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初戰
刀光劍影,凌光刺破了陰霾,無數掠刃割裂鋪天蓋地的黑暗,將轉瞬即逝的光明賜下人間。有浮光自中忽暗忽明,若水上浮萍,時而起,時而落,未曾有一刻停頓,未曾以一刻停歇作調整。每每當炫光在霧靄中堪堪站定,蜂擁而至的黑霧長衫便會席捲而至,逼得星光不得不向後撤離,且戰且退,以謀求那僅僅存在於可能中的反制。
「呼——」初次交鋒雖沒有吐血,但姜樂冥現時的狀態其實也並不比肯夫好得到哪裡去,僅僅只是輕輕地長嘆,滲入肌膚內的霧霾便會從七竅中向外如煙流轉,猶如山巔的流嵐,貼著臉頰向下滑,滑出一時頹然的虛弱。
少年將手中的匕刃以正握換反握,抽臂振出一記靈刃,由此抵消了那化成人形的凶獸以雙手為之奉上的恢弘之威,一瞬的對撞雖是藉由憶寒作為喚靈兵器的鋒芒消除了前半段的極力,但殘留下來的餘威卻仍是逼著姜樂冥不得不向後飛身遁形,幾輪翻滾下來,這才步履維艱地穩固了腳下重心。
既是以人形展露於眾目睽睽之下,就已然揭示出其將要大開殺戒之決心的地籠鮟鱇又哪裡會為姜樂冥提供哪怕只一秒的喘息機會?且看天邊的陰暗震起水花漣漪,遮天蔽日的披風旋即飛舞若龍,裹挾著銳不可當的氣魄,轟然砸向右手手腕正顫抖不已的少年。
面對九大凶獸之一的姜樂冥,現時唯一能夠仰仗的,不過是以二對一的人數優勢了。作為擁有七角麋鹿的祝福的祭祀大人,肯夫本身的氣勢原就講究生生不息,一開始之所以會落入險要萬劫不復的下風,還是因為那地籠鮟鱇自來時便已認準了其身上的弱點,從交手開始便一直用摧枯拉朽般的勢頭壓制肯夫,這才打得後者節節敗退,眼下有了橫空出世的姜樂冥幫助分擔壓力,肯夫也就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休整的機會。
眼見黑光成型,並要洞穿少年的胸膛,早就做好調整的肯夫必然不會就這樣看著,只見祭祀大人身形遁影,也無法用肉眼去拿捏其究竟是如何移動的,姜樂冥只覺得腰間驟然一輕,靜等下一個恍惚過後,他就已然憑空出現在數米開外的位置,以此方式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地籠鮟鱇蓄勢而發的殺招。
蓄謀一式到頭來卻是落進空處,一剎的落差讓自打現世以來就展現出極致壓迫的地籠鮟鱇徐徐回眸,六指斜側在胸前攥握成拳,酷似魚鰭般的尾指此刻正閃爍著粼粼波光。
「螻蟻。」縱使地籠鮟鱇已然化作人形,其原貌卻是依舊清晰可見。包括其額間那標誌性的掛燈,此刻也正懸垂在其兩眼正中位置。原身厚實如鋼板,化作人形后卻薄如蟬翼的魚鰭不僅僅只點綴在尾指上,在其大腿與前臂的後方,也有同樣的紋路正迎風飄揚。
「沒有七角麋鹿,你們拿什麼跟寡人斗?」凶獸僅一振臂,頃刻間便連帶起整個寒雪天地的悲鳴,僅在範圍內呼呼作響的狂風當即應聲調轉方向,在空中與接踵而至的東北風撞了個滿懷,激起牽扯力可謂磅礴的氣浪渦旋,叫並肩作戰的姜樂冥與肯夫不得不分出三分神來將自己的身體「釘」在大地之上。
「憑什麼跟寡人斗?」地籠鮟鱇僅是隨手一揮,姜樂冥就親眼看見不遠處的一棟房屋徹底坍塌,崩塌的木碎間雜飛雪,化成橫向的龍捲騰入黑天,傍依在那凶獸的身邊:「待寡人殺了你們,且看那膽怯懦弱的七角麋鹿會不會為你們報仇啊?」
「賊人豈敢辱我凶獸大人!!」肯夫立起兩指,虛空一點,拔地而起的氣爆瞬化捉不住實體的利箭,不由分說地刺向那個還一本正經地念叨著大道理的地籠鮟鱇,轟鳴了整整一路的氣爆先是貫穿了這外來凶獸的左臂,而後又連帶粉碎了那盤旋龍捲的核心,令那已然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的攻擊胎死腹中。
聽著肯夫的破口大罵,一直都秉持著厭世心態的地籠鮟鱇卻是第一次在臉上展露出生硬而滲人的笑容:「別忘了,寡人也是凶獸啊。」
說罷,平地忽起驚雷,姜樂冥和肯夫下意識地就認為那天降的轟雷滾滾便會是下一波悍然攻勢,怎奈等了半天,卻仍不見有雷霆化成烈光猛然炸入泥濘大地,正為其覺得驚奇之際,腳下的地面卻是暗流涌動。
後天因擁有了與黑雀的契約而令五感得以更進一步增強的姜樂冥第一時間察覺了腳下的異動,旋即毫不猶豫地用刀柄撞向肯夫的肩膀,強行把後者推離了其原本站定的位置。
姜樂冥既是選擇了用這樣的方式向肯夫「回敬」了二人初見時的那一巴掌,自然不可能是無的放矢。祭祀大人本身也一定是知曉這一點的,就算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且回眸看向那衝天而起的立錐,也能夠在短時間內幡然醒悟。
