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郡,下陳縣,陳家莊。
陳大膽陳圖兄弟回到了家中,長時間沒見,一家老小齊聚一堂,大吃大喝,才喝了幾杯,陳圖肚子不舒服,趕緊跑去了茅房。
這時,有僕人來報,新任太守蘇溫到訪,帶了好多禮物,陳家上下大喜,陳家父子趕緊去迎,果然,送禮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哎呀,蘇太守太客氣了啊!」
「陳家是下陳的豪族,蘇溫初到貴地,以後諸事還要多多仰仗陳老家主,快,抬進去。」
一箱又一箱的禮物抬進了陳家,陳老家主滿臉紅光,喜不自勝,這也太有面子了。
「哈哈,蘇太守,裡面請,裡面請!」
「好。」
蘇溫跟著陳老家主往裡面走,陳老家主趕緊沖老大使眼色,趕緊去把老三叫來,老大會意,正要離去,卻看到蘇溫一把抓起了他爹,將其狠狠扔了出去!
什麼情況?!
陳大膽直接傻眼了……
「動手!」蘇溫大喊一聲,人衝到一個箱子前,打開,從裡面抽出了長刀,過去,一刀砍死了陳老家主。
周圍的人,紛紛開箱,拿出各種武器,撲向陳家人,外面的人砍翻陳家看門的人,蜂擁而入!
蘇溫的下一個目標是陳大膽。
陳大膽手無寸鐵,其實應該暫時「逃跑」一下,去外面叫人,可親爹就慘死在眼前,兒子髮指眥裂,狂吼一聲,如同一頭瘋牛一般,撲向了殺父仇人。
蘇溫求之不得,迎上去矮身一刀砍斷了陳大膽的小腿!
陳大膽慘叫一聲,撲倒在了地上。
蘇溫趕過來,踩住了陳大膽,一刀砍掉了他的腦袋,揮刀大喊道:「快快快,弟兄們,往裡沖!所有人,全部殺光!」
「殺啊!」「沖啊!殺啊!」「殺啊!」
剛才裡面還是一家團聚,其樂融融的景象,這一會兒功夫便成了人間地獄,慘絕人寰,男女老少,無一倖免。
陳圖出了茅房,往回走的路上,聽到了動靜,接著,在走廊里遇到了幾個倉皇逃竄者。
「三爺哇,太守殺人了,殺了老爺和大爺哇……」
什麼!?
陳圖馬上翻牆跑了出去,叫人,隨隨便便就叫了幾百人,反攻主宅。
蘇溫此來陳家莊,只帶了一百餘官兵假扮成力夫,如果陳圖不上茅房的話,其實就將陳家老小一鍋端了,然後發布陳家兄弟的罪行,威懾陳家莊的其他人,這事就了了。
偏偏跑了一個陳圖,而有了陳圖,陳家莊的人便有了帶頭大哥,越來越多的人趕了過來,加入了圍攻的隊伍,陳圖更是重金懸賞,殺一人一百金,殺了太守一千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陳圖一方便攻了進去,蘇溫以下一百餘人,皆力戰而死。
陳圖親自砍下了蘇溫的腦袋,還不解恨,將他的屍體砍了個稀巴爛,最後,跪在一家老小的屍體面前,仰天長嘯,欲哭無淚。
戕殺朝廷命官,滅門之罪,陳家如今只剩下了陳圖和他二姐,二姐遠在并州,暫時無虞,而他只有亡命天涯,陳家莊的其他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於是,陳圖散盡了家財,一把火燒了主宅,帶了一批死忠,離開了陳家莊。
……
夜,青龍苑,陳家莊園。
峭壁上,一個一個東西落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韋七和一些人站在遠處,一個一個的數著。
等數量夠了,他手一揮,輕聲喝道:「快快快,動作快點!」
連續三天一共挖到了上百個金坨坨,發大財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莊園啦,哈哈,韋七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突然,韋七被身後一隻粗壯的大手死死捂著嘴,人也往後倒了下去,接著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他驚恐地看到一堆黑影撲向峭壁下,將他的人悉數撂倒在地,一一制服。
韋七的頭上,出現了一個蒙面人,不過那熟悉的濃眉大眼——
陳圖!
「韋七爺,這才多久沒見,你膽子見長啊,竟敢到裡面偷東西?」
韋七連連沖陳圖點頭,嘴裡嗚個不停。
「你要是敢亂叫,我就將你大卸八塊!」陳圖用刀指了指韋七的腦門。
韋七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
「鬆開他,」
韋七啐了一口,沒好氣地說道:「陳老三,你也不想想,沒有無影,我們上的去么?」
「無影,他在上面?」
「當然在啊!」
……
陳圖上去見到了魏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魏介見到陳圖還挺高興,可他二話不說就下跪,讓人莫名其妙了。
「陳三,怎麼了?」
「無影,我陳家上下三十七口被官府殺了,我實在沒了去處,還望無影收留。」
什麼?!
魏介大驚失色,趕緊問道:「你先起來,到底怎麼回事?」
陳圖站起來說了——
我擦!
聽完之後,魏介唯有這兩個字才能表達心中的憤怒,禍不及妻兒老小,太尉那老東西太特么不是東西!
