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盒子
第二天我去上學,李文葉早早的到了,坐在那裡安靜地學習。我的桌子上多了一個巨大的棒棒糖,扁扁的,彩色的,有一個手掌這麼大。
我走過去,坐了下來。拿起這個巨型棒棒糖,糖的後面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盒子,生日快樂。」
「吃甜的會讓人心情好。」李文葉說道,頭也不轉地學著習。
吃甜的會讓人心情好。我把大棒棒糖的透明包裝撕開,把它的一邊放在嘴裡的時候,我懂了這個道理。
那一天我心情好了很多,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想起傅倩倩的樣子,經常一個人就陷入沉思。關於傅倩倩的事情就好像變成我的其中一個噩夢一樣,在我的腦海里閃回卻又顯得不真實。
我展開我的白紙本,開始畫起了畫,畫著一個扭曲的人躺在地上,驚恐的表情,腦袋邊用紅筆畫著一灘血。
畫完的一瞬間我竟然鬆了口氣。
但是我望著畫本里的人,我的心卻開始顫抖。我覺得我越發的變態了。
我趕緊合上畫本,有一種甚至想把它扔掉的衝動。
「畫得挺好的。」李文葉笑著看著我。
「你又看到了?」
「你的畫本攤在桌面上,你獃獃地望著它有兩分鐘了。」李文葉寫完了數學作業,她把題冊合上放在書桌的左上角,從桌洞里又抽出物理作業。「伊藤潤二知道嗎?一個驚悚漫畫家。有時間看看他的作品。你很有天賦的。」
她知道我畫的是傅倩倩。而她卻這麼冷靜地在說著驚悚漫畫家的事情。
我低著頭不說話,拿起畫本準備放進書包里。
「有些事情我們得去接受它。悲慘的事情只有直面它才不會把自己搞瘋。」她打開物理作業,準備好演草紙,拿起筆,「這一點是我從你身上學來的。」
我愣住了。握著畫本的手停在那裡。
李文葉那天說的話在我的腦子裡回蕩了好久。我沒她說的那麼厲害,我不懂得直面痛苦。把噩夢和經歷的不好的事情用筆添油加醋地畫出來只是我的一個變態般的嗜好而已。
我是個一直在逃避的「變態」,而不是一個敢於直面痛苦的「勇士」。
我小時候做噩夢都會跑到母親那裡傾訴。
母親每次都會跟我說: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孟子·告天下》中《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這句話在我接下來的人生階段中都默默地發揮著作用。
我一直滿懷期待著屬於我的所謂的大任降臨。
傅倩倩的事情很快全班都知道了,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這件事。期末也緊跟著降臨,李文葉又考了第一名。而我卻從第五名降到第九。
我承認傅倩倩的事情確實對我產生了些許的影響,但是看李文葉的狀態卻絲毫沒受影響一樣。這個女人真的讓我佩服。我回想起那個晚上我們通話時得知的故事,在佩服之餘又產生了一絲同情。
接下來的一個寒假我和李文葉沒有任何聯繫,緊接著就步入了初三的下學期和中考衝刺。
再開學的她和上個學期的她沒有任何變化,她還是那樣文靜,說起話來很溫暖。唯一不同的只是在左臂上多了一個黑底紅字的徽章,上面寫著孝。
李文葉好像注意到我在盯著她的左臂看。她溫柔地笑了一下做以回復。
吃飯的時候,我獨自坐在食堂的角落裡,把土豆絲一根一根地塞進我的嘴裡。
我面前的位置經常是空的,有的時候郭誠陽會跟我一起吃飯,但是自從換位置之後,他好像更願意跟那些和他踢球的男生一起。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失落過。相反這樣一個人待著我更開心一些。
女生們總是一起吃飯,她們的家長總是會給她們多帶幾個保溫盒作為中午食堂的加餐,有鹹菜,有魚肉,還有牛排塊。她們總會坐在一起把保溫盒打開分享著一起吃。李文葉也在其中,坐在女生的中間。邊默默地吃著邊聽著其他人聊著各個班級的八卦。
通常我坐得不遠,所以她們興緻勃勃談論的話題也不時地傳入耳朵里。
有一天,我也成為了她們談論的話題。
「哎,文葉,你跟常軒怎麼樣了?」
常軒是鄰班的班長,長相帥氣,是踢球大軍里的一員,他喜歡李文葉,這個我是知道的。
「沒怎樣。」她把菜塞進嘴裡咀嚼著。「快考試了,我不想想這些。」
「那你又跟姜一禾怎麼回事呀?」那個女生的聲調突然揚起來。聽到她念我的名字,我的精神不自覺地緊張了一下。
「同桌關係。」文葉面無表情地繼續吃著。
「你知道嗎?常軒因為你跟姜一禾關係好都吃醋了,還來找我們問你的事情。」
我跟李文葉關係好嗎?我只知道每天的話題總是她主動提起,在走廊見到會高興地打招呼,體育活動課上,她會主動和坐在主席台上畫畫的我搭話。我只是每天自己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學著習,畫著畫,她只是偶爾闖入而已。
但是從那個時候我總是有一種自信,相信我是了解她最多的人,全班,全校都沒有我知道關於她的事情多。
我總覺得我在她的心目中的地位要遠比那個常軒重要的多。這種念頭經常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但我很快因為羞愧而不想繼續思考關於李文葉的事情。
這天也是,我坐在食堂里一根一根地嚼著土豆絲髮呆。我已經把所有飯都吃完,整盤菜里就剩下麻油土豆絲了。
突然一個人坐在我的視野範圍內。是李文葉。
她把保溫盒遞到我的面前,裡面躺著一個白色豆餡年糕。
「我姥姥做的,嘗嘗。」
我看了她一眼,覺得拒絕也不太好,畢竟就剩這麼一塊一定是從女生堆里好不容易留下來的,我的筷子從土豆絲堆里伸出來夾住那塊軟軟的年糕,放在嘴裡咬了一口。
甜甜的,糯糯的,好吃。
「好吃,謝謝。」我邊嚼著邊回復道。
「你好可愛。」她眯著眼睛笑著說。
又是這個形容詞,我感到不解,難道我給別人一直都是可愛的感覺么?這次我忍不住了,我決定多詢問她一些。
「為什麼是可愛?」
難道不應該是憂鬱而難以接近或者更有震懾力的詞么?我心想。
「長得秀氣,白的發亮,皮膚好,說話語氣溫柔,不經常與人交流,自帶陰鬱的氣質,雖然內心有一點點黑暗吧。但是真的很可愛!」她的話讓我愣在那裡。
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從我的初中開始一直纏著我到高中。
「小奶狼」這樣讓我聽起來都渾身戰慄的形容詞從那個時候埋下禍根。
我滿臉通紅地轉移話題,莫名其妙轉移到了她的假期境況上。
很快我就後悔轉移話題了。她的爺爺因為他父親的事情身體就一直不好,她出生就沒見過奶奶,好像是生她父親的時候走的。終於這年冬天,她的爺爺沒能熬到春天的完全到來,隨著奶奶和父親離開了。她的父親是老三,家裡爭遺產爭得很兇。她嘆了口氣,停止了故事的敘述。
「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留下來的氛圍。」她把空保溫盒蓋上,然後起身,「人情在這個時候好像就沒什麼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