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心誠則靈
在這附近的鎮上既沒有大型的工廠，又沒有大飯店，卻有人跑到糧油批發部去一下子就買了四百袋大米，這事本就有些蹊蹺了。
更蹊蹺的是，這人留下的送貨地址竟然是個廢品收購站……
任誰遇到這種事也會心生疑竇不是？
「對！」
李岳很理解電話那頭那姑娘的狐疑，卻也只得硬著頭皮敷衍，「我那裡地方大，正好幫朋友屯點貨……你稍微等一下，我這就回去。」
幫朋友囤貨，這就是他編出來的借口，上午已經給各家糧油批發部的老闆們說過了，只是，下一次又該編什麼借口呢？
掛掉電話，李岳不禁暗自苦笑。
看來這廢品收購站是沒法做了，要不，乾脆改成糧油批發部算了？
讓風韻猶存的老闆娘將剛煮好的麵條打了包，李岳便匆匆地朝廢品收購站趕去了。
午後兩點的太陽正毒，就連摩托車疾馳時帶起的勁風都是熱辣辣的，李岳這才剛出來，就已是滿頭大汗了，心底不禁發起狠來。
龜兒的，等忙完這些事，老子一定要去盧家寨避避暑！
而此時的盧家寨已經是深夜了，坐落在望月峰閃腰的寨子依舊火光點點，人影幢幢，一片沸騰景象。
按照李岳的吩咐，盧野王當時便跟道旁的一眾饑民說明了情況，準備帶他們去盧家寨，但是，他和李岳顯然都忽略了一個問題——那些饑民也有親朋鄉鄰啊！
於是乎，當盧野王回到盧家寨時已是黃昏時分了，而身後跟著的饑民也已變成了一條望不到尾的長龍。
怎麼一下子就來了這麼多人呢？寨子里就那麼點糧食，怕是一兩天就得被吃得罄干溜盡！
盧野王暗暗叫苦，但牢記著李岳的吩咐，也只得安排各家先熬粥。
只是，來的人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從黃昏一直到夜深，陸續還有饑民往寨子里來，而寨子里的百姓早已慌了神，已經沒人願意再把剩下的糧食拿出來了，畢竟，誰沒有一家老小等著這些糧救命？
於是，後面趕到寨子里來的饑民們只得在寨外找了空地或坐或卧，繼續餓著。
情況如此棘手，盧野王始料不及，一時間也有些束手無策。
「盧大哥，」
石敢當等人也急了，「這可是上仙吩咐下來的，俺們要是辦砸了，只怕……」
畢竟這裡是盧家寨，他也不好說得太過了。
「是啊！」
羅桓也輕輕地附和了一句，「他們咋就想不明白呢？若沒有上仙，哪來的糧食？」
「盧大哥，你不能再猶豫了！」
屠狗剩一咬牙，「俺們分頭去勸，挨家挨戶地勸，若是他們能通情達理就好，如若不然……」
說著，屠狗剩神色一厲，「俺們就算硬搶也得把糧食給他們搶出來！」
聞言，其他人都是神色一怔，盡皆默然。
「算了……」
盧野王望了屠狗剩一眼，幽幽一嘆，「你們先去安撫一下那些還沒吃上飯的人，俺去找大家說……俺們盧家寨的人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主兒，相信只要好好說，他們肯定能理解的！」
「成！」
石敢當等人只得連忙答應一聲，匆匆地走了。
原地就只剩下了盧野王、侯天明和那個矮胖漢子。
「猴子！」
原地就只剩下盧野王的兩個，盧野王一望侯天明，「猴子，你帶個頭！」
「大哥，」
侯天明一臉苦笑，「俺那點糧食著實已經全部拿出來了啊！不信，你帶人去俺家裡搜……」
「算了！」
盧野王無奈地擺了擺手，又望向了一旁的矮胖男子，「鐵柱，你家呢？」
「也沒了，」
鐵柱也是一臉苦笑，「你都發話了，俺哪裡還敢藏私？一粒米也沒剩下……」
