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七角麋鹿
當大雪紛飛中卻突然傳起一陣地動山搖,凡是自中居住的人或物,皆會不約而同地為之感到膽寒戰慄。不論何處何方,部落姓甚名誰,所信仰的又是那九大凶獸中的哪一位,又或者是那些在雪雨下活得猖狂的各類奇獸,無一例外,均會駐足原地,向著震蕩響起的方向五體投地,將內里升騰的敬仰至於雪地之上,藉由此等架勢,盡數傳給那個在此頂天立地的存在。因為在這裡,永遠都只有凶獸之一,才能以一己之力換得千雪共振。
坐在那龐然巨獸的脊樑上,得以用幾乎前所未有的視野俯瞰整片白皚皚的雪景,得到如此新奇體驗的姜樂冥與雪兒,若是任意從中挑選其一,他們眼眸中所閃爍的奇詫總會顯得如出一轍。興許是那溫血蜥所賦予自己的神通,兩人的視線得以望穿那雪花飄揚的朦朧遠方,將世間除白芒外的一切皆收眼底。
姜樂冥與雪兒發現,在這所謂寸草不生的雪地人間,原來還是存在著別樣的亮麗風景線的。且望向那地平線的極點,除開一望無際的平整雪原外,其實還有別的風景,好似有那雪花蟒作守護神的部落,這一眼望過去就看見了不少,其中有的建築甚至還築起了高聳的閣樓,人類文明的痕迹就在那些建築群中源遠流長;
東面的遠方,更還有由一根根光禿禿的杉木所組成的枯林,縱使枝椏上結了蔚藍的冰晶,卻仍是不減其深棕色調在雪域中的分外突出。枯林的出現不亞於在沙漠中形現的綠洲,為這荒蕪增添了難得的自然生氣;西面的遠方更是出現了迭起的山巒,其高聳之勢,足可媲美界外人間的仙山良山;南面的遠方更是特別,在那一處平原的天象完全可以被冠以可謂是風平浪靜,不起一點風霜飄雪的彼方,天氣算不得惡劣,整體的環境與界外的隆冬幾乎保持一致,由是,藉助那更為通明清晰的視野,姜樂冥甚至在那裡目睹了於此堪稱奇珍的動物捕食一幕;至於北方,那裡的迷霧則好似終年不化,哪怕是得以仰仗溫血蜥的赫赫威能,姜樂冥也難以看穿那裡所掩藏的究竟是什麼;
姜樂冥欲想望穿但不得,正發愁時,卻是忽略了一旁雪兒眼中所閃爍的異樣。這位血脈可以說是場內最高的銀髮公主,似乎不受極北之地中的氤氳所影響,她的凝望始終徘徊在北方,喉間時不時會咕噥出淺淡的聲響,但不論姜樂冥在什麼時候轉身回頭,雪兒卻至始至終都不曾將她所「看到」的那一幕和盤托出。
極寒之地不過是在戈壁的掩護下得以偏安的世外桃源,其本身的存在,與一般人所認知的世界並無多大不同,唯一有所變化的,恐怕就只有那一層層厚實的皚皚白雪了。
直到親眼作出見證,姜樂冥這才相信了那些一直以來都被他當成道聽途說不加以理會的人云亦云,相信了由師傅包括陳芒叔在內對於這極北之地的全部描述。
不過倒還真有剩下一點讓姜樂冥就算想破頭也整不明白,那就是為什麼被冠以凶獸之名的溫血蜥會願意幫助自己?難不成這就是它的真性情?正因為難以置信,就算得到了溫血蜥任勞任怨的幫助,姜樂冥仍未放下內心深處的警惕,如此的小心翼翼,就連到了領地的邊界,也才只是將將放下而已。
「往前走便是另外一隻凶獸的領地了。」從溫血蜥的身上翻下來,好不容易才得以再會的清明視野旋即為狂風暴雪打了個東倒西歪,唯一剩下的,只有溫血蜥那兩點不論何時都如烈火般璀璨的眼瞳。難以看清四周的少年與少女並肩而立,銀髮將自己唯一能夠取下的圍脖套在男孩的身上,為那能夠憑藉刀鋒之意助己驅寒的少年送上來自於自身體溫的溫暖。
二人環顧四周,發現這裡的大雪紛飛並沒有間有類似於結界,又或是圖騰,標誌之類的分界線,雪地前後其實是一體的,哪怕是明顯不同的氣息也不曾存在。他們不知道溫血蜥究竟是怎麼辨認出邊界所在的,二人只能仰望著那兩團於白霧中左右流轉的火星,堪堪吞咽唾沫,靜候著來自於凶獸的下文。
「你們接下來將要遇到的凶獸其真身乃是一頭麋鹿,因為犄角天生有七叉,遂又被稱為七角麋鹿。」溫血蜥將身子匍匐在地上,因為體內流淌著如哺乳動物一般溫熱的血液而得名的凶獸每一次吐納,便會讓四周圍的迷霧更顯濃稠:「她算是我們九大凶獸之中最好相處的一個了,性情較為溫和,對於外來者的包容性很大,但是她卻屬於那種眼睛里容不得半點沙子的性格,在她的領地,只要不傷人,只路過,你們絕不會有事的。可一旦要是無故傷了她的信徒,她對待你們,可不會像我這樣大方的,要千萬記得這一點。」
「七角麋鹿,我記住了。」姜樂冥鄭重其事地頷首說道,將這四個字無聲烙印在自己的心中。同時轉身看向那個與溫血蜥的領地處於同一屋檐下的「七角領域」,於心頭默念道:「不要插手…不要插手……」
「其實無需太過在意。」溫血蜥似乎是瞧出了姜樂冥的那點小心思,深幽的眼睛忽明忽暗地閃爍幾下,旋即以懶洋洋的口吻淡然道:「雖然這七角麋鹿的實力足以排在九大凶獸的前列,但同時間她也是我們之中最具有人性的那麼一隻凶獸,就算是你真的傷了她的信徒,只要有正當理由,我相信她也會很樂意聽你們的解釋的。」
