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凡酒
王憂並不理解，自己不過是笑了一下，為何李賀峰主會有這麼大的火氣。
疑惑之餘，他還是如實答道：「我在笑靳師兄一個不諳酒道之人，竟然也會沉醉於酒香。」
「嗯？」
李賀眼睛一眯，似有些不信：「僅此而已？」
見李峰主還在質疑，王憂心裡不禁一嘆，但也只能再次肯定道：「千真萬……」
「確」字還未出，就被靳師兄突然打斷：
「李峰主，先前王師弟之言並非虛假，平日里我確實是極少飲酒，因為一沾酒……」
說到這，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就極容易失態……」
話音落下剎那，李賀臉色忽的一變，綻放出明朗笑容:「原來如此。」
「不過，越是這樣，這酒你就越得細品。」
說罷，他右手一張，頓時將靳九面前的酒碗憑空攝入手中，隨後他酒罈一歪，一行清亮的液體自酒罈中「嘀嗒」落下，墜入酒碗中濺起一顆顆晶瑩氣泡。
李賀一邊低頭倒酒，一邊說道：「知道為何你能坐到這個位置上嗎？」
靳九面色一愣，茫然地看了看桌上另外幾人以後，這才反應過來李峰主是在跟自己講話，連忙搖頭應道：
「弟子愚鈍，無法窺知。」
待酒碗斟得八分滿，李賀這才將酒碗輕輕往靳九面前隔空一送，笑道：「因為王憂。」
此時的王憂正鬱悶地埋頭吃菜呢，一聽李峰主又提起自己，不禁筷子一頓，抬頭詫異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靳九雖是一臉疑惑，但也並未急著出聲。
「還用問嗎，李峰主這是在替你感謝你師兄的教導之恩呢。」
甄幻若捂嘴一笑，將面前酒碗遞向李賀，催促道：「還別說，地灶房的那些小胖子們手藝著實不錯，今日確實是不虛此行啊！」
李賀搖頭一笑，瞥了眼王憂后，也不接過酒碗，只是將酒罈推至甄幻若面前：「甄峰主說得沒錯，這些日子確實是辛苦你了，如若不是你，王憂進步也不會如此巨大。」
「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而且這些日子我自己收穫也不少。」靳九臉色微紅地應道。
正當這時。
王憂耳畔忽然傳來甄峰主的說話聲：「喂，小子，酒。」
他轉頭一看，頓時發現甄峰主給她倒滿以後，竟然直接將那壇美酒遞向自己！
一時間，聞著香甜的酒氣，王憂雖胃口大動，但也不敢直接接過，而是轉頭看向李峰主，露出詢問眼神。
後者洒脫一笑，連連擺手道：「看我作甚，這壇酒本來就是為你.……」
說著，他話語忽然一滯，面色也變得格外尷尬，連忙改口道：「這壇酒本來就是為甄峰主準備的，既然她都同意你喝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說罷，他側頭望向甄幻若，露出諂媚笑容：「師姐，你說是這個理兒不？」
甄幻若直接還以一記白眼，不屑道：「都說漏嘴了，竟還有臉改口，李賀，真有你的。」
「哪有.……」
李賀話語未完，就被甄幻若直接打斷。
只見她目光直直地望著李賀，一邊夾起幾根青菜，一邊平靜說道：
「當年你為何埋下這壇酒我都知道，你覺得你現在騙得了我嗎？」
此話一出。
李賀登時面色一滯，眼中儘是不信：「不可能，這事當年我就跟大師兄一人說過，你怎麼會知道！」
甄幻若嘴角一撇，哂笑道：「你與他說完的第二天，恰好我有事找他，然後他就跟我說了。」
李賀聞言嘴巴一張，緩緩搖頭……
甄幻若的「刀」卻不曾因為李賀的驚訝而停下半分，仍在繼續說道：「而且這事大師兄不僅跟我說過，還跟另外幾個師兄也說過，可能.……」
說著，她挑眉看向鄭方，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你大徒弟也知道？」
李賀頓時頭顱一轉，看向正在默然吃菜的鄭方，急切問道：「你師伯說的，都是真的嗎？」
「呃……」
鄭方面色一難，沉吟了片刻后，終究還是架不住師父的嚴肅眼神，點頭輕嘆道：「有一次我與張師弟前往長生院時，李師伯隨口跟我們二人提起過這事……」
「夠了！」
此時，李賀的胸前隨著他的急促呼吸一起一伏，十分明顯，臉色更是十分難看。
一連串的話語，王憂雖聽得雲里霧裡，但也聽出這壇酒里似乎大有「秘辛」。
一時間，他望著暗紅酒罈，有些不知所措，不僅是他，靳九也是一臉茫然地端著酒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僵了幾息過後，李賀忽的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你這個糟老頭怎麼跟個長舌婦似的。」
嘆罷，他又看向王憂，沒好氣地說道：「愣著幹嘛，不想喝？」
「想想想！」王憂連忙拿起酒罈，小心翼翼地往自己酒碗中緩緩倒入……
「嘀嗒」聲響中，一種甜中帶辣的酒香撲面而來。
待身前酒碗斟滿以後，王憂隨即放下酒罈，站起身來，將酒碗小心端起，緩緩遞向李賀：「李峰主，請。」
「呵……」
李賀劍眉一挑，看似隨意地接過酒碗，輕笑道：「還算你小子有點良心。」
王憂嘿嘿一笑，也不說話，只是攤手迎向他。
李賀隨即回過神來，立刻將自己的空碗馭至王憂手中。
王憂順手接過以後，再度斟滿一碗，遞給左邊鄭方，道：「鄭師兄，請。」
「勞煩師弟了。」