「好了！」
盧野王只得朝鐵柱擺了擺手，「你和猴子去山洞裡守著，上仙指不定啥時候就過來了……」
「盧大哥，」
盧野王話音未落，屠狗剩便火急火燎地回來了，「出大事了，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聽到了消息，知道了上仙每次都會從葬月溝後山的山洞裡下來，都朝葬月溝去了……」
「他娘的！」
屠狗剩話音未落，侯天明和鐵柱都急了，「他們要幹啥？如果驚擾了上仙……」
「走！」
盧野王也急了，轉身就走，「先把他們勸回來！」
天知道這群餓急了眼的人會幹出什麼事，若真鬧出什麼亂子驚擾了上仙，大家都得跟著餓肚子了！
秋月如鉤，夜色朦朧的葬月溝里人影幢幢，通往山洞的大道上衣衫襤褸的饑民們手挽著手艱難地向上移動著，好似一條受傷的巨龍正在朝山洞蠕動著。
「鄉黨們……」
盧野王帶著屠狗剩等人匆匆趕來，攔在了洞口乾，焦急地勸慰起來，「大家先回去，俺這就給你們想辦法去，一定讓你們儘快吃上飯！」
「是啊！」
屠狗剩等人連忙附和，「俺們這就想辦法，大家可不敢鬧，若是一鬧起來驚擾了上仙……」
「不鬧！」
這時一眾有氣無力的饑民才反應過來，一個被左右攙扶著的老人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一雙乾癟的嘴唇已然開了裂，一雙渾濁的眼睛里卻泛著希翼的光芒，「俺們不鬧，只想去給上仙磕個頭。」
說著，老人的眼神越發地明亮了，神情也越發地虔誠，「這滿天的神佛，俺每年都拜，過年過節從沒有落下過，果然，等俺遭難了，就有『上仙』下來搭救俺了，俺一定要去拜拜他……」
「對！對……」
一眾饑民紛紛附和，「俺們也要去拜拜……」
他們只是想來拜拜上仙啊！
盧野王等人都是一愣，隨即默默地讓到了兩旁。
見盧野王等人讓了路，老者在左右的攙扶下當先進了山洞，卻只向前走了三步，便輕輕地掙開了左右的攙扶，顫巍巍地跪了下去，緩緩地朝著洞里拜了拜三拜，一副虔誠模樣，左右兩個中年漢子同樣虔誠地拜了三拜，然後起身扶起老人緩緩地退了出來。
待兩個中年漢子攙著老人退了出來，又有三個衣衫襤褸的饑民緩緩地走入洞中，同樣只走了三步，便開始跪拜……
就這樣，一眾饑民三人一隊走進山洞、虔誠跪拜、然後緩緩退出……井然有序、氣氛肅穆。
朦朧的夜色下，葬月溝里人影幢幢，一條長長的人龍緩緩地向山洞蠕動著，他們要去拜謁「上仙」，既是為了表達感激，也是為了祈求一份希望！
而他們虔誠跪拜著的「上仙」，此刻正在另一個世界里扛著大米，揮汗如雨。
送貨過來的是輛大卡車，五十斤一袋的大米足足拉了四百袋，十來噸的重量，可是，隨車過來的卻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四十來歲，長得黝黑壯實，女的卻只有二十來歲，一身白色體恤、藍色牛仔褲，長得眉清目秀白白凈凈的，系了條清爽幹練的馬尾辮，一看就不像干粗活兒的人。
於是，李岳也只得幫著搬了。
還好，那姑娘倒不像李岳想象的那般嬌弱，站在車上熟練地將袋裝大米給他們往肩上放，動作倒也很是乾脆利落。
「老闆，」
搬得汗流浹背總算把一車大米搬完了，李岳連忙給那男人遞了一根煙，那男人雙手接過了煙，卻望著屋角里堆得跟小山似的大米神情古怪地問了一句，「你那朋友不會是坑你的吧？他沒事讓你屯這麼多大米幹啥？天這麼熱，大米這東西可不好放！」