「總而言之,不要主動惹是生非,不要去管不屬於自己分內的事情,只專註於趕路,你們很快就能走出她的領地的。還有啊,那隻七角麋鹿現在估計跟我一樣,也在冬眠,對於領地內的感知算不上敏銳,就算你們真的逼不得已跟她的信徒動手了,應該也有足夠的時間逃離那裡,畢竟她的領域也不過才幾里大而已。」
「真正值得你們在意的,應該是接下來的那三隻凶獸才對。」溫血蜥緩緩起身,抖落下巨大身軀上所鋪墊的雪層,這一幕,恰如同在二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栩栩如生的小型雪崩。「不過那也是后話了,等你們通過了這裡,抵達下一邊界,我們自會相逢,到那時候,我再把關於他們的事情一一告訴你。」
「你難道不能直接帶我們過去藏劍那裡,或者把劍直接取給我們么,為什麼還要讓我們自己過去呢?」此前心思一直都被北方的奧妙所牢牢抓住的雪兒終於是回過神來了,少女昂起那張國色天香的臉蛋,仍有忌憚地仰望著那隻龐然大物,語氣中間有參半的恐懼與困惑。
「那把劍擁有劍靈。」正打算闊步離開的溫血蜥聞訊回身,深瞳在雪兒的身上一掠而過,明明當中點綴的情緒是溫和,卻仍是讓雪兒不免為之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是它讓我把它藏在那個地方的,也是它讓你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度過四大凶獸的領域的。我既然答應了那個人幫他藏劍,自不然也要答應那劍靈的要求,所以,抱歉吶。」
「可是……」
「雪兒姐。」就在銀髮的公主想要繼續之時,姜樂冥用一聲堅定不移的呼喚打斷了前者的發言,驀然回首帶來漆黑雙瞳,在那溫柔的眼神中,正有胸有成竹的自信在熊熊燃燒:「相信我,我可以的。」
「會很危……」雪兒想要把話語里的擔憂貫徹下去,可等到她那傳承自敦煌的異色眼眸掃見姜樂冥那沒有任何動搖的臉色之時,年紀算不得比姜樂冥大了多少歲的銀髮少女只得默默收斂了心中的顧慮,將之化作臉上的恬靜微笑,重重地點了點頭,綻放出的笑靨猶如春日花田中那最美的一朵:「嗯,我相信你。」
「那我就去靜等你的好消息了。」看著那自己還遠算不上熟悉的一男一女,溫血蜥的心田卻是升起了一陣更為陌生的情感。一生都在極北之地度過的溫血蜥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油然而生的感情,但它卻並不排斥這種莫名的滋生。「那個時候我必然無法以真身浮現,不過不用擔心,因為我一定會用我的方式找到你們的。」
「那就到時候見了。」雖說是仍有提防,但禮儀暫時還是不能丟的,更何況到目前為止,僅以溫血蜥還沒有表現出具體的不可信的證據,加之又有那該是敦煌的投影,還有那應該是念殺理之劍的劍靈的表述,姜樂冥就算再有千百萬個不相信,他都必須向其表露出尊敬。
既是為了凶獸之威名,也是為了已逝師傅的身份。
「行了,我走了,肚子餓了,也該去找點東西吃了。」溫血蜥奮然起身,龐然大物在暴雪中踏起再一次的震天動地。
也幾乎就是在兩息之後,凄厲的嘶吼聲便是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劃破了暴雪素來在極北之地的霸權地位。
「那是……」姜樂冥聽出了那就好似女子尖聲厲嘯般的聲音中所存有的零星半點熟稔,一剎飛瞬的念想讓他回憶起了某些已然成為心中裂縫,需要長時間的恢復才能癒合的傷疤。
「弱肉強食便是這裡的真理,不過你放心,我會盡量保住那些人的性命的。畢竟雪花蟒在他們身上所布下的詛咒,不過是這兒最簡單的咒術而已。」悠揚而古老的聲音在姜樂冥剛剛憶起不詳的那一刻便悄然而至,連帶著澄明一併打入少年的腦海,讓他得以從回升的悔恨中瞬間解脫出來。
「嗯……」巨石猶有落定,姜樂冥閉上眼,在寒冷環伺的境地中長長地呼出一口暖氣。
「謝謝。」這一次,某個人,某隻獸,總算是徹底走進了姜樂冥那趨於對外人封閉的心田,並從中佔據了算不上大,但又真實存在的一席之地。
寒風呼嘯。
隸屬於七角麋鹿「管轄」的文明部落,今日卻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來兩位本不屬於這裡的外來者。
他們炙熱的氣息在這冰冷的世界中幾乎在哪兒哪兒都顯得分外格格不入,可他們依舊是出現在了這裡,並在眾目睽睽之下,撣落了各自肩頭的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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