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西苑。
魏介垂手低頭,緊緊跟著內寺令黃保往前走著,有點小緊張,還有點小激動,很快就要見皇帝陛下了啊,趙國的最高統治者,名義上的。
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一定要說服皇帝重整權威,太尉不在京都,千載難逢的機會哪,只要皇帝願意干,那魏介就把什麼明朝的錦衣衛東廠西廠、唐朝的左右神策軍、東漢的西園八校尉統統搞出來,為皇帝保駕護航,懲奸除惡。
太尉不回來也就算了,只要他敢回來,分分鐘拿下,罷官削爵,永不敘用,回家抱孫子去!他要是不回來,在外擁兵自重,這個就比較麻煩了,最好還是回來,這樣對大家都好……
魏介發現越往前走,周圍的環境越不像皇宮,放眼望去,儘是花草樹木,其中松樹居多,樹上鳥雀扎堆,那邊竟然還有幾隻仙鶴!
林木之中,還有山石池水,水中有各色魚類無數,還有烏龜王八,哇塞,那隻好大!
這也太大了,一鍋都燉不下,假的吧?
真的,還在動!
「咳!」黃保覺察到魏介沒跟上,回頭看到他魏介停在水池邊,盯著一隻老龜,一動不動。
魏介反應過來,趕緊跟了上去。
黃保叮囑道:「魏介,一會兒見了皇帝陛下,可不能這麼沒規矩。」
「是。」
……
魏介終於見到了趙國的皇帝,如果不是黃保提醒他跪下行禮,他還以為見到了虛谷的師父或者師叔。
趙國皇帝慈眉善目,有長者風度,一身黑袍,半黑半白的頭髮披散著,盤腿坐在一塊大青石上,紋絲不動,青石附近有好幾個大烏龜,也是紋絲不動。
魏介跪在地上,不知道是看烏龜好,還是看皇帝好,這時,皇帝睜開了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一眼便鎖定了魏介。
「你們都下去吧。」
「是。」
良久,皇帝方才開口說道:「這裡沒有其他人,你我不用拘禮,坐下說話。」
魏介依然覺察到遠處依然有一個人的氣息,難道皇帝不知道么?那他修鍊了這麼久,也太差勁了,但總不能說出來,讓皇帝難堪吧?
「是。」魏科坐在了地上。
皇帝問,「你是虛谷新收的徒弟?」
「是,三月份的時候,袁飛絮師姐帶我上的山,師父說我天賦極高,無人能及。」魏科沒有在皇帝面前吹牛,實話實話而已。
皇帝呵呵笑了笑,又問了,「他老人家好么?」
他,老人家!?
虛谷看著也就二十幾歲,可能他駐顏有術?他到底多大歲數了,魏介不知道,跟著人家說就是了,「師父他老人家和以前一樣,很好。」
「好啊。」皇帝點了下頭,眼中浮現羨慕之情,「知道虛谷為什麼讓你下山么?」
魏介是自己不願意上山,不過聽皇帝這話,虛谷讓他下山是有目的的,具體是什麼目的,他不知道,但無外乎兩個字,「歷練。」
「有收穫么?」皇帝問。
「有。」魏介點頭,瞄了一眼最大的那隻烏龜,「我老家有句諺語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來到京都以後,我才發現,即使山中有老虎,猴子也可以稱王稱霸。」
皇帝輕輕笑了下,重新審視了魏介一番,而後饒有興緻地問道:「你覺得老虎是百獸之王,不應該放任猴子擾亂山中秩序?」
「對,山中沒有了秩序,虎不虎,猴不猴,百獸無所適從,長此以往,山中必亂,不過,猴子終究是猴子,只要老虎有心發威,就能將其一朝盡滅!」魏介為了說服皇帝重建秩序,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誰知道皇帝不以為然地說道:「虎也罷,猴也罷,百獸也罷,百年之後,終歸塵土罷了,唯有長生不死可與天地共存。」
這話,魏介一時之間,還沒法反駁。
因為長期來看,這就是事實啊,有詩為證,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古往今外,多少英雄豪傑,他們人在哪兒呢?
不要說什麼活在人的記憶里這種話,記憶只對活人有點意義,對死人沒有半點意義。
所以,魏介每每看到影視劇里一些帝王擔心自己死後背負千秋罵名,就覺得好笑,擔心有什麼用?現在的人,可以在網上肆意編排過去的帝王將相,捧能捧上九重天,損能損下十八層地獄,他們又能怎麼樣?
人死如燈滅,就是一把土,而事實上,千百萬年以後,萬里長城也會變成塵土。
皇帝披頭散髮,一身黑袍,在林木之中,青石之上,與一堆大烏龜為伍,說明他看透了這一切,生而為人,身外之物皆為浮雲,唯有長生不死,可得永恆。
魏介明白這個道理,但正如很多道理,他都懂,就是做不到,他現在只想說服皇帝答應和他一起干,干翻謝家,他抱得美人歸,至於皇帝後面要幹什麼,跟他沒關係,千百萬年以後的事情更和他沒關係了。
可惜皇帝對魏介的提議沒興趣,魏介不死心,退而求其次,他瞄到了皇帝的白髮,這說明皇帝的道行和虛谷比起來,差遠了。
「師父常說,在山上修鍊一日,勝過山下,數日。」魏介無中生有,擔心過度誇張,皇帝不信,用詞上有所保留。
皇帝微微一笑,悠悠地說道:「我畢竟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等太子一成年,我便將帝位傳與他,上山修鍊。」
魏介眨了眨眼睛,這皇帝可以啊,人在皇宮裡,心早就在山上了,就等時間甩鍋給兒子呢,「陛下一走了之,若朝中不幸出了奸臣,也不管么?」
「那是他的命,與我無關。」皇帝的語氣淡如輕煙。
我擦,這,這是親爹么?