「沒事，是幫他屯的！」
李岳隨口敷衍一句，便點燃香煙叼上，徑直朝閣樓上去了，「你們先坐下歇歇，我去倒點茶水。」
茶壺就在樓下，但杯子卻要去樓上拿。
「那就麻煩老闆了！」
著實已經是又累又渴了，男人也沒跟他客氣，徑直去招呼外面的姑娘了，「秋薇，先進來喝口水吧。」
「好嘞！」
那姑娘答應一聲，擦著俏臉上的汗珠走了進來，徑直在竹椅上坐下了，四下一打量，疑惑地望向了坐在一旁膠凳上的男人，「肖叔，你在批發部幹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過這樣的客戶吧？」
「誰說不是呢！」
男人點燃煙抽了起來，神色卻有些古怪，「他那朋友還真有些古怪呢！屯這玩意兒又賺不了大錢，而且風險還大……」
「誰說不是呢？」
男人話音未落，李岳便拿著兩個嶄新的玻璃口杯走了下來，笑呵呵地附和著，「我也勸他來著，可他死活聽不進去啊！」
說著，李岳接了熱水涮起了杯子，「我一想，反正他也不差錢，就幫了他這個忙。」
李岳說得煞有介事，那男人好似還真信了。
「你那朋友還真逗！」
那姑娘卻「咯咯」地笑了，「你這幫忙的就更逗了！」
「呃……」
李岳微微一怔，倒了茶先遞給了那姑娘，「我就幫幫忙，哪裡逗了？」
「幫忙？」
那姑娘抬起纖纖玉手四下一指，「有你這麼幫忙的嗎？就這天氣、就你這屋子，用不了半個月，這大米得壞一半！」
「壞不了的！」
李岳呵呵一笑，又倒了一杯茶遞給了那男人，「我那朋友很快就要回來了，到時候，就讓他自己折騰去吧！」
盧家寨那邊還有那麼多人餓著肚子呢，這糧食要壞得了，那就怪了！
「呵呵……」
那姑娘笑著搖了搖頭，「要是多幾個像你和你朋友這樣的人，我家的生意肯定好做多了！」
「那是！」
一旁的男人也笑著附和起來，「老闆，下次要買大米還找我們哈！」
「沒問題！」
李岳笑呵呵地應了。
又閑聊一陣，李岳結清尾款送走了兩人，見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便關上大門搬起大米往冰箱里塞去。
此時的盧家寨已是晨曦微露了，葬月溝後山前去拜謁「上仙」的隊伍終於到了盡頭，最後進去的是一個矮小黑瘦的村婦，左右各牽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孩童，三人緩緩地走進了山洞，依舊只向裡面走了三步，便都跪倒在地虔誠地跪拜起來了，一拜、兩拜、三拜……
「啪啪啪啪……嘭嘭嘭嘭……」
三拜堪堪拜了下去，洞中便陡然響起了沉悶的聲響，好似有重物墜地一般，直把堪堪納頭拜下去的三人拜伏在地，渾身直哆嗦。
「咋了？」
洞外尚未走遠的饑民們也都聽到了洞中的響動，不禁都是一驚，紛紛停下腳步望向了洞口，驚疑不定。
「上仙……是上仙……」
一直守在洞口的盧野王等人自然也聽到了洞中的響動，卻俱是神色一喜，紛紛往洞中衝去了，「上仙顯靈了……」
這聲音他們熟悉啊！
李岳第一次送大米和桶裝油過來時，盧野王和侯天明等人正也在洞外，當時他們也聽到過這種響動。
果然，當他們衝進山洞時，便發現地上已經散落了一地的袋裝大米，連忙便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納頭便拜！
心誠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