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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狂夜(一)

  魏介所居子爵府。

  在景同的安排下,這裡陸陸續續改造出了好幾個雕刻工坊,每個工坊可容二三十個學徒,其中有一個工坊全是宦官,其他都是以雕刻為生的匠人,魏介也就明白了東宮選宦官為什麼還要考試才藝,全是因為東宮監景同喜歡雕刻,上行下效,也挺好,給枯燥乏味的宮中生活增加一點樂趣。

  作為所有學徒的師父,魏介除了在自己的獨立工作室里雕刻連環畫以外,也會偶爾抽出一點時間去各個工坊轉轉,看看有沒有可造之材。

  可造之材沒那麼容易發現,魏介倒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兄弟——蔡斯,不過,他沒有急於上前相認,怎麼相認啊?

  當時大家都藏在黑袍里,誰也沒見過誰,只是魏介的耳朵非常靈敏,通過聲音認出了蔡斯,蔡斯肯定不認識魏介。

  不過,東宮監景同調查過魏介,認為他們都是崔家的人,必然也互相認識,早就派了人在暗中盯著蔡斯,魏介並不知道這一點,但他知道老傢伙還在調查他,那自然不會放過和他一起進宮的人。

  其實吧,司徒送他進宮,並沒有讓他和其他人見面,刻意交代什麼,或者說,其他人只是為了達到魚目混珠的效果,並沒有其他的目的。

  但魏介這顆夜明珠太過於光彩奪目,在內選一亮相就被景同發現了,那魚目也就只是魚目了,魏介相信老傢伙在蔡斯身上打探不到什麼,但如果魏介頻繁和蔡斯接觸,就會讓老傢伙誤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老傢伙不會動魏介,那蔡斯就慘了。

  所以,魏介並沒有過多關注蔡斯。

  仔細想一下,魏介覺得自己過分謹慎了,也不好。

  如果他刻意迴避蔡斯,也會讓老傢伙誤認為他們之間有問題,不會解除對他們的防備,一旦老傢伙失去耐心,同樣會先拿蔡斯開刀。

  因為景同並不知道蔡斯只是一顆魚目,他認定他和魏介都是崔家派來東宮的耳目,如果不是魏介在內選上炫技,他沒這麼快發現他們,既然發現了,那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魏介頭疼,近之也不行,遠之也不行,歸根結底,自己太弱了,幹什麼都得仰人鼻息,太不爽了,什麼時候才能出人頭地?

  總不能被他們關在這裡,畫一輩子連環畫吧?

  那不可能!

  真想提一把長刀,一路殺進東宮,拉上太子妃,再一路殺出京都,從此二人浪跡天涯……

  沉住氣,又心急不是?

  一步一步來,該幹什麼幹什麼,謝亮要看諸葛亮的故事,那就從《三顧茅廬》開始,畫給他看,先把他給穩住,那魏介也可在此長住,可以調動上百人做他想做的事情,問題是,這些學徒的雕刻水平太差,完全都是垃圾,扔出去,人家撿回去只能當柴火燒,傳遞不了任何信息。

  這事還得他親自動手,他沒問題,手速非常,只要構思好了,再雕一版非常快,關鍵是,誰幫他把第二版從這裡傳出去呢?

  沒人可用啊……

  那還得他自己來,對啊,就自己來,晚上把東西帶出去,帶給誰呢?乞丐!他們肯定會拿回去換東西吃,這樣不就傳播出去了,而且,查到乞丐這裡,就沒法往下查了。

  魏介越想越覺得不錯,馬上回去雕第二版了。

  ……

  夜深了,魏介在床上假寐,等到房間外最後一個宦官進入迷魂狀態之後,人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溜到了後窗前,慢慢推開窗子,身子像野貓一樣鑽了出去。

  外面,清風明月,夜色撩人。

  魏介往後院去了,他沒有拿東西,輕裝上陣,先探個路,誰知道一路上一個人也沒遇到,他竟然有點失望。

  他是太尉的御用連環畫畫師,非常之重要,難道老傢伙不該派重兵看著他么?萬一他趁今晚跑掉了,諸葛亮的故事斷更了,老傢伙拿什麼去向太尉交差?

  魏介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在周圍眾多生靈之聲中,感知到了同類的呼吸聲,平穩,緩和,而且越來越近,速度很快!

  左邊!

  魏介鎖定了一個人影,顯然,人影也發現魏介竟然覺察到了他的存在,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以更快的速度撲了過來!

  么的,就是之前一拳打暈我的傢伙!

  魏介通過氣味,確認了人影的身份,沒錯,他就是費仲亭,一直奉太尉之命在暗中盯著魏介,不到十天,魏介換了三個地方了,地方越來越大,不過對於費仲亭來說,都一樣,魏介在他眼裡,就是一個通靈術的初學者,差得遠呢。

  顯然,他低估了魏介,他並不知道虛谷對魏介的評價是,天賦極高,無人能及,其實即便他知道,也無法相信魏介在「養傷」期間,完成了徹底的蛻變。

  費仲亭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小子一腳掃翻在地,給他一個教訓算了,不曾想撲到跟前,那小子竟然不見了!

