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破境
一時間,練功房中只剩下王憂與鄭方二人。
燭火搖曳下,房間中很是安靜。
安靜得王憂有些尷尬。
此刻的他很想說些什麼緩解下氣氛,望著師兄那張平靜的臉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但是,余光中他又瞧見了十分凌亂的場景。
既然閑來無事,那還不如打掃下衛生。
有事干總比乾瞪眼強。
然而。
當他剛走到桌邊準備打掃,卻被鄭方師兄出言制止道:
「用不著這麼麻煩。」
說罷,他大袖一甩,房門應聲而開,緊接著,他又一甩袖,便將整個桌子連同地上殘渣,一同飛向練功房外.……
不過,在飛出門檻的剎那,那些物事的遁度又驟然放緩,隨即輕輕落下。
做完這些,鄭方手臂再度一揮.……關好門以後,他一邊拍手掌,一邊輕笑道:「搞定。」
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王憂人都看愣了。
活你都幹了,我怎麼辦?
王憂的原意本是無奈,但眼神落到鄭方眼中時,卻被理解成了因技法而感到驚訝,所以,他搖頭輕笑后,又極為自然地抬手吸來兩塊蒲團,席地而坐道:
「不必驚訝,等你築完基應該也能輕鬆做到。」
「嗯。」
王憂不由苦笑一聲,輕嘆口氣后也隨之坐下。
這下倒好,啥事都幹不了了,真的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該找些什麼話題來聊呢?
正當王憂發愁之際,鄭方師兄忽然打破沉默道:
「怪不得靳九說他平日里不飲酒,原來一喝酒變成了那副德行。」
「哎,我要是他我也敢不喝酒。」王憂連忙笑著應道。
「說起來,我師父今天好像也喝多了。」鄭方微皺著眉頭,似在回憶.……
「不會吧……」
王憂有些不敢置信,問道:「不過才喝了一碗半而已,李峰主這也能醉?」
鄭方微微搖頭:「若是靈竹酒,師父哪怕飲上千碗萬碗,臉上也絕不會泛起一丁點兒紅意。但是,今日所飲,乃是他珍藏了將近有三百年的女兒紅。」
乖乖?
陳釀了三百年的酒?
王憂不禁咽了口唾沫:「真的有三百年?」
鄭方鄭重點頭:「千真萬確,這是李師伯親口告訴我的。」
「那我們怎麼啥事沒有?」王憂皺著眉頭,疑惑問道。
鄭方若有所思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能我倆沒有太多牽挂,也無那多愁思,所以並不能品出酒中餘味。」
說著,他忽的一頓,雙目直勾勾地望著王憂,緩緩說道:「其實有些話我不該講,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王憂面色一沉,肅然道:「何事?」
「知道那酒何人所釀嗎?」
王憂搖了搖頭,大膽猜測道:「莫非是李峰主已經故去的摯友?」
鄭方微微搖頭,也不賣關子,直言相告道:「那壇酒,是我師父親手釀造。」
「什麼!」
王憂瞳孔一縮。
他頓時明白過來,為何李峰主對那壇酒似乎格外看中,甚至頻頻走神。
「畢竟所釀之人,不過是擁有七情六慾的凡夫而已?」王憂細細回味著這句李賀之言,登時從中品出許多意味。
李峰主所釀的.……並不是酒!
而是愁思!
難怪這酒後勁是苦的!
明白過來的王憂,一時間不禁脫口問道:「他為何發愁?」
他實在想象不到,身為知禮州天宗大修之一的李賀,究竟能為何事愁苦?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不能算作愁思.……」
鄭方輕輕搖頭,否認道:「而是夢想,我師父數年百來晝思夜想的夢想。」
「知道我師父當年埋下酒罈后,怎麼跟李師伯解釋這事的嗎?」
迎著鄭方的詢問目光,王憂搖搖頭,坦言道:「不知。」
「看來那群小胖子們並未跟你提過此事。」鄭方回頭掃了一眼門外,而後回過頭來,滿臉認真地說道:「他的原話是這麼說的……『凌楚登頂之日,便是我請諸君共飲壇中酒之時』。」
「登頂?」王憂瞳孔一縮,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現在如何還不明白,李賀峰主已是將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若自己能從天星淵歸來,那還好說,可一旦自己並不能活著歸來,豈不是連同李峰主的夢想也一同埋葬在那深淵之中?
