在圍著操場散步。因為馬上就要中考了，大家會更願意留在教室里學習。

  教室里很悶，我不想待，所以我就出來了。

  我低下頭，打開本子，畫著我最近做的夢，是一個變態殺人怪，藏在課桌下面要砍我的腿，他舉著沾血的菜刀追著我在夢裡狂奔。然後我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菜刀和他對砍。畫著畫著我竟然笑出了聲，夢裡的我還挺厲害的，還能和殺人犯對砍，我心想。

  畫著畫著我恍惚地抬起頭，看見斜不遠處美術樓的樓腳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身邊是我們班的另一個女同學。

  我把畫本捲起來塞進寬大的校服口袋裡，從主席台邊緣跳了下來，向那個蹲著身影移動過去。

  我看清了是李文葉。

  她在哭。

  我不敢靠近，只好找一個不遠的角落躲起來，希望能聽見她們兩個的對話。

  還好操場並不像往常一樣吵。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我沒覺得我喜歡他……但就是不想換同桌……」

  旁邊的女同學好像說了什麼遞給她幾張手紙。

  李文葉接過手紙把臉埋在裡面，啜泣著。

  我第一次看見李文葉哭。

  我決定不再偷聽什麼，起身悄悄地回了教室。

  體育活動課下課的時候，李文葉握著她朋友的手走進教室，她轉頭看了我一眼，沖我微微笑了笑。她除了眼圈有一點點發紅以外，並沒有其他的異常。

  我用盡全力回復她以溫柔的微笑。

  初中的最後一個春天到臨了，我知道李文葉的生日是五月十三號，因為她之前送給我過生日禮物，這次我也決定還她一個。我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乾脆就直接發揮我的藝術才能給她畫一個立體賀卡好了。我畫了一堆可愛的小熊，翻開賀卡就能看到小熊從裡面蹦出來。小熊們的表情誇張，滑稽可愛。我又在賀卡上用藝術字畫上了「生日快樂」，並寫了幾句有趣的笑話。

  我希望她看到這個能開心一點。

  果然我的目的實現了，她收到這個禮物的時候很開心，來回開合這個賀卡，觀察小熊是怎麼蹦出來的。

  「你很有藝術才能，我好喜歡這樣的禮物！」她開心地欣賞我的傑作。

  我瞥了一眼她的桌面，堆了兩個禮物盒子，一個裡面好像放著可愛的筆袋，一個裡面是三冊小說。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我就動手做了一個簡陋的賀卡。」我始終不能把我的目光從禮物盒子上移開。我突然覺得我送的禮物上不了檯面。

  「是花錢容易還是費盡心血做一個創造容易？」她笑眯眯的，眼睛又彎成了一條縫，「這是我收到最喜歡的禮物。」

  「喜歡就好。」我又嘗試地沖她溫柔地笑了笑。

  花錢比做創造要難吧。你要去打聽了解收禮物的人喜歡什麼，費勁千辛萬苦挑選到合適的禮物之後，還有費盡心血思考用一種什麼方式將它升華為驚喜。而我的創造，只是一個用來炫耀我才能手段，無需花費我太多的精力。

  最後的初中時光很平靜，我們拍了畢業照片，收到了畢業相冊。在離校的前一天，捧著自己的校服到處找別人簽名。我還多了一個特殊業務，就是在有需要的女生的校服上畫個畫，她們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圖案，我就會以可愛俏皮的筆觸畫在她們校服上。李文葉卻沒有找我，她只是讓我在衣服的一個角落簽了名字，就拿著衣服向門口走去。常軒出現在門口，他把滿是簽名的校服在文葉面前展開，並把心臟處校徽的位置留給了她。她開心的簽了名，也把她的校服展開在常軒的面前。

  我連忙轉頭沒再看向門口，沒看到李文葉到底讓常軒簽字在什麼位置。離別的時候到了，好多人因為學校播放的音樂哭了，女孩子相互擁抱在一起，男孩子搭著朋友的肩膀，向樓下走去。就在我下樓的時候，李文葉默默走到我的身邊，把一隻手工做的風車舉到我的面前。「畢業禮物。」塞給我之後就匆匆跑走了。她的表情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冷清，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也全無畢業的感傷。

  我來回揮了揮，風車蹩腳地轉了轉。

  初中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從中考考場出來的時候，父親舉著一束向日葵拉著母親的手站在考場門口最耀眼的位置來迎接我的。我跑過去撲到父親懷裡，開心地說著謝謝。

  目光之餘，我看見不遠處李文葉也從考場里出來，一個人擠進家長堆里。

  我考進我們市最好的高中，李文葉也以全校第二的好成績考進了同一所高中。她的成績已經在家長群里傳遍了，上了同一所新高中的家長們很快就開始聯盟，到處詢問高一新課程的輔導的諮詢。

  「盒子，你為什麼不祝賀我？」我收到了李文葉的簡訊。

  「祝賀你。」我簡短地回復道。

  「你好冷漠。」她最後發的這句話我看不出語氣，不知道是埋怨我還是調侃我。

  我的情感自從傅倩倩的事情以來越來越貧瘠。也同樣因為噩夢的原因，我恐懼和害怕的情緒也變得非常微薄。而且我也逐漸無法分辨悲傷和其他情緒的區別。我對維持和別人的友誼的想法越來越小，只能做到你問我答的這種層面。我從來不鬧情緒，因為我也沒什麼情緒。

  這個長長的暑假我就在新學期的補課班和繪畫班來回奔波，而且再度與李文葉失去聯繫。再開學的時候，我們遇見了。在操場的報到處，她穿著一襲白色長裙，就和十四歲夏天的夢裡一般安靜，出現在不遠處，和常軒走在一起。常軒看著她笑著，她也看著常軒笑著。

  這天的夜裡，我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