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芒村

  南陽界-雲鼎山脈-宇峰-弟子行房

  見到風玄的杜昊，此刻更是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軟，後背一刻不停的冒著冷汗。

  「風使……」杜遠想說些什麼，緩解一下當前的局面，可開口后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匆匆喊出了風使二字，便啞口無言。

  風玄想了想，也根本懶得和杜昊計較，於是撇開了話題，說道：「我是陽國商朔人，小時候有幸結識過杜離兄弟，勉強也算是個朋友。剛剛閑暇無事，所以就前來找杜離兄弟說兩句話。」

  杜遠聽到這句話，明顯是鬆了一口氣，趕忙說道：「原來風使和杜離師弟認識，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我這杜昊師弟嘴欠，喜歡瞎說，無意冒犯風使，還請風使見諒。」

  「無妨無妨，你們聊吧，我就先走一步了。」風玄笑著搖了搖頭，起身準備離開。

  「那我就不送了，風玄兄弟慢走。」杜離也明白，風玄此刻離開也是不想讓氣氛繼續尷尬下去，於是便也不攔著風玄，起身相送。

  杜遠也慌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風使慢走。」

  「多謝。」對於杜遠，風玄還是相當客氣的，因為從杜遠的品行看來，此人是個豪傑，日後若能成為朋友，必然也是件好事。

  而走到杜昊面前時，風玄的臉明顯是陰了一下，但他並沒有直接與杜昊對視，而是自顧自地直接離開了。

  至少風玄還沒有大度到，能對無端中傷自己的人笑臉相迎。

  但轉念一想，其實杜昊說的也並無道理，自己剛剛下山，便立刻拜訪了當今三大門派其中的兩個門派。這種做法，在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來，又何嘗不是一種過於高調的表現。

  風祖一再教導風玄，下山後要低調行事，謙遜做人。而現在自己的這一系列舉動，從表面上來看，似乎確實與師父的旨意相違背。

  「難道，這天河門我去不得？」風玄竟為難了起來。

  「不行，天河門必須要去。有妖獸穿越界門，這是事關整個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豈能因為其他人區區幾句蠅語就壞了正事。」風玄想到這裡，恨不得給自己一記狠狠的耳光。

  南陽界青嶺近郊

  準備完畢后，一行近五十人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雲鼎山脈，在商朔準備了一日物資后，徑直向鎮龍谷前進。

  因為人數眾多的緣故，所以隊伍的行進速度也並未有多快，三日後，眾人來到了陽國與衛國接壤的邊境城市，青嶺。

  相比於商朔，青嶺就顯得貧窮了許多，甚至比起北郡都頗有些差距。

  子良擔心這樣一支浩大的修士隊伍進入青嶺，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恐慌，於是便建議子儒，就在青嶺近郊露宿。

  而這一路上，除了繼續指導蘭軒修行外，風玄和子儒子良二人也處的十分不錯。因此，在青嶺近郊，風玄首次側面打聽了，三年前妖獸清繳的事情。

  「哦，原來風使說的是那件事啊。」子儒恍然大悟道。

  「是啊，難道這件事，子墨兄沒和你們說？」風玄道。

  「當時在船上，子墨師兄只是跟我們解釋了一下蘭嫣師妹的身世，卻並未講這妖獸清繳竟還能微微地幫風使一個小忙。」子儒道。

  「是啊，當時我們只注意到這一點了，所以回去后急忙向家師彙報了蘭嫣師妹的情況，畢竟塵界山中留下了那樣一隻兇猛的妖獸，肯定是我們當時清繳不利造成的。」子良道。

  「家師知道后也相當愧疚，所以當時就十分希望能夠親自收下蘭嫣師妹，包括後來復天掌門賜予蘭嫣師妹的二階寶器仲梨鏡，其實就是家師的寶貝。」子儒道。

  風玄聽了倒是小吃一驚：「原來是這樣。」

  「後來我也找過子墨師兄，希望再更多獲得一些風使的信息，畢竟馬上要一同出行，萬一有什麼地方無意冒犯了風使，那多不好……」子儒道。

  風玄友好的笑了笑道：「沒說法沒說法。」

  「可誰知，子墨師兄忙於擬定支援小隊的名單，根本也沒時間理我。」子儒道。

  子良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對子儒說道：「拉倒吧師兄，你找子墨師兄是為了什麼我還不清楚？不就是想讓子墨師兄把蘭雪師妹也加進小隊里，好讓你的奸計得逞嗎？子墨師兄是什麼人，他會這麼幹嗎？」