「如此厚望,如此厚望啊.……」王憂喃喃說道。
肩上的壓力,不知不覺間似乎變得越來越重.……
「壓力大有時並不是一種壞事,它能在帶給你焦慮的同時,也能迫使你不斷往前。」
鄭方語重心長地說道:「時間緊迫,既然我已經來了,咱們也得趕快定個詳細的修鍊套路。」
王憂輕嘆一聲,道:「師兄有何建議嗎?」
鄭方點頭:「吃飯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
「白天時候,秋水劍充能之際,你與靳九斗劍,我在一旁指點你們二人;秋水劍充能完畢時,靳九退至一旁休息,你與我全力走上幾招。」
王憂心中一愣,不禁問道:「與他練完又與你斗?」
「嗯,除去晚上打坐吐納的時間以外,你一刻不休。」鄭方語氣平靜地說出「魔鬼之音」。
王憂有些頭大地說道:「這樣的話,我的體力可能.……」
話還未完,便被鄭方直接打斷道:「我敢保證,你的那些個競爭對手,早在幾年以前就已經適應了這種極端的修鍊方式。」
說著,他又加了一句:「據我所知.……能去天星淵的人,可沒一個好善與。」
也是。
一聽這話,王憂嘆氣之餘,也就明白師兄的苦心。
在家多吃苦,在外少受苦這個道理,他懂。 ……
自這日起,王憂每天天還未亮,就得結束打坐,拿著充能完畢的秋水與師兄大戰一場。
二人打鬥的動靜之大,以至於每次諸葛師兄進來,都在抱怨挨了內宗管事的批評,說什麼飯菜里總有沙石草屑。
王憂對此也很是無奈。
沒辦法,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二人交手時所引起的劇烈震顫……但是僅灰塵落下這已是最好局面,若不是甄峰主所設結界,恐怕以二人合力之威,完全可以將整個地灶房毀成碎渣。
這一來二去,諸葛月凱乾脆糾結人手,將地灶房的整片屋頂全都擦洗一通,這才根絕了飯菜中總是摻雜沙土這個問題。
時間緊迫。
緊迫得王憂需要一邊吃飯,一邊給秋水劍充能。
緊迫得一天下來,王憂能跟鄭方交上四五次手,與靳九的切磋更是數不勝數。
然而。
雖然這樣能夠讓王憂以極短時間積累大量的斗戰經驗,但是,十天以後,他的家底就被掏了個空。
一千一百顆上品靈石,這個足以養活一個小宗的天大數字,在王憂的手中,宛若嘩啦流水般,一去而不返。
所以
在吃早飯時,王憂一門心思地惦記空空如也的千寶戒,毫無興趣與師兄們交談。
左耳朵剛聽見「曹峰主昨日出關」以及「百壽丹煉成」之類的話語,右耳朵就隨之而出。
更沒看見交談時鄭方師兄那似有心事的目光。
終於。
吃完飯後,諸葛月凱還是發現了王憂的異樣。
再三逼問下,王憂終究沒有招架住大師兄的攻勢,袒露了心聲。
鄭方一聽此話,隨即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百寶戒,遞給王憂.……
王憂正準備接過,卻被一旁收拾碗筷的諸葛月凱忽然制止。
只見他擦了擦手,從儲物袋中如同變戲法一般變出一枚千寶戒,然後極為隨意地扔給王憂。
王憂頓時一驚,連忙追問為何先前是「一貧如洗」,今日卻能一擲千金?
諸葛月凱嘿嘿一笑,將桌上擦得錚亮,甩下一句「長生院那邊送來的」后,轉頭便扔下面面相覷的三人(王憂,鄭方,靳九),便帶著餐具瀟洒離開。
這個剎那,王憂甚至覺得,被人「監視」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 ……
光陰似箭。
眨眼間,一旬時光,從王憂的指尖偷偷溜走。
天氣愈加寒冷了。
王憂搓了搓冰涼的雙手,提前許多結束了今日的打坐。
對於王憂而言,今日不再單單是一個冬日清晨,而是一個極具意義的時刻。
因為,他的丹田中,已經完全蓄滿了赤紅靈氣。
凝氣圓滿境。
將近百日,王憂終於達成。
自豪、感慨、歡喜、擔憂.……
一時間,萬千心緒一齊湧上他的心頭。
心情複雜的王憂深吸口氣,稍加定神后,隨即掃了一眼身旁。
鄭方師兄依然在打坐。
這些時日以來,他已是修鍊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難當,此刻瞧見這副光景,當即決定先偷會懶,待會再叫師兄。
強壓下心頭無可抑制的狂喜以後,王憂隨即起身,準備往房間的結界邊緣走去,欣賞下清晨風景。
儘管現在天還未亮,外頭依舊一片漆黑,但他就是想看看。
然而。
就在他起身剎那,他忽聞鄭方師兄輕聲道了句:
「下雪了。」
王憂不由腳步一滯,緩緩望向師兄,尷尬笑道:「原來你沒在修鍊啊,鄭師兄。」
「靈氣太過稀薄,不足吐納。」鄭方微微搖頭,也站起身來。
「也是.……」王憂點點頭,望著師兄那張平靜的臉,他忽然決定給師兄一個驚喜。
「師兄,我凝氣圓滿境了。」
「哦?」
鄭方的臉上果然現出一絲笑意,只見他目光上下打量著王憂,看了一會卻似有些疑惑,忍不住又確認道:「沒有騙我吧?」
王憂嘿嘿一笑,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你小子,可以嘛!」
鄭方嘴角笑意更甚,輕舒口氣道:「我昨夜還在擔心你趕不上天星淵的開放日期呢。」
說罷,他右手一抬,拍向胸前……
得,還得打!早知道我晚點起身了!
哎。
王憂心底一嘆,認命般回身準備拿起秋水.……
正當這時,卻被師兄出聲叫住。
「不必了。」鄭方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平淡。
什麼叫不必了?
王憂目光疑惑地看向鄭方,只見他拿出一道傳音符,登時不解地問道:「師兄你這是……?」
鄭方並未作答,而是將玉符在額上貼了一會,嘴唇隨之翕動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