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府,後院。
魏介左手裡有好幾枚金幣,右手拿了一枚在細細鑒賞,正面刻著大趙金寶,反面沒有字,但有一些不規則的圓點,不知道是不是防偽標記。
還有,魏介知道古代的錢都以年號加上通寶二字,這裡卻用的是國號,有些古怪,其實這裡很多事情都很古怪,不管了,反正這是黃金,錯不了。
魏介把金幣捏在手裡,沖費仲亭問道:「你一個月的俸祿有多少?」
「那差不多是我兩個月的俸祿。」費仲亭的目光在天上。
「哎喲,那不錯啊,」魏介呵呵笑著,打開手,又看看金幣,「那我們繼續賣畫,我一會兒就去畫,回宮之前拿給你,對了,這錢你先拿著,存好了。」
費仲亭站著不動,「這錢是你的。」
「什麼你的我的,這是我們的錢,你先替我們收著,我在宮裡不方便藏錢。」魏介過去,硬是把錢塞給了費仲亭。
費仲亭只好收下,無不擔心地說道:「你的字畫太獨特了,而司徒為人張揚,遲早被太尉知道你在偷偷賣畫斂財,到時候怎麼收場,你可想好了。」
「嗯。」魏介點頭。
聽起來,費仲亭是擔心小師弟,其實是在擔心自己。
這事只有魏介、費仲亭、白遠山三個人參與,而費仲亭這頭每次和魏介見面,以魏介的感知能力,肯定不會有人看見,而另一頭,費仲亭和白遠山見面都是在晚上,他蒙著面,來無影,去無蹤,可謂滴水不漏。
但這沒用,太尉把魏介「關」在這裡,讓費仲亭負責監視,那魏介的字畫怎麼到了白遠山的手裡?太尉抓了白遠山,不用打,自己招,蒙面人,來無影,去無蹤。
太尉必然會懷疑魏介和費仲亭,要麼費仲亭失去了監視魏介的能力,要麼費仲亭和魏介蛇鼠一窩了,無論哪個結果,費仲亭都會失去這身嶄新的官服。
魏介並不在意師兄身上的官服,他在意的是,太尉知道了以後,肯定會斷掉這條好不容易才打通的財路,他萬萬不能接受。
那如果這條財路變成了很多條呢?
魏介決定結合之前進宮的經驗,再玩一次魚目混珠。
……
魏介回到了工作室以後,拿了一疊紙,每張就寫一句兩句的宋詞,然後畫點最簡單的草木,最後為了衝量,乾脆玩上了極簡風,憑感覺隨便勾勒幾下完事。
最後,胡亂扔得滿地都是,他走了以後,自有宦官進來收拾,不過他沒走多遠,故意又回來了一趟,看到幾個宦官正在一張一張撿起來,幾個宦官見他回來,立馬畢恭畢敬,退到一旁。
其中一個問了,「魏父,這些字畫需要留著嗎?」
你沒聽錯,這些宦官叫他魏父,因為他們屬於東宮令鄭倫義子輩的人,那鄭倫和魏介以兄弟相稱,自然,魏介就成了他們的父輩。
魏介一開始聽著彆扭,現在,完全習慣了,聽著就還蠻順耳,他過去工作台上拿了一塊雕好的玉佩,嘴裡說道:「不要了,扔了吧。」
「扔了?魏父的字這麼好看,扔了怪可惜的。」
「哦,你們說,」魏介先將玉佩塞進袖子里,然後滿不在乎地指了指宦官手裡的字畫,「這些拿到寶文街,能賣出去么?」
「當然了!」「是啊是啊,魏父的連環畫連太尉都喜歡,這些肯定能賣上大價錢。」「沒錯,沒錯!」
「哦,那你們別扔了,拿去賣了錢,換點酒喝。」魏介大方地一甩袍袖。
「謝魏父賞賜!」「謝魏父賞賜!」「謝魏父賞賜!」
宦官眉笑眼開,一個個跪下,千恩萬謝。
魏介也笑了,笑得很開心,「行了行了,你們辛苦了啊,我先走了。」
「恭送魏父!」「恭送魏父!」「恭送魏父!」
魏介一走,宦官一個個像惡狗撲食一般,開始爭搶地上的字畫。
……
白遠山書畫店,店後面的小院子里,主人來回踱著步,神色焦灼,不時抬頭看看屋頂,卻總是不見蒙面人的身影。
一開始蒙面人給了他一套版刻,說是太尉喜歡的連環畫,市面上沒有,他哪裡敢賣?
當時就退了回去,接著又一個晚上,蒙面人又給了他幾張字畫,根本賣不出去。
之後一晚,蒙面人讓他在每張字畫背後都寫上地址,他寫了,蒙面人拿走了一張,然後第二天就來了個大貴人,聽他們說是司徒……
不愧是司徒哇,不問價就把字畫全買了,而且司徒說了,只要還有,他都要,今天還派人過來問,有了沒有。
沒有了啊。
昨晚白遠山給蒙面人錢的時候,蒙面人也沒說今晚來不來,他後悔分錢自己拿了太多了,至少也應該對半分啊。
白遠山想到這裡,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自斷財路哇,哎——
……
次日,司徒的人又來問了,白遠山沒貨,只能好說歹說,下次有貨了,親自送到府上云云,點頭哈腰把人送出門外,沒想到司徒的人一出去,就被幾個店主圍住了,爭先恐後地說他們那兒有貨。
怎麼回事?