「新仇舊恨以後一起算,你們剩下的人呢?」
「我今晚只帶了幾十個人過來,另外有幾百人躲在山林里,這些人多是亡命之徒,死了也就死了,可之前青龍苑的人,還有老家的人,男女老少加起來上萬啊,官府肯定不會輕饒了他們,還望無影周全啊!」陳圖說到悲痛之處,人又跪了下去。
「起來!」魏介用力把他扯了起來,表情嚴肅,「你是他們的希望,一定要穩住了!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們,你們先上來,那什麼,韋七在下面,是吧?」
「是,我的人看著他。」
「我們下去。」
……
院子里,韋七惴惴不安地看著陳圖和魏介,二人的目光都不友善,尤其是陳圖此刻像極一頭惡狼,隨時可能撲過來,將自己撕成碎片。
「韋七,今天你看到什麼,又聽到什麼?」魏介問了。
韋七立刻回答,「我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
「你的話我信,可你的人。」魏介死死盯著韋七的眼睛。
韋七不敢與之對視,低頭看地,強自鎮定地說道:「無影,這些人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們是我信得過的人,不然今晚我也不會把他們留下來,搬運金坨坨了。」
「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我們躲在山裡,不會有事,而你就再也進不了山了,明白么?」魏介語帶威脅。
韋七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趕緊走吧。」魏介擺了下手。
「是,是是。」
韋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院子。
「陳三,叫你的人都進山,先好好休息一陣子,萬事有我。」
「是。」
……
京都,韋府,書房。
韋邕韋譽兄弟正在一邊對弈,一邊閑聊。
「大哥,蘇溫是個人才啊,讓下屬假扮自己,去給陳家送禮,出其不意,把陳家老小殺了個乾淨,痛快痛快。」韋譽洋洋得意,好像這事是他乾的一樣。
韋邕盯著棋局,形勢不容樂觀,「對付豪強,就是要用蘇溫這種酷吏,心狠手辣。」
「不過他也損失了一百多人,陳家確實強悍哪。」
「也就是陳家兄弟強悍,只要把帶頭的人殺了,剩下的就老實了,蘇溫以百餘人的代價搞垮了陳家,更能震懾本郡其他豪強,不虧。」
「這倒是。」
「還有,蘇溫這人姦猾的很,知道這事兇險,自己不去,讓別人去,事情成了,功勞歸他,不成,換個地方,接著干,朝廷總是需要以非常手段殺人。」
「是啊,」韋譽點頭,突然腦袋一歪,想到了什麼,「說到兇險,我覺得宮中是最兇險之地啊。」
「沒錯。」韋邕落了一子。
韋譽已經無心下棋了,將棋子扔回了盒子里,說道:「那,大哥,你看是不是跟父親說一聲,儘快把我弄到并州去當個太守?」
「怎麼了?宮中出什麼事了?」韋邕抬頭,看到二弟一臉的憂慮。
「沒出事,沒出事,」韋譽清了清嗓子,表情極為嚴肅起來,「大哥,你看啊,太尉此次用兵,無非兩個結果,勝了,或者敗了,勝了,朝廷該怎麼加封他?他已經是公爵了,異姓封王,下一步就得登天了。」
韋邕雖然盯著棋盤,看的卻不是棋局,而是大局,一二十年來,北方戰事不斷,但雷聲大,雨點小,而京都之中,崔家多年隱忍,謝家樂於守成,倒也相安無事。
今年,太尉突然用兵,二弟說的沒錯,無非勝敗兩個結果,敗了沒什麼,大不了賠點錢議和完事,勝了,事情就不好說了。
太尉也許要趁勝追擊,要是最後打下了宋國,那就是二弟說的,太尉要登天了,太尉要登天,那崔家肯定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太尉肯定要殺人。
到那個時候,太子早就登基為帝了,太子可不會通靈術,不可能像虛谷大師和皇帝陛下一樣,對俗世沒有興趣,坊間傳聞天子天天與孌童廝混,興趣極大,且口味極重。
有人說太子自暴自棄,有人卻說太子自污是為了保護自己……
不管如何,若是太尉要上位,太子會甘心讓出帝位么?
禁宮之中,最是波譎雲詭,太尉雖有重兵在手,可殺他也只需要一個人一把刀,在沒有看清太極殿上坐的是何人之前,什麼事情都會發生。
韋譽見大哥低頭,半天不說話,忍不住說道:「謝湛有什麼事總讓我頂在前面,萬一日後謝家要干悖逆之事,我干也不是,不幹也不是啊。」
「太尉真要干悖逆之事,我們干也得干,不幹也得干,而且一定要干成,幹不成,我們都得死。」韋邕看了半天,看清楚了一點,非常重要的一點。
韋譽有點慌,他沒幹過這種事情,「那,我們更應該去并州了,太尉干成了,固然好,幹不成,我們還可以跑去草原,或者宋國。」
「你急什麼?要急也是崔家急。」
「崔家急有什麼用?他們手裡沒有兵權……」
「二弟啊,禁宮之中,只有你們禁軍有刀么?再說了,殺人一定要用刀么?」
「你是說宦官?」
「內寺令黃保和崔家一直走得很近,崔家還有魏介這步棋,你也不想想,魏介身為通靈術士,不惜進宮當了宦官,而且是東宮,嗯?」韋邕看清了大局,抬頭去看二弟。
韋譽看著大哥的眼睛,越發覺得禁宮是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大哥,我……」
「不要急,等太尉打完這一仗,看看再說,來,接著下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