仔細一想,也不奇怪,皇帝心裡只有長生,一心修鍊通靈術,眼中根本看不到江山,也看不到兒子,這種人,這已經不能算是人了,是什麼,魏介不知道,反正和他不在一個位面上。
即便如此,魏介依然不死心,瞄了近處的大烏龜一眼,說道:「陛下,陶潛有詩云,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這些大龜離開自然,困在皇宮之中,早已沒了靈性,陛下又如何通靈呢?」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皇帝緩緩念了一遍,細品了一番,連連點頭,「這兩句詩,你填的好啊!」
魏介心中崩潰,他本想引用名人詩句來加強說服的力度,卻沒想到用力過度,讓皇帝只注意到了這兩句詩,完全無視了他真正想說的話。
沒錯,這兩句詩深得皇帝之心,反反覆復念了幾遍之後,十分感慨道:「我困在樊籠,不得自然幾十年矣,不過,這是我的命,而你,有你的命。」
「陛下,」魏介正在接受高等教育,不信命,「命數摸不著,看不見,不如珍惜眼前人,把握當下之事,我相信事在人為……」
「你想讓百獸各歸其位?」皇帝問。
魏介點頭,「沒錯。」
「嗯,那若是老虎長了一顆猴心,猴子卻長了一顆虎心,如何各歸其位?」皇帝又問。
魏介被皇帝問住了,如果他問答,老虎不該為王,猴子可以上位,歷史早就證明,叢林法則一旦和最高權力結合在一起,必將天下大亂,永無寧日。
可如果他問答,老虎要收斂那顆躁動不安的心,猴子也要控制住不安分的衝動,那不正是趙國當前皇帝和太尉的真實寫照么?
魏介的眼界畢竟比皇帝寬上千年,馬上就想到了從源頭解決問題,「陛下,這種情況,就需要人介入其中了,不能讓長了猴心的老虎坐上王位,它只能做普通的老虎,也不能讓長了虎心的猴子領導猴群,它也只能做普通的猴子。」
「那人又當如何呢?」皇帝對這個虛谷贊為天賦極高,無人能及的年輕人,刮目相看了,進而產生了更大的興緻。
「秩序,」魏介早已成竹在胸,娓娓道來,「人是萬物之長,靈性最高,可以建立一套和諧萬物的秩序,人人服從,若有人膽敢踐踏秩序,人人得而誅之。」
皇帝心有所動,沉聲問道:「你想要什麼?三樣,只要我能給,你能接。」
功夫不負有心人,魏介終於有了收穫,心中激動不已,三樣,美女,權力,金錢,齊活了,冷靜,冷靜,第一樣就有問題。
太子妃是皇帝的兒媳,但皇帝剛才說過那是太子的命,與他無關的話,父子形同陌路,那先無視這一點。
魏介就想要太子妃,就算他敢要,皇帝也敢給,但他身為一個宦官,接不住啊,他目前只能接住宮女,隨便挑,皇帝一句話的事,但沒意思。
就算他沖皇帝把褲子一脫,大聲說,我不是宦官,依然接不住太子妃,所以,別痴心妄想了。
那先第二樣吧,權力。
權力不僅受限於他宦官的身份,還受限於皇帝的權力,就算魏介不是宦官,他要取代謝亮當太尉,皇帝也給不了。
宦官最大也就是內寺省的長官內寺監了,皇帝能給,但魏介接不住,古人說過,暴貴不祥,他沒有根基,一下子爬了太高,摔下來也會很慘。
務實一點吧。
「陛下,我想隨時可以出入皇宮,不受任何人,咳,」魏介想要一雙隱形的翅膀,但也不能無視給予者,「只受命於陛下。」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朕授你中常侍之職,正四品,可以隨時出入皇宮,不受任何人的限制。」
中常侍的「威名」,如雷貫耳,魏介大喜過望,趕緊欠身拜謝,「謝,謝陛下,我還想隨時可以出入京都。」
「中常侍可以隨時出入皇宮,自然也可以隨時出入京都。」皇帝輕輕笑了下,今天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心情不錯,「看來你對京都和皇宮都不熟悉,一會兒讓黃保給你拿張地圖看看吧。」
「是。」
「還剩一樣。」
魏介心中懊惱不已,浪費了一樣,只剩一樣了,要錢,要很多很多錢,但,他對這裡的錢也沒什麼概念,要少了吧,虧啊,要多了吧,萬一皇帝沒有那麼多,更虧啊。
那要什麼呢?
土地!
有了土地,就有了源源不斷的錢,光土地還不夠,還要有人,種地、做工、看家護院,這不就有了私人武裝?
「陛下,我想要一塊土地,最好地方都夠大,什麼都有……」魏介簡明扼要,一句話概括了所有的需求。
「嗯,朕記得東郊的青龍苑挺大,有山有水,朕任命你為青龍苑監,你去那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謝謝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