司徒的人去了,白遠山也跟過去看了一眼,還真有。
果然,他被蒙面人拋棄了,他想把昧下的錢都還給蒙面人,然後跪下道歉,希望蒙面人再給他一次機會,蒙面人說錢怎麼分就怎麼分,但,他都見不到蒙面人……
唉——
白遠山在店裡長吁短嘆,抓耳撓腮,到了下午,他看到街上很多人在往西邊狂奔,其中有人在叫他們來了,快快快,他心中好奇,趕緊跟了上去。
一路跟著他們跑到街口,白遠山看到一堆人圍在一起,在爭搶什麼東西?
「幾位小官爺,我要了,我要了,我全要了!」
「你要不要臉啊?還全要了?我和這位小官爺已經說好了!」
「別搶,別搶,誰出價高,小爺就賣給誰!」
「這位小官爺,去我店裡歇歇腳,喝杯茶,價錢好商量。」
「行啊,走著。」
一個店主請了一位小官爺出來,白遠山這才看到是宦官,手裡拿著幾張字畫,那獨一無二的字體分明就是,天啊,宮裡的畫師!?
白遠山立刻想到了太尉,又想到了司徒,他們都喜歡的字畫,那肯定是宮裡的啊!
宮廷畫師的字畫,宦官拿出來當街叫賣,有什麼問題?
一沒有裝裱,二沒有蓋印,沒有問題啊!
「沒了,沒了,明天再來。」
「散了散了。」
白遠山好不失望,怏怏不樂地往回走,周圍有不明真相的人問他了,「請問這位君,你們在搶誰的字畫啊?」
「不知道是誰,反正是司徒公搶著買的字畫。」
「喲,司徒公的書法獨步當世,他搶著買的字畫那絕非凡品啊!」
「是啊,你親眼看到了,一搶而光啊,他們說了,明天再來。」
「一定來,一定來。」
周圍不止一雙耳朵在聽,司徒公搶著買的字畫,絕非凡品,用不了多久,就會一傳十,十傳百,傳遍整個京都。
……
魏介這邊,他不用問,光看那些宦官一個一個見了他像見了親爹似的,就知道字畫不僅賣出去了,價錢肯定還不錯,於是,他在眾多「魚目」之中混入了一兩顆「珍珠」,接著,將更多的「珍珠」交給了費仲亭。
「全給那個白遠山,讓他自己或者派人,晚上去賣給其他家,每家一兩張,哦,一定要蒙上臉。」魏介微微笑著,他將魚目混珠貫徹到方方面面,萬無一失。
費仲亭數了一下,一共有十張,劍眉微緊,嘴裡說道:「我得提醒你,你在給太尉畫連環畫,你別為了這事,耽誤了正事。」
「放心,每天五張,不多也不少,他看完了,我就沒事幹了。」
「好吧,你心裡有數就行。」
……
老天有眼,白遠山又見到了蒙面人,而且蒙面人一下子拿來了十張字畫,太好了!
「這些字畫,你不能在自己店裡賣,你得暗地裡賣給其他店主,每家最多賣兩張。」
白遠山不明白了。
「怎麼,你不願意?」
「願意願意,暗地裡……」白遠山感覺上了賊船,但現在他捨不得下船了。
「你也不用自己去,可以找人去么,總之,一定要蒙上臉,不要暴露身份。」
果然,是宮裡的人想發財。
這種事,白遠山聽過,但沒幹過,他想干,但沒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他看著手裡的字畫,一咬牙,干,大家一起發財。
「錢,對半分就行了。」
「好好好!」白遠山喜出望外,那必須干到底啊!
……
白遠山是趙國人,不過他首先認為自己是個商人,商人眼裡沒有國界,哪裡有錢賺,他就是哪裡人,士農工商,商人在哪裡都被人看不起,他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他只在乎錢。
錢是個好東西啊,有了錢,衣食住行都不愁,前些年,他做行商,南來北往,舟車勞頓,辛苦是辛苦,但掙錢,即便一路上被官爺層層盤剝,他依然攢了不少錢。
去年,白遠山不想奔波了,這些年下來,他疲倦了,也上了年紀,就在京都寶文街接了一個店,做起了書畫生意。
生意不好做啊,一天晚上,他在院子里唉聲嘆氣,糾結著要不要回去干老本行,一個蒙面人從天而降,他遇到了生命中的大貴人。
好意好做了啊,無本生意,而且字畫的價值不菲,即使牽扯到宮裡,白遠山也無法拒絕金錢的誘惑,蒙面人一走,他就開始暗地裡賣畫了。
白遠山不會自己蒙上面,拿著畫,一家一家去敲後門,太掉價了,更不會假手於人,東西多過一雙手就會多一張嘴,而錢多過一雙手就會少一大把。
蒙面人不想見光,所以才找他,白遠山也不想見光,那他就去不見光的渠道——寶文街的地下市場。
敢在京都地下做生意的人,上面都有人,就算宮裡追查起來,最後也會不了了之,嘿,白遠山的如意算盤打得那叫一個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