  「不是你這叫什麼話，什麼叫奸計？」子儒道。

  「你對蘭雪師妹那點心思，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出來了。」子良道。

  「我就問你，我既然是支援小隊隊長，那我向子墨師兄推薦一些我看好的人選，這有錯嗎？」子儒道。

  「師兄，這一行四十個人裡面，除了自告奮勇前去尋找歷練的，就是像你我這種犯了錯被發配過來的。蘭雪師妹她有什麼必要來？人家可是女弟子實力排行榜第四名，儒峰實力第一的女弟子，師父寶貝著呢。」子良道。

  「我有點好奇，你們到底是惹了多大的禍？派你們去守門不說，這下還直接給派到鎮龍谷去了。」風玄問道。

  子良一聲大笑，卻也不想說，而是望著子儒，一副要說你說，我才不說的表情。

  子儒長嘆一口氣，低聲向風玄說道：「我……有次下山，偶得一本煉丹秘籍，秘籍上寫明了一種煉製香丹的方法。香丹這種東西，我在師父的書中見過，說是人服下后，便能自然散發出一種沁人的芳香，頗為神奇。我十分好奇，就……」

  子良忽然大聲打斷道：「什麼好奇！明明就是想送給蘭雪師妹！」

  子儒回頭瞪了子良一眼，隨後繼續對風玄說道：「就想要嘗試煉製一枚，誰知……誰知放了近百種花草后，也不知是哪幾種屬性相剋，在一起煉製竟發生了爆炸，把師父的二階寶器空明煉丹爐給炸壞了……」

  子儒還沒說完，風玄和子良兩個人實在忍不住，竟放聲大笑了起來。

  「你也是個人才，那，子良兄怎麼也跟著一起受罰？」笑了一會兒，風玄又問道。

  「師父有個凌靖煉丹爐，三階寶器，是師父最寶貝的煉丹爐。平日里他都用那個煉丹爐煉丹，所以就將這第二寶貝的空明煉丹爐交給我保管。煉丹是儒峰特有的絕學，所以像我們這些師父親傳的儒峰弟子，每個人也都會煉丹。而像子儒師兄，我，蘭雪師妹這些人，基本上都用師父的空明煉丹爐煉丹，這也是師父允許的。所以一開始師兄拿去煉丹，我就習慣性的給他了，誰知道，這蠢貨竟然把爐子給煉炸了。這下好了，師父一生氣，連我也一起罰了。」子良倒是十分委屈的說道。

  「你少來，當時是誰說要多煉一個，好送給蘭雨師妹的？」子儒道。

  「我……那不是……」子良被這麼一塞，頓時也啞口無言。

  風玄只感覺，這二人雖表面十分成熟，其實心底還跟個孩童一般，頗為有趣。

  但風玄忽然發現，此刻話題忽然被帶得有些偏了，於是便趕忙想了個辦法，帶了回來：「我還聽說，三年前的妖獸清繳結束后，復天掌門特意表揚了你們北界戰區。」

  子良微微想了一下，隨後道：「哦對，是有這麼一回事。說起來也怪，因為當時我們清繳到塵界山時，在塵界山深處發現了一個鬼村。」

  風玄一聽，立刻皺緊了眉頭：「鬼村？」

  子良點點頭道：「不錯，當時發現這個鬼村的正是我和子儒師兄帶領的小隊。」

  「可否仔細講一講？」風玄道。

  子良點點頭，繼續講道：「是這麼一回事，當時我和子儒師兄帶領的小隊，是北界戰區的先鋒小隊，所以我們是第一支到達塵界山的隊伍。到了塵界山後，我們根據當地村民提供的情報，在山中尋找妖獸，誰知竟意外發現了一座全都是鬼物的村落。」

  「竟有此事？」風玄道。

  「當時第一個發現鬼村的人正是我，所以當時的場景我記得異常清楚。但最令我感到詭異的並非是一村的鬼物，而是村中的景象。」子良道。

  「此話怎講？」風玄問道。

  「因為村中無論是家禽農作，還是窗紙門帘，都以一種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方式告訴我，這個村落彷彿昨天還住過人。」再提起這件事，子良仍舊心有餘悸。

