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瑾之,你怎麼敢?
白瑾之將白塵子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看著這個在自己眼前漸漸沒有聲息的老人,渾身止不住的抖了抖。「我知道了。師傅」白瑾之就這樣陪著白塵子呆坐在封塔里,一動不動,白塵子身體的溫度漸漸消失,直至冰涼。
一直到第二日的卯時,有一絲絲陽光穿過封塔的縫隙,照了進來,映得塔里的空氣里塵埃點點。白瑾之瞳孔緩慢地動了動,慢慢地將白塵子放在地上,將他的衣服撫平整,就著手將白塵子雜草一樣的頭髮理了理,將玉簪扶正。如果不是插在身上的月影和衣服上的斑斑的血跡,白塵子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表情祥和。
白瑾之撫著白塵子,將月影劍拔了出來。眼睛望向昨日丟在地上的仙子醉,緩緩起身,走了過去,抱起那兩壇酒,便又坐回到白塵子身邊。
「師傅,徒弟與您共飲。」說罷,舉著一壇仙子醉便往嘴裡倒。未進喉嚨的烈酒順著嘴角灑向衣襟,衣領很快就被浸濕了。
「師傅,徒弟再敬您。師傅.……你最喜歡的仙子醉,徒弟今日便陪您痛快的喝一場。」
白瑾之左手扶地,月影劍就這樣被丟在了一旁,臉上哀默的表情和混亂的衣衫,旁人若看見,必定是大吃一驚。潤如玉的白瑾之,何曾這般狼狽。那遇事不崩的冷酷面色,何曾這般痛苦哀慟。
白瑾之便這樣有一搭無一搭的喝著酒,說這話,似將這些年從未對白塵子說過的話,全部吐露。但是,白塵子,卻再也聽不見了。
此時,封塔外的雲竹院卻亂成了一鍋粥。
「長老,在瑾堂未尋得白師兄,昨夜似乎也並未歸。」白延有些焦急地開口,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找,趕緊找到他。比試的時間就快到了。」白無在與會堂里走來走去,腳步有點零亂。
「長老,昨日白師兄進了封塔之後,似乎再沒有出來。白師兄是否仍在塔內?」一名昨日見過白瑾之的弟子說道。
「那還不快去找。」白無揮手領著與會堂里的弟子便往封塔走去。
封塔里,白瑾之就這樣一直抱著酒罈子。空蕩的封塔只有吞咽仙子醉的聲音,連他自言自語的低聲也消失了。恍惚間,他眼前閃過無數與白塵子相處的畫面。
小時候,白塵子抱著他,點著他的鼻子說他毫無小孩子的天真浪漫,像個小老頭兒。長大了一些,白塵子為了偷偷去喝酒,丟下他自己溜出去,卻被自己抓住,美其名曰不可帶壞小孩的景象。白塵子向友人抱怨自己彆扭性子和實在是個不討喜的小孩,嫌棄的樣子。也有為了讓他好好修鍊,一遍一遍教導,和做錯了事情,吹鬍子瞪眼,罰他的景象。還有看他修鍊有成,摸摸他的額發,卻被自己將手拍開.……和死前一遍一遍念著自己名字的聲音。似乎將這20多年又在眼前匆匆地過了一遍。
白瑾之似有些茫然地看著地上的白塵子,嘴微啟,「師傅,早課的時間到了。」突然像意識到什麼一樣,再也沒有出聲。
也許白瑾之也不知道,有那麼一淚,從眼角滑了出來,滴到了地上。那滴淚,泛著痛苦的紅色的,連帶著臉上,都被淚水染出若有如無的一條紅線。白瑾之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后槽牙,閉上了眼睛,「噹」的一聲,仙子醉的酒罈子應聲而碎。白瑾之雙手用力地的握緊了拳頭,突然一個發狠,右手一揮,地上的酒罈碎片,瞬間變成了灰燼。整個人,近乎昏厥,倒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瑾之被封塔外拍門的聲音,和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震醒。抬眼看了看這一室的狼藉。撐著手站起來,勉強穩住自己有些搖晃的身體,去打開了封塔的大門。看見門口神色焦惱的白無,面無表情的側身,讓他們進去。
白無帶著弟子們進入封塔,看見這眼前的景象,全部都停住了,神色不斷變換,從一開始的不明所以,到奇怪,到詫異,再看到白塵子的傷口和那再無半點氣息的身體。「掌門。」雲竹院的弟子們「撲通」一聲全都跪下了,悲慟地朝著白塵子的方向磕了下去,哭喊聲在封塔里回蕩,越來越大。
「師……兄.……?」白無看著地上的白塵子,眼淚止不住地流著,一步一步爬向白塵子的屍體。
白瑾之仍然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
「瑾之,師兄這是怎麼?」白無摸著白塵子胸口的血跡,轉頭瞪向白瑾之,問道。一夜過後,白塵子衣服上的血跡早已乾涸,衣服染血之處也是硬得硌手。白無似乎根本感覺不到一樣,只是一遍有一遍無的撫著。好像這樣就能將血跡撫掉,傷口癒合,白塵子就能活過來再罵他幾句,就如同自己曾經吵醒他休息,對自己破口大罵時一樣。
「師傅,魔氣入體,氣息相衝,走火入魔。被我殺了。」白瑾之並未提及黑影偷襲之事。他清楚,這封塔里能如若無人之境般進入之人,必定非同小可。一方面,並不信任這同門,另一方面,並不想讓師兄弟們陷入這泥濘中來。
「什麼?」白無抬頭盯著白瑾之,根本不敢相信。「為什麼?你憑什麼?」
白瑾之閉口不言。
「你怎麼敢!他是你師傅啊,養你育你的師傅啊,你怎麼下得了手!你怎麼可以?」白無突然站起身來,狠狠地抓住白瑾之的領口,恨恨地盯著白瑾之,五官都有些變形。
白瑾之一動不動。
白無拔出劍就要朝白瑾之刺去。白延衝上前去抱住了白無執劍的手。「長老,你冷靜一點。白師兄一定是有苦衷的,長老。」
白無竟然被白延抱著沒有辦法掙脫,最後像是泄了氣般滑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白延,去通知其他各派,今日會比試取消。將訃告發出去吧。」白瑾之異常冷靜地指揮者白延。
白無突然像是清醒過來一般問道。「魔剎碑呢?魔剎碑去哪兒了?」
白瑾之想起白塵子臨終的遺言,「我不知道,師傅臨終前說,魔剎碑被人搶走了。但我並未看見任何人。」
白瑾之走了過去,將白塵子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背在自己的背上,抬腳向白塵子的住處走去,腳步像是有千斤重。在他身後,所有人的目光都淚眼朦朧地盯著這師徒二人的身形。白無也看見了白塵子背上那被人偷襲的印子,跟著白瑾之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