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日驚喜
十二月十一日那天。在我收到李文葉給我的生日禮物之前，在上學的路上我收到了巨大的「生日驚喜」在差一個馬路就到校門口的距離，我目睹同班同學被一輛加速轉彎的車撞飛。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進校園的，我的腦海里只有那個女孩顛顫的身體，和腦袋邊流淌著的紅色血液混著白色的液體。
我看到人群涌了過去，有家長的聲音，門衛的聲音，學生的聲音，我精神恍惚，搖搖晃晃地走進教學樓里，爬上了樓梯，走到了教室門口。班級里在安靜地自習。班主任邊打著電話邊神情焦慮地沖了出來，他發現了門口的我，把住我的肩膀：「你看到了嗎？」他把電話從耳邊拿開舉在手中，不安地看著我。我點點頭。「沒事的，沒事的，先別告訴班級同學，你先回座位坐著。」
「我沒事的，老師您放心。」我低著頭說完就走進了教室。
我搖搖晃晃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動作緩慢地整理起我的書包，把書拿到桌面上。我的心一直堵得慌，手腳也軟的沒有力氣。腦子裡一直是那個女孩的樣子。
出車禍的女孩叫傅倩倩是李文葉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一個身影在我的身旁坐了下來。
我抬起頭，看見是李文葉，她的眼眶發紅，雙眼無神。
她也看到了吧。
就這樣，我們兩個誰也不作聲。傅倩倩的位置空空的，我的眼睛時常飄到那裡。
挨到了中午吃飯。老師單獨找了幾個目擊者做了心理輔導，其中就包括我和李文葉。李文葉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我正好準備進去，李文葉眼圈紅紅的好像哭過了，頭也不抬地從我的身邊走過。
我出來的時候，她還在，坐在走廊的椅子那裡。
我走到她的身邊，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她突然站起來，拉著我的手就往樓梯間跑，上了一層后，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這才是噩夢。」她的眼睛空空的。
李文葉的母親是一家公司的總經理，父親在她出生的那年去世了。他父親和兄弟在外喝酒，和鄰桌的人發生了口角，被鄰桌的一個男人用酒瓶子當場砸死了。李文葉是母親和姥姥帶大的。母親很有錢，給了李文葉最好的生活，最好的資源供她學習。
李文葉三年級的時候第一次直面了解到死亡恐怖，在一個夜裡，李文葉的舅舅家裡失火，活活地燒死了舅媽和剛出生五個月大的寶寶。舅舅出差僥倖逃過一劫。她的媽媽不讓她去殯儀館，把她保護地好好的不讓她碰官司，不讓她知道後續的一切。她本身跟舅舅關係並不是多深，只是過年的時候能打個照面，但是這個火災帶來了陰影和家人的悲痛，憤怒。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後留下的氛圍，家人的氛圍，保險公司的態度，一切的東西。人情在這個時候好像並不是多管用了。
四年級的時候李文葉的語文老師在乘坐公交車的時候沒扶住，摔斷了腿，離開了課堂。新來的語文老師在半年後在打網球的時候腳腱斷裂也離開了課堂。五年級的時候又因為各種原因換了四次老師。每個教李文葉班的老師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情況出事然後離開課堂。六年級的時候終於穩定下來。李文葉小學畢業了就來到這所初中。
李文葉成長在波動不停的環境中，刺激著她的精神。
這些是在傅倩倩出事那天晚上李文葉以電話的形式向我訴說的。我靜靜地聽著，沉默著。
這些故事對我來說是虛無縹緲的，就像小說里，電視劇里的情節一樣。而我以前只是一個幸福的普通人，當然除了做噩夢以外。今天目睹的車禍，也好像突然被拉進李文葉的劇本中當配角出演了一次。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為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羞愧。為什麼悲劇只能出現在李文葉的劇本里。我這種將自己摘出來的行為令我作嘔。
「在看到傅倩倩出車禍的一刻，我恍惚之間覺得又是因為我。」晚上的時候她的情緒相比白天冷靜太多。
「怎麼可能是你，是那個司機的問題，和你又有什麼關係。」這個晚上是我第一次安慰別人，我甚至害怕自己拙劣的安慰技巧會再次傷害她。
說實話，我做過這麼多噩夢，看過夢裡的各種屍體，卻還是被車禍的那一幕深深刺激到了。但是可能因為本身陰鬱冷漠的個性，在這種方面接受以及恢復得要比常人快一些。
「謝謝你，盒子。」
「我會保守秘密的。」說完這句的時候我竟然有一絲竊喜，李文葉把她的秘密一股腦都倒給了我，這說明她是信任我，這種故事若不是和特別信任的人是不會說的。
連「晚安」也沒說，這場通話就結束了。
我把電話掛了，慢慢俯下身子，坐在晾衣房的地上，透過晾衣房落地的玻璃望著車庫口那裡。街道昏暗，兩旁亮著橘色的燈，眼鏡店和髮廊的大招牌發著一紅一籃的光，和樓房裡星星點點的白光揉在一起。我的眼前又看到圍著車庫的警車和救護車，推過去的擔架床和那個沾滿血的電梯門。
我這個時候竟忽然期待這個夢成真。
這樣我就可以成為預言家了，那麼我接下來的生活也會有意思起來。
這個時候父親在敲洗衣房的門。
他走了進來蹲在我的旁邊。
傅倩倩出車禍這件事看來家長們都知道了。
「有沒有想對爸爸說什麼的？」父親看著我。
我回到家之後的表現都很正常，正常地吃了麵條，正常地唱了生日歌，正常地吃了蛋糕也沒有跟父母提過這件事，現在父親主動找我應該是得知了這個消息還發現我獨自在洗衣房待著而在擔心我。這個時候全盤交代出應該更好一些，比一言不發更讓他們放心。
我老老實實地把今天上學看見的車禍，以及老師找我心理輔導的過程都一一講了出來。略過了車禍細節和李文葉的相關的事情。
「我看見傅倩倩在我前面穿馬路，『砰』的一聲，緩過神來，人就飛了出去。然後我沒敢轉頭就衝進教學樓。」我低著頭繼續盯著路上的燈，「我沒敢看她。」我又一次強調了一遍。
父親好像鬆了口氣一般，他摸著我的腦袋：「傅倩倩沒事的，只是擦傷，現在在住院，小姑娘命挺大的。」
真的只是擦傷嗎？傅倩倩顛顫的身體和腦袋邊的摻著白色液體的血液又閃現在我的面前。
我站起來告訴父親我想睡覺了，勉強露出笑容。
我洗完漱躺回床上之後，傅倩倩的樣子一幕又一幕地闖入我的視野，反胃的噁心也一陣陣地催動著我的喉嚨。今晚的噩夢怕會是蒲倩倩吧。我蒼白地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那個晚上出我意料地沒有做夢。傅倩倩沒有進入我的夢裡，那天沒有，之後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