  風玄忽然有一種一絲不詳的預感，趕緊追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子良嘆了一口氣說：「後來我派師弟以最快速度趕回，向師父稟報此事。師父的指令是，避免傷亡，儘可能消滅。」

  「什麼？難道村中的異樣，你那師弟不曾稟報師父？」風玄道。

  「不，他確實說了，但可能師父也有他自己的考慮，畢竟那麼一大批鬼物，我們都是親眼所見，不會有假。」子良道。

  「那後來怎麼樣了？」風玄繼續追問道。

  「師父的這句話，其實就是把決定權交給我和子儒師兄二人。」子良道。

  風玄陷入了沉默，他似乎已經預想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沒錯，一小隊人剿滅一整個村的鬼物，這件事雖然看上去不可能，但實際上，是有操作空間的。鬼物雖然表面上有無窮無盡的元神可以使用，但實際上它也僅能驅動周身自然環境中遍布的元神。這就好比一個人身處一個遍布武器的山洞中，那麼整個山洞的武器就都可以為他所使用，但當一群人身處在這樣的一個山洞中，那麼每個人能用的武器，就少得可憐，甚至有可能有人都搶不到武器使用。」

  「修士所驅動的元神，都是事先被修士吸收，並儲存在修士體內的，而鬼物能夠驅動的元神，只能是自己身邊的自然界中存在的元神。而且最關鍵的是，自然界中的元神擴散的速度極其緩慢，所以在短時間戰鬥時，一處空間所擁有的元神幾乎就可以看做是固定不變的。所以當大批鬼物同時發動進攻時，則會異常迅速的消耗掉周圍的元神。一旦鬼物沒有了元神可以驅動，那麼鬼物就毫無戰鬥力可言。」

  「而且就從那批鬼物的模樣上來看，鬼物的實力也相當一般。所以從戰術角度來看，發起進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我的建議是，先偵查一下。」子良道。

  聽到這句話，風玄倒是一驚，通過幾日的交往，子良的智商之高，風玄早已領教無疑，但更令風玄佩服的是，擁有如此高智商的子良，卻一點沒有他這類人該有的傲氣和魯莽。

  的確，昨日還有人居住的村莊在一夜間遍布鬼物，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關於鬼物的來源，人族的整個歷史上都不曾有過記載，但至少，鬼物是由人轉化而來的這一觀點，從很多角度來考慮，都是不可能的。

  子儒嘆了一口氣，說道：「最後下進攻命令的人，是我。我也理解子良師弟的考慮，但冒險偵查遍布鬼物的村子實在是太危險了。畢竟鬼物是整個九州神界，最強大的存在，一點點失誤，都有可能白白葬送我殿弟子的性命，我不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風玄點了點頭，這畢竟是子儒身為儒峰第一大弟子，應該肩負的責任。

  「所以我們當時制定了計劃，由我和子儒師兄帶領，加上幾名行動迅捷的弟子，組成了誘敵小隊，現在村莊邊緣引誘鬼物攻擊，待村莊內的元神消耗殆盡，我們再發動總攻。」子良道，「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因為數量的原因，鬼物所發動的進攻根本沒有任何威脅。待元神耗盡之後，我們便勢如破竹般地徹底清繳了村中所有的鬼物。」

  聽到這裡，風玄整個人都傻掉了，彷彿失了神一般。如果風玄推理的沒有錯的話，當年這批被清繳的鬼物，其實根本就不是鬼物，而是芒村的村民。而至於到底為何這些村民會一夜之間全都變成鬼物，風玄還尚無頭緒。

  芒村的村民是不可能變成鬼物的，因為他們的屍體是整個陰謀的關鍵。

  所以，風玄猜想，應該是什麼力量使得芒村村民從外形上變成了鬼物，或是使得所有星辰殿弟子都出現了幻覺。

  但無論是怎樣粉飾，星辰殿弟子屠殺了一整個村落的事實，都已無法改變。

  「所以回去后，因為這件事，復天掌門特意誇獎了我們北界戰區。」子儒道。

  風玄沉默著，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是說出實情，還是隱瞞下去。

  在沒有證據之前，風玄還是決定保持沉默。不，哪怕一切都已經確定了，風玄也決定繼續隱瞞下去，這些星辰殿弟子不是罪人，他們只是背鍋的無知者，他們只是盡自身之所能，做了自己，乃至整個人族認為正確的事，他們不應受到懲罰，該受到懲罰的，策劃這一切的人。

  至少在風玄看來，他應該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