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安內
「這種事,不需要你瞎操心,我心裡有的是分寸。」鎩幽冷冷地婉拒了來自賀豐年那直來直往的話語間的好意,如此淡漠而帶刺的語氣,換做是一般人,心裡也會不太好受,更別說是一向飛揚跋扈慣了的賀豐年了。但不知怎的,這個曾經因為旁人的一句無心之談就連帶別人一家老小殺了個乾乾淨淨的狂徒,這會兒卻是一點凶意沒有,嘴角笑意反倒還更加濃郁了幾分。
「所以,到底聊得怎麼樣?你還沒回答我呢。」有些人的八卦之心一旦燃起,怕是不得到一個準確的答覆,就不會有所收斂得了。由是,賀豐年傾前身子,刻意問道:「別跟我說聊都還沒開始聊啊,也別想把某些有的沒的的帽子冠到我的頭上。第一,老子根本就沒有對那女的下什麼重手,在怎麼算,過了這麼久她也該醒過來了;第二,把你帶回來,是咱教主的意思,不關老子的事情;於情於理,你都不該,也不能把事情統統怪罪到老子的頭上。要知道,在這所謂的四大護法之中,只有老子一個人願意支持你,大哥和三弟,甚至包括教主在內,對你其實都沒有多好的臉色。」
「說實話,你這傢伙就別總是端著了。要真那天把老子也給整生氣了,在這異靈教內,恐怕是連你的一席之地都難有了。」賀豐年雙手抱頭,仰躺在青苔橫嚙的三層台階上,大腿伸至最下方的地面,而手掌則連同後腦勺一起靠向最上方,一人雄踞三階,兩眼輕眯,若即若離:「不過啊,要是哪天你不再端著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了的話,說實在的,我感覺我自己也不大可能會在支持你了,畢竟,老子就是喜歡你現在這種樣子,夠膽識,有傲氣,比大哥還有三弟要好得多。」
「所以,說完了?」一直倚靠著殘破樓柱的鎩幽現如今已然抬起一邊單腳,腳掌抵住紅墨已褪的柱身,語氣相比之前要顯得更為平和,但也僅僅只是相對減少了一小部分而已,單從整體上看,其實自中逐客令依舊十分明顯。
「真不打算跟我說說你們究竟聊的怎麼樣?」見事態發展越來越偏向於自討沒趣的方向,賀豐年只得幽幽嘆息,微微曲折的小腿驟然發力,連帶起全身的彈躍動作,很是輕鬆地從仰躺姿態中站了起來,一邊拍去袖上灰塵,一邊還要作那最後的死纏爛打:「我跟你說啊,感情這種事情,有像老子這樣的前輩為你支招,絕對會事半功倍的。咱們異靈教雖說被其他人打上了『邪教』的標籤,但說到底,也不是那種真正意義上要杜絕七情六慾的『邪教』,談情說愛什麼的,咱們可都是過來人哦。」
「我再說一遍,我和她的關係,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的。」屢次受到挑釁的底線終將成就烈焰,可還沒等鎩幽衣袍上的氣焰迅速延燒至全身之時,一陣如清風拂面般的溫和便悄然而至,以萬分玄妙的手法,隔空掐滅了鎩幽心靈深處以及雙拳掌心中的怒火。
「老二,」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四大護法之首,綽號極槍的薛延之。此時此刻,這位老大的表情可算不上友好。「你剛剛說的……」
「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記住~」索性直接將渲染青光的雙掌捂住耳朵,賀豐年立刻擺出一副若無其事般的洒脫樣子,不由分說的解釋脫口而出,一下子就把原意還想「興師問罪」的薛延之的嘴給堵了個結實。
「算了。」薛延之看著這兩個四大護法之中唯二可能存在的變數,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旋即抬頭望向那籠罩在陰影之中的殘破牌匾,黑木上隱隱題著「風月」二字,應該是這座古宅最輝煌時的名諱吧。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和月。
風月風月。
還真是不大好的兆頭呢。
「教主大人有事要找我們商量。」把注意從牌匾上抽離,薛延之用平淡至極的口吻轉述著最為言簡意賅的命令。
「現在嗎?」鎩幽有些遲疑地問道。
「現在。」薛延之頷首答應道。
鎩幽回首看了看那陰森殘破的古宅,嘴唇微微抿緊,片刻無聲的沉思后,已然寄人籬下的他終是回過身來,選擇跟上薛延之的腳步。且當二者將要並肩時,那身兼大哥之職的極槍便以低聲向這新任的四弟說了些令其感到不明所以的話語。
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
不過,就在話語初歇的那個瞬間,這位初來乍到的男子卻是怔怔停住了腳步,緊接著,就在其餘兩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化作強風,一舉撞開了古宅本就嘎吱作響的大門。
「哦吼。」賀豐年側過臉,看著那被撞成碎片的大門,搖了搖頭,嘖嘖嘴,有些感慨地說道:「看來不光是四弟,就連咱這弟媳也是個烈娘們啊,唉,不過還真是可惜了呢。」
「你應該更早一些跟他說這件事情的,」薛延之板著臉訓斥道:「而不是等到我過來之後,才將這件事情告訴他。如果那人真的死了的話,他的不確定性就更大了。」