  這不可能!

  沒錯,這不可能!

  魏介站在圓形長廊頂上,看著下面的費仲亭,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廊頂至少得有三四米高吧,他為了躲避費仲亭的攻擊,就這樣原地跳上來了。

  費仲亭抬頭看到了魏介,他當然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他的自尊心不容他多想,他必須干翻魏介,全力以赴,只見他往前沖了幾步,也飛身跳上了長廊頂,雙手成爪,攻向了魏介!

  魏介依然朦朦朧朧如在夢中,但費仲亭的凌厲的攻勢,帶著風聲,他感受到了,當然要躲避了,他一邊不慌不忙地往後退走,一邊左搖右晃地躲閃費仲亭接連不斷的攻擊。

  太慢了,太慢了!

  這是魏介心裡對費仲亭的評價,真的,在他眼裡,費仲亭就像一個三歲小孩在揮拳打他,慢的出奇,怎麼可能打到他么?

  他沒有反攻費仲亭,第一,他從來沒打過架,咳,他來這裡之前從來沒打過架,不知道怎麼打人;第二,他看著別人想打死他卻打不到他的樣子,感覺特別好,他不想停下來。

  雖然他心裡的想法沒說出來,但流露在了臉上,輕鬆愜意,任你揮拳如風,我自隨風飄蕩。

  費仲亭看到了魏介的表情,內心的屈辱感瘋狂飆升,但依然無法碰到魏介,連他的袍服都抓不到,他好像如同鬼魅一般的存在。

  隨著時間的流逝,費仲亭內心的屈辱感也就慢慢變成了無力感,最終他停了下來,死死盯著魏介,顫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魏介不答,反而問道:「你是謝亮的人吧?」

  費仲亭也不答,他已經盯不住魏介了,那太尉知道了,會如何看他?

  這時,魏介又覺察到了牆外有一個同類的呼吸聲,於是轉身盯住那個位置,輕聲說道:「袁飛絮,躲著偷看有什麼意思?過來看嘛。」

  費仲亭又是一驚,他沒有發現袁師妹在附近,但袁飛絮已經出現在了廊頂上,慢慢走了過來,難以置信地盯著魏介,因為她剛才目睹了費師兄出盡全力,也碰不到魏介。

  袁飛絮上來不說話,直接動手了,她從腰間拔出了軟劍,如銀蛇吐信一般,直指魏介面門,如果是一個月前,魏介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但今非昔比,魏介之前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但剛才和「三歲小兒」費仲亭玩了一陣子,他已經對自己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而袁飛絮相對於費仲亭而言,嗯,算個小學生吧。

  所以,袁飛絮手裡的軟劍在魏介眼裡,也就是小孩子玩的軟塑劍,小孩子調皮,拿軟塑劍去戳大人,那大人當然就一步上前,奪了過來,扔在地上。

  袁飛絮當場泥塑,傻傻地站在那裡,一雙大眼睛一動也不動,完全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她多麼希望今晚沒有出現在這裡。

  不知道為什麼,費仲亭現在心裡好受點。

  魏介呵呵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太強了,呵呵。」

  這小子好像剛剛才知道自己太強了,若是練上一年半載,那,不敢想象他會有多強,費仲亭終於知道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改變,那京都也就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於是,他欠身對袁飛絮一禮,「袁師妹,保重。」

  「費師兄,別走啊!」魏介出言留人。

  費仲亭留步了,不敢相信地確認道:「你,叫我師兄?」

  「對啊,」魏介順口那麼一喊,見費仲亭在意,也就將錯就錯了,「你是我師兄,她是我師姐,我們不應該你打我,我打你,親者痛,仇者快啊!」

  費仲亭苦笑了下,「我打不過你,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你是我師兄,我知道你在謝亮手下做事,我的處境你也清楚,大家都不容易,我不會讓你難做,你放心,我不會離開這個宅子,但我也希望師兄體諒體諒師弟的難處。」魏介瘋狂打感情牌,意圖策反師兄,為他所有。

  費仲亭是老江湖了,如何不知道師弟的心思,「我已經沒臉去見太尉了,明天一早我就離開京都……」

  「不不不,費師兄,你不用離開京都,真的,我,我我,」魏介非常想拉攏師兄,但師兄要走,他有點激動,「這個,明人眼前不說暗話,也許你知道,也許你不知道,我呢,喜歡太子妃,太子妃也喜歡我,我們一定要在一起,她爹謝亮拆散我們,那我必須搞垮謝家,我也一定會做到,那,我不知道師兄跟著謝亮是為了什麼,如果是為了榮華富貴,那師兄不如跟我一起干,與其低三下四地向權貴乞討,不如靠自己的力量去爭去搶。」

  這小子真的太狂了,換一個人,費仲亭早就一拳把人打趴下了,可他現在已經打不到這小子了,可能這小子有狂的資本。

  但這小子再狂,搞垮謝家依然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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