「好一個外來者。」見自己屢試不爽的暗手這回兒卻是落了一場空,地籠鮟鱇並沒有為之感到任何大幅度的情緒波動,唯一出現在其腦海之中,不過是零星幾點的奇異而已:「這些年來的外來者,難不成都變成這樣了么?」
若是依姜樂冥其個人的理解去看此刻地籠鮟鱇所說的話,相信這位少年會情不自禁地將那個除自己之外的外來者歸納到那真正意義上得以隻手遮天的師傅身上,畢竟,這偌大的極北之地在近些年來,說到底,也就只有他,雪兒還有師傅這三位算得上是最名副其實的「外來者」了。
「怎麼,你怕了?」姜樂冥雖是潛意識裡將師傅與眼前這象徵黑暗的地籠鮟鱇做出了聯繫,但在局面尚未明朗之時,其言語卻並不會主動搬出那個隸屬於劍聖的威名。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師傅究竟在極北之地里捅了個怎樣的簍子,要一會兒正中某個苦大仇深的敵人的下懷,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怕?」地籠鮟鱇冷冷一笑,上挑的眉目襯起巍峨前踏的腳步:「自打寡人出生以來,這個字,還從未在寡人的心中出現過。」
話說完的一剎那,姜樂冥便切身體會了一把地籠鮟鱇嘴裡所說的無畏。浮光掠影迷人眼,甚至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胸前的一記重拳便已叫少年的身體倒頭向天邊飛去,僅一瞬的暴力讓姜樂冥幾乎喪失了自己對於身體的掌控,待到四肢竭盡所能地穩下平衡之時,他發現自己已然衝出了那片厚實的黑霧,登臨雲端。
沒有任何調整的空隙,瞬身而至的黑影便已是提著重拳來到了他的近前位置。因心中的危機感而握緊單匕的姜樂冥選擇完全放鬆自我,任由埋藏在心海中的潛意識佔據神識的上風。
當真的勢均力敵的搏命戰徹底拉開帷幕之時,敵我雙方共同且唯一可以仰仗的,就只剩下了戰鬥過程中的第六感,一切外來的布局在落到實際貫徹之時,成效甚微,至多也往往只能起到微乎其微的錦上添花的作用,並不會擁有一錘定音的效果,亂拳打死老師傅,無非也就是這個道理。
將一切交歸於本能,令意識與技藝成為戰鬥過程中的傍依而非主力,才是單兵作戰時得以百戰不殆的根本所在。而培養這種隨機應變的本事,正需要某個人長年累月地在死人堆里打滾。
只有於死地後生的天選之人,才有資格繼承劍聖,乃至於這天下第一的衣缽。所以,敦煌才會讓姜樂冥必須親自殺死九大凶獸之一。
銳意將自我意識徹底化作界外物,姜樂冥的心眼這才第一次達到通明的境界,且看那點綴著透明魚鰭的重拳如雨落,少年自知不能有太多的失誤,遂提起十二分精神,拚命跟上了地籠鮟鱇的迅猛攻擊。
起初還是防三中七的絕對下風,在姜樂冥咬牙硬撐的堅持下,漸漸被扳成了五五對半的平分局面;哪怕現如今的少年已然被揍得鼻青臉腫,但他卻一直沒有倒下。
姜樂冥那握住匕首的右手先是斜墜劃過地籠鮟鱇遞手錘上來的左拳,在拉拽出鏗鏘火星之時,又成功地引開了那記初始的攻勢;怎奈地籠鮟鱇也非是那些末流之輩,一擊未成,緊追上來的右拳反鉤掛起罡風,直逼姜樂冥的面門。
少年轉左拳先為掌,以正面拍向凶獸勢大力沉的手腕,卻並未第一時間與之展開針尖對麥芒的針鋒相對。眼見左手被輕而易舉地盪開,面容已是無比猙獰的姜樂冥卻還有餘力在嘴角勾掠微笑,且看其左側五指划掌為鉤,用剛才借來的七分勁力蓬起霧靄氤氳,不多也不少,剛剛好籠罩了地籠鮟鱇的整個拳頭。
由此鉗住地籠鮟鱇的左臂,姜樂冥立刻發動擒龍之法,四兩撥千斤的架勢頃刻爆發,竟是在凶獸瞳孔收縮的震驚時,一把摔過了地籠鮟鱇縱使化為人形,仍是沉重如山的身體。
在空中藉由他人之力被迫跳出一記空翻的地籠鮟鱇經過短暫的調息后便做出了極快的反應,側肘的回擊如若不出意外,正好能夠封向姜樂冥的太陽穴。以地籠鮟鱇那力拔山兮的氣力來斷,這要是轟實在了,說不準少年的腦袋就會當場爆開。
然而地籠鮟鱇的應對快,可姜樂冥的速度卻仍要更勝一籌,且當肘擊落空,地籠鮟鱇還在四圍找尋那個少年究竟去了哪裡的時候,一記霸空的橫掃卻是直接將地籠鮟鱇踢了個暈頭轉向。
原本就是在下墜過程中的二人,這時卻被姜樂冥藉由那地籠鮟鱇在旁側的空翻一舉佔據了屬於高地的優勢。
掃腿既是一舉得手,姜樂冥也沒理由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兩手攥握匕刃,劍罡頃刻勃發,連帶化作一柄虛影足有兩丈長的橫空利刃,當空劈下,把那前一秒還威風凜凜的地籠鮟鱇徹底打入凡塵俗世。
這第一次的交鋒,若單從結局來看,竟是姜樂冥的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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