「大哥。」賀豐年先是大袖一揮,收回了那不知在何時籠罩於古宅上空,並將天井當成圓心,輻射至方圓百米的青色韻調,令其中的氣息波動得以再次形現人間,而後才把雙手盤在胸前,冷笑道:「你難不成是不相信使者大人那足以通天的能力么?」
「我只是想確保一切萬無一失。」薛延之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你知道的,我們這一次行動,不成功便成仁,我不想因為某些人的過失,導致我們處於被動,甚至於是下風的局面。」
「大哥,你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賀豐年用舌尖掃過上齒,低聲吞吐著話語間的質疑:「活成這副總要瞻前顧後的樣子,累不累啊?以前那個殺伐果決的你不是挺好的么?」
「已經過了五十年了。」薛延之扯了扯嘴角,語氣依舊不見得有任何起伏:「一個人的大半輩子就已經算是過去了,總該要學著成熟的。豐年,你也應該去學著收斂自己的鋒芒了,不要以為自己永遠都會是那高高在上,並且無人能敵的存在,時代的潮流,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公平的。總會有人超越你,總會有人能夠正面擊敗你,甚至於殺死你。為此,我已經失去了四弟。」
仰首望天,星光點點。看著那一線的長空,薛延之微微抬起手,作捻槍的動作,令升騰的星辰在虎口掌心中翻滾,為那語重心長作勢無窮:「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霍燕啊。」賀豐年輕輕嘆:「那傢伙,雖然說一天天悶騷得很,可到了關鍵時刻,還真是個爺們啊。」
幾乎是與賀豐年還有霍燕同時加入異靈教,並在當時就作為三人中的大哥的薛延之起手接下一片由凌烈塑造而成的銀花,神情肅穆地喟嘆道:「說實話,哪怕是到了現在,我仍然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
「哼。」賀豐年用鼻子大聲呼氣,有半晌,這才啟齒說道:「也許,等到教主的大計完成,當那位聖人成功降臨人間以後,憑藉著他那無上的能力,我們還能再見呢?」
「希望吧……」懷揣著明明知道是不切實際的妄想,兩位關係匪淺的護法馬不停蹄地動身前往約定的地點。在那裡,他們的教主謝風雨早就已經在仲念幽的傾力幫助下,設好了最為鄭重並宏大的法祀祭壇,以自己的肉身作為代價,去迎接某位裂隙之人的到來。
不過,在那之前,負責主持法陣的仲念幽還有其他事情要去處理,關於那個可能的變數——新任四大護法之一,那個在未來必要時會成為自己在凡塵俗世的載體的傢伙——鎩幽……
一把由熒光鑄成的穿心劍粉碎了神識初復的軒轅庭春的胸膛,僅一瞬便斬斷了她生的可能。在那個千鈞一髮的剎那,尚存一息的軒轅庭春似乎還刻意等了等某位男子的破門而入,等到後者焦急的面龐總算出現在眼前之時,她這才凄厲地下定決心,當著他的面一劍自刎。
「不!」在穿胸的那個瞬間,鎩幽就已知曉必然的結局,可就是這樣,他仍要用盡全身解數,希冀著能夠抓住那虛無縹緲的搖曳燭光。
怎奈在那穿心長劍的劍身中偏偏還蘊藏著極致內斂的光暈,以至於當鎩幽想要去抓住那時間的最後尾巴的時候,猶如當空一劍的鋒芒便徑直劈下,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地將其右臂齊根斬落。
「不不不不……」鎩幽手足無措地看著那個生命力在自己懷中迅速流失的女子,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自己尚有「復生肢體」的能力,保持著斷臂的姿態,他竭盡所能地想要為她止血,可每一次努力,最終迎接他的,卻是那始終不變的無形利刃。
幾番嘗試過後,鎩幽已然失去了自己的四肢,此時此刻的他,就連懷抱軒轅庭春也已經做不到了。
「沒用的。」清冷的聲音自古宅最深處幽幽響起,起眸望去,且見一人眸如浩瀚星辰,正從陰影之中緩步走來。「她在劍上立下了血誓,除非她死了,不然,任何向其施以援手的,不論是人或是外物,皆會被無形劍粉碎形體存在。你是絕對救不了她的。」
垂髮藍眸,身形如松。
冥界使者仲念幽。
現時除列君生之外,不論地位或是實力俱排在冥界前列的極致大能。
作為那場聖戰中為數不多的,倖存下來的冥界一字輩,得到尊上賜名之後的仲念幽幾乎以一己之身收下了原先隸屬於近百位一字輩的氣運,因此,他的實力得到了質的提升,幾乎來到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能夠肆意操控小範圍內的天象的程度。
「你只能看著她死,這便是她對你的報復。」仲念幽用平靜的口吻為那被削成人棍的可憐鬼講述著事實:「既然沒有辦法在形體上消滅你,那就摧毀你的內心。高,實在是高。人類的思想,果然奇妙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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