鄭方也不扭捏，點頭一笑后，便一手接過酒碗，一手將自己的空碗返還王憂。
如此一來，桌上五人，人人各執一碗酒。
正當這時。
李賀忽然率先揚起酒碗，遙舉空中.……
正當王憂以為他要碰杯之際，卻見他只是目光迷離地望著酒碗，並沒有任何言語，似乎僅是在欣賞此酒一般。
但是，王憂的酒碗已經在李賀抬手剎那也隨之拿起.……
一時間，場面十分僵硬，他放下也不是，與李峰主碰杯更是下不去手.……
就在這不上不下之際，王憂左側忽然響起甄峰主的聲音：
「你說你敬酒就敬酒吧，怎麼還盯著個酒碗不放。」
說罷，一隻端著酒碗的手忽然就闖入王憂視線，徑直與李峰主的酒碗碰撞在一起.……
「叮……」
伴隨著一道清脆聲響，酒碗中溢出幾滴水花。
「你們仨還愣著幹嘛？」甄幻若目光掃向另外三人，疑惑問道。
直至這時，靳九才如夢方醒地舉起酒碗，緩緩與另外四人酒碗碰撞一下.……
碰撞過後，王憂也不停頓，直接一飲而盡。
清酒入口，冰涼且辣；入喉，甘甜如飴；再等到入胃時，清甜之中卻又品出陣陣苦味。
除此以外，別無他處。
此酒中竟然不含靈氣嗎？
王憂放下酒碗，不禁皺眉發愣。
幾息過後，除了舌苔上滯留的淡淡苦意外，仍舊沒有一絲靈氣產出。
在夾起一筷子青菜壓下苦味后，竟連苦味也不再剩下。
這酒，竟然真的僅僅是酒而已！
望著碗中酒漬倒映的燭光，王憂心中一片疑惑，他萬萬沒有想到，被李峰主如此看重的美酒，竟然只是不含一絲靈氣的凡品而已！
然而。
正當他不敢置信時，卻聞得甄峰主出言贊道：
「好酒。」
這還好酒？
王憂頗感意外地轉頭一望，剛好瞧見甄峰主雙眼緊密，眼角正淌下清淚兩行。
難道是自己喝太快了，沒品出來這酒？
念及至此，他不禁轉頭一看，發現鄭靳兩位師兄也是一臉疑惑的樣子，立刻明白過來，並不是自己一個人覺得這酒有些「奇怪」。
這時。
只見李賀慢慢放下酒碗，嘴角噙著淡淡笑意，沖著王憂問道：「這酒，如何？」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實話實說。」
「呃……」
王憂有些犯難地點點頭，並不馬上作答，而是仔細地回想了一會以後，再才慎重答道：「若是凡酒，極品。」
「若是仙酒呢？」李賀嘴角笑意更甚。
王憂微微搖頭，坦言道：「我並不認為這酒能稱得上是仙酒。」
「哈哈，你小子夠直接，哈哈.……」
說著，李賀忽然捧腹大笑，笑著笑著眼中竟泛起閃閃淚光。
過了一會，他的笑聲這才緩緩止住，只見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后，忽的又重嘆一聲：「你說得沒錯，這酒確實是凡酒，畢竟所釀之人不過有七情六慾的凡夫而已。」
說罷，他抬手一吸，將酒罈攝至半空，給四人一一斟滿以後，他這才往自己酒碗中開始倒酒……
然而。
酒碗三分滿，壇中已枯竭。
李賀也不在意，隨後將酒罈扔到一邊后，便再度抬手，共邀四人。
「來。」 ……
牆邊，一塊塊紅色碎片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面各處。
桌上，已是一乾二淨，幾人都是一副酒足飯飽的滿意模樣。
就在剛剛，李賀又將那粒丹丸吞入口中……
王憂知道，李峰主要走了。
果然。
不消片刻，李賀就再度變回諸葛月凱的模樣。
只見他摸了摸臉，似確認無誤以後，隨即站起身來，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微笑說道：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是時候回去嘍。」
他一起身，甄峰主也立刻隨之站起：「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
「一起？」面色微紅的李賀嘴角掛笑道。
「嗯。」甄幻若也不拒絕。
「徒弟，我就把王憂交給你了，你可別讓我失望。」李賀一邊理著道袍，一邊鄭重囑咐道。
「嗯。我自當竭盡全力。」鄭方重重點頭，立刻站在李賀身後，似乎準備相送。
「你不用送，有甄峰主送我。」
李賀眨眼一笑，隨後轉頭看向王憂……目中燭光流轉，很是複雜。
靜默了幾息過後，他終於開口，輕聲道：「勉之。」
說罷，他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王憂連忙沖著他背影喊道：「李峰主，慢點。」
「放心，有我呢。」
甄幻若輕笑一聲以後，隨即跟在李賀身後與他一同離開.……
當房門合上剎那，又響起靳師兄的告別聲：「鄭師兄，小師弟，我頭暈得很，先回去休息了。」
「沒事吧？」王憂關心道。
「沒事！」靳九一邊擺頭，一邊腳步釀蹌地往門外走去。
王憂連忙上前一步，正要攙扶。
卻不料右手剛搭上肩膀，立刻被靳師兄一把甩開。
只見他雙目赤紅地說道：「不就是一點酒嗎！？扶我作甚！」
「難不成，你是看不起我的酒量？還是在……嗝.……不相信我這個人？」
聞著刺鼻的酒氣，王憂不禁苦笑一聲，後退一步道：「怎麼會呢，我不過是看你衣上有灰塵，所以幫你拍了拍而已。」
「哦？」
靳九一邊側目看見臂膀，一邊問道：「拍乾淨了嗎？」
「乾淨了，乾淨了。」王憂連忙應道。
「那就好！多謝！」靳九重重點頭，擺了擺手后，便一搖一晃地離開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