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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循規蹈矩

  東宮監景同私宅。

  景同正在工作台前,參照著魏介的《空城計》底版,雕刻玉石,一刀一刀,認真專註,老奸巨猾的東宮監?技藝精湛的老藝人?或者,二者集於一身。

  如果問景同,喜不喜歡東宮監的職位,他可能還要猶豫一下,但如果問他喜不喜歡雕刻,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喜歡,喜歡一輩子了。

  此前太尉謝亮說他老了,雕刻手藝過時了,他嘴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卻不服老,太尉離京以後,他天天在家裡自學魏介的雕刻風格,很少過問外面的事情。

  外面也沒什麼事情,太子妃和鄭倫禁足在含章殿,即使魏介可以自由出入東宮,也出不了什麼亂子,至於魏介在青龍苑胡作非為,景同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他只是東宮監,管不了青龍苑的事情,派人盯著魏介,只是為了給太尉一個交代。

  太尉的命令,景同不敢違抗,讓幹什麼幹什麼,但魏介是崔家的人,景同也得罪不起崔家,自始至終也沒對魏介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反而有過提攜之恩。

  只說景同的人在青龍苑盯了魏介這麼長時間,其實也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之後一直是韋譽謝湛在和魏介「鬥智斗勇」,景同求之不得。

  如今太尉那什麼了,景同等著謝大將軍找他問話。

  這時,一個小宦官躡手躡腳地進來,在景同耳邊低語了一陣,景同聽到要緊處,手一抖,浪費了一塊玉石。

  太子監國?!

  景同敏銳地嗅到一股宮中即將大變的氣息,人立馬站了起來,用力過猛,一把老骨頭差點沒站穩,小宦官眼疾手快,扶住了,景同使勁推開了他。

  「快,備車。」

  「是。」

  「回來,讓人速速趕去青龍苑,把所有人撤回來。」

  「是。」

  景同立刻驅車進宮,首先找到了謝湛,謝湛一個人坐在值房裡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景同進來見禮后,第一步,確認消息。

  「謝領軍,司徒和謝大將軍奏請太子殿下監國,陛下答應了?」

  「是啊,怎麼了?」謝湛一副與我何乾的態度。

  景同沒法和破罐子破摔的人講道理,直接問道:「那含章殿的衛兵是不是可以撤了?」

  「撤吧,你去說一聲就行了。」謝湛動也懶得動一下。

  「好。」

  景同拿到了謝湛的口令,馬上趕去解除含章殿的封鎖,然後讓人把鄭倫單獨叫了出來。

  自從京都被襲,謝湛收緊了禁宮防禦以後,鄭倫便沒了宮外的消息,而魏介也好長時間沒進宮了,外面一定發生了大事,但鄭倫無從得知,今天突然被景同召見,心中著實惴惴不安。

  「老三,在宮裡,忠心比什麼都重要,講忠心,你比老二強,也比我強。」

  「阿父!」鄭倫嚇得腿一軟,跪下了,「當初太子妃在氣頭上,兒子若不下死力,太子妃不會消氣啊……」

  景同瞥了鄭倫一眼,「老三,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起來說話。」

  「是。」鄭倫爬了起來,戰戰兢兢。

  景同繼續說道:「你對太子妃忠心耿耿,太子妃也格外信任你,所以,我想,有一件事,由你去說比較好。」

  「有什麼事,阿父吩咐就是。」

  「太尉此次出兵失利,不幸被宋人抓了。」

  鄭倫大驚失色,吞吞吐吐道:「這,這事,兒子,兒子怎麼好跟太子妃說啊……」

  「你好好說么,太尉人又沒事,朝廷會想辦法把太尉贖回來的。」景同寬慰道。

  鄭倫本想說這事最好讓魏介去說,但他突然明白過來,魏介可能就是因為這事不好和太子妃說,才好長時間不進宮了。

  那他就應該主動為魏常侍分憂啊……

  景同見鄭倫低頭不語,權當他答應了,「好了,我還要有事,如今太子監國,東宮不能再像以前那麼沒規矩了。」

  太子監國了?

  鄭倫回過神來,景同已經走了,他終於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了,他不急著去見太子妃,他必須先把事情打聽清楚。

  ……

  夜晚,零零幺家,後院水榭中。

  魏介慵懶地躺在長椅上,看著零零幺在桌子上大快朵頤,他已經從零零幺身上讀取了關於謝峻的最新情報。

  很難想象謝亮居然有一個守規矩的弟弟,更難想象一個掌管著趙國北方兵權,剛剛大勝回朝的大將軍會對外對內都在講規矩。

  試問一頭在外所向無敵的獅子怎麼可能主動把自己關進籠子里呢?

  不可能。

  但謝峻和崔垣去西苑見了皇帝陛下,奏請太子監國,而皇帝陛下也答應了。

  謝峻是真的在講規矩,這也就意味著魏介真要履行諾言,雖然「一心一意為大趙謀利」只是一句空話,但「絕不會把天青山佔為已有」這句話就讓他心也疼,肝也疼了。

  幾個月下來,在裡面發現了多少好東西啊,堆積成山的桃花鹽、大塊大塊的玉石、數以百計的金坨坨、各種「穿越」類植物,如今又有了一個鐵礦,更不用說尚未開發的黃金谷了。

  拱手想讓?

