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師
許竹聲的回憶,大半都是和繪畫有關的。日復一日,他從一個有些冷靜孤傲的稚齡童子,慢慢長成了一個沉靜溫柔的翩翩少年。然而一直未變的,是他對於繪畫的至誠的愛。
經年日久,許竹聲的畫技愈發精進,看到他正一絲不苟地描畫從林間溪澗越過的梅花鹿,一直指點他作畫的老畫師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當真是活靈活現,呼之欲出啊。竹聲,你在繪畫上的才情與天賦,當真是萬中無一。」
老畫師興緻頗高,連連回憶許竹聲天賦之高,於他少年時便已經初見端倪,聽聞恩師稱讚,許竹聲面色微窘。老畫師問及許竹聲日後有何打算,許竹生細細在鹿尾上勾勒完最後一筆,臉上竟不經意泛出紅暈,道是父母已遣媒人到同鄉的虞小柔家提親,不日自己便要迎娶虞小柔過門。二人於這桃園鄉間經營一間糧鋪,自己閑時依舊畫畫,想想便覺悠然自得。
老畫師張張嘴,剛想說些什麼,忽然有個明媚嬌俏的少女遠遠地過來,朝著許竹生揮揮手,甜甜地喚了一聲:「竹聲哥哥。」許竹聲聽了,朝著畫師拱手告別,朝著虞小柔去了。
李白彷彿聽見,那老畫師淡淡嘆息了一聲。
而許竹生和虞小柔這一對即將結為連理的少年男女,卻恩愛的好似蜜裡調油一般,虞小柔嬌嗔自己有件玉白的綾裙過於素凈,許竹生刮刮她的鼻尖,不消片刻便在綾裙上畫了點點紅梅。
虞小柔雙頰酡紅,聲音嬌柔清脆:「竹聲哥哥,我娘讓我在嫁衣上綉鴛鴦,鴛鴦雖然是一對恩愛的鳥兒,可是我不想在嫁衣上綉鴛鴦。」
許竹聲微微一愣,柔聲問:「綉鴛鴦有什麼不好嗎?」
虞小柔點頭,臻首不禁靠上了他的肩窩:「因為鴛鴦太過恩愛,傳說母鴦若是死了,公鴛定會為它殉情,不會獨活。有一天小柔若是死了,才不希望竹聲哥哥會為我殉情,即便我死了,我也希竹聲哥哥能好好活下去。」
望著眼前少女晶亮的眸子,許竹聲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傻丫頭,好端端的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抱歉竹聲哥哥,你也知道我爹病得厲害,所以我難免會想到這些生死之事。」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虞小柔眸子微微黯然。
許竹聲沒說什麼,只是用力將心愛的少女攬入懷中。
婚期將至,許竹聲將一張婚帖恭謹地放在了自己的恩師面前,望著自己滿臉喜氣的弟子,老畫師望著婚帖嘆了口氣:「竹聲,你有如此畫技,難道真的甘心一生都待在這個小小的桃源鄉,做個糧鋪掌柜么?」
許竹生愣了。
老畫師霍然站起身:「難道你不想去長安看看么?長安城有一百零八坊,九重宮闕,萬國來朝,那是你一生都沒有見過的盛景,那裡雲集了天下最好的畫師,最出眾的技藝。你如此年輕,又有如此高的天賦技藝,難道不想去比試一番,而是僅僅滿足於在桃源鄉當個畫畫的熟手么?」
十七歲的許竹生臉上微微動容,他怔怔望著老畫師:「恩師,您的意思是?」
「到了這個時候,老夫也不瞞你,一切都由你自己做選擇。」老畫師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加蓋了朱印的黃榜。
許竹聲略略看了看,立刻震驚地抬起頭,難以掩飾滿臉的嚮往之色:「長安……大明宮畫苑……徵召宮廷畫師?就是為當今天子畫畫的人?」
老畫師注視著他神情的變化,點點頭:「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呀,為天子作畫,畫的是帝王將相,王公大臣,若是得了天子青睞,你的名聲便會傳頌於世,更有甚者,你的畫作可能從此流傳百代,供後人瞻仰學習。竹聲,你這樣的天賦,又這樣的機緣,難道不該儘力一試嗎?你真的甘心,留在桃源鄉,做一個俗事纏身的糧鋪掌柜么?」
「可是……可是後日我便要和小柔成親了,小柔的爹身體壞成那樣,她作為家中獨女,定然不會與我去長安的……」許竹聲面色猶豫,眼神卻忍不住在那張徵召宮廷畫師的黃榜上來回遊移。
「老夫何嘗不知道你的為難。」老畫師嘆了口氣,「只是老夫見你天賦高絕,實在不忍明珠明珠雪藏,所以還是要把宮廷徵召畫師的消息告訴你。至於你如何做抉擇,那是你的事情。」
老畫師重重嘆了一聲:「若是你決意參加考試,需得坐明日到長安的那班渡船,算算時間,若是你不登上明日的渡船,便趕不上宮廷畫苑畫師的評選測試了,是否要去往長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老畫師說完轉身離去,留下許竹生怔怔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