  不可能!

  魏介有點想念謝亮了,真的,他挺喜歡並且也適應了謝亮肆意妄為的「玩法」,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規矩破壞者——通靈術士的能力突破了人類的極限,因而很容易破壞人類的規矩——徒手爬上峭壁,進入天青山。

  而如今謝峻開啟了循規蹈矩的「玩法」,讓在山裡野慣了的魏介渾身難受,特別是謝峻說,即便管不住他,也要管住和他有關的人。

  這一招狠啊,只說許進本一人,他要是被謝峻他們管住了,那魏介很多事情都做不成了,說到許進本,多說兩句。

  這個人,魏介用起來相當合心順手,許進本不僅把山裡的收支搞得清清楚楚,還把秀色會館這邊安排得井井有條,這麼一個人才,朝廷居然扔在青龍苑看場子。

  許進本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孑然一身,他曾經娶過妻,但人家嫌他窮,離了,如今倒是有錢了,不過卻不敢結婚,因為他清楚自己跟著魏介干,萬一魏介垮台了,他是要掉腦袋的。

  魏介也知道自己乾的事情,幾乎都見不得光,但謝峻在神鹿苑表態了,不追究過去的事情,從今往後,循規蹈矩就行了。

  也不是不可以。

  代價雖然很大,但如果能讓許進本陳圖等人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還是值得的,特別是此前和陳圖一起合夥進山,導致陳圖被謝亮害得家破人亡,魏介心裡一直過意不去。

  不急,先看看謝峻的誠意吧,說誰不會啊,還得看行動。

  ……

  如果說鎮北大將軍謝峻和司徒崔垣奏請太子監國一事,在京都上空炸響了一記驚雷,那接著謝峻上奏罷免護軍府中護軍謝澄以下一二十名高級武官,無疑是下了一場大暴雨。

  京都的大小官員聞風而動,循規蹈矩去了,這導致秀色會館白天的生意一落千丈,但也有人「頂風作案」,比如魏介和司徒父子照樣約在這裡見面了。

  崔垣父子昨天回去以後,就找自己人合計了一晚上,今天和無影公子見面,崔垣便把大家的結論說了。

  「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謝峻現在缺錢,只要我們不逼他們謝家讓位,謝峻什麼都會答應,一旦謝峻解決了錢的問題,又會和謝亮一樣了,所以,我們不能讓他解決錢的問題。」

  崔侃接著往下說道:「他們下一步,一定會以太府署的名義找無影公子,將天青山所有的財富收歸太府署,皇帝陛下根本不用錢,自然會被他們劃撥到戶部,封賞也好,撫恤也罷,還不是他們說了算,我們能說什麼?太子能說什麼?」

  「沒錯,」崔垣用力點頭,神情無比嚴肅,「我們說不了什麼,太子也說不了什麼,所以啊,無影公子,你絕對不能將天青山的錢全部交出來,一點一點交,而且要謝峻拿東西來換。」

  「拿東西來換?」魏介腦袋一歪,問道。

  「那就看無影公子需要什麼東西了。」崔垣捋了一下山羊鬍。

  「對。」崔侃附和。

  魏介聽明白了,司徒父子根本不信任謝峻,也不認為太子監國能改變什麼,說到底,在他們眼裡,謝峻和謝亮一樣,同樣掌握的刀把子,可以守規矩,也可以不守規矩,眼下謝峻急需用錢,他打著守規矩的幌子是為了逼迫魏介就範,從而拿到天青山裡的錢。

  不過,魏介通過零零幺偷聽了到了謝峻和謝衡的私房話,他真在和四弟講規矩,當然,魏介也不敢就此下定論,因為人是會變的,誰知道謝峻解決了錢的問題之後,又會講什麼了?

  刀在他手裡,他講什麼,全憑他一張嘴。

  所以,司徒父子說的沒錯,魏介不能交出天青山,也不能一毛不拔,而要一點一點和謝峻交換需要的東西,最需要的東西當然是兵權了,有了和謝峻分庭抗禮的資本,那大家可以坐下來,好好講講規矩。

  魏介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不過,我不希望你們攪進來,我希望你們守規矩,保持君子風範,讓謝家人挑不出你們的毛病,讓天下人以你們為楷模。」

  司徒父子不約而同地抬頭,挺胸,堂堂正正。

  「崔侃,以後類似聯絡朱一鳴這種見不光的事情,不要做了,都由我去做,只要你們在明處不倒,我在暗處也不會倒。」魏介壞事做多了,洗不白了,乾脆一黑到底。

  「是。」崔侃深深欠身。

  「對了,謝峻不是罷免了護軍府一堆人么?你們也去舉薦一批人,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人,但一定要有才幹,這個,一心為國效力,為君分憂。」魏介拿腔拿調,真假難辨。

  崔侃微微一笑,「無影公子所言甚是,我們一定好好物色一批幹才,推舉上去。」

  接著,魏介又和崔垣崔侃聊了聊有的沒的,差不多了,各自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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