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藏劍
遲遲醒悟的溫血蜥這才正要動怒,此前一記輕斬便令己身肌膚皮開肉綻的長劍就已然空懸在其背部,倒懸的鋒芒直指那生命的脊樑。自打成為凶獸以來,溫血蜥還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感受過死亡的氣息,縱使那柄長劍不顯鋒芒,可龐然大物不知為何卻仍然堅信,只要那柄長劍震落,自己必將命喪當場。
年歲漸長,與天地之間的聯繫便不再如初生那般疏遠,一生都在世間摸爬滾打的生物,其成長的過程說到底也無非是與天意的漸漸融合,直至二者歸元如一,而後永世不分離。
天意轉換至生命的體內,且除開那些血脈極為特殊的應天者不談,更多情況下都會是以「第六感」的形式對外產出。隨著修為與實力漸長,這預感的準確度也會因而得到提升。哪怕是凶獸也不例外。
所以,就在不祥之兆剛剛於心頭開始蔓延之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溫血蜥就硬生生地壓抑住了自己極欲爆發的念想。
正是因為這源生於心靈深處的忌憚,才讓溫血蜥不敢於男子跟前造次,空有氣焰作加持的怒火在心中滾來滾去,卻愣是尋不見哪怕一點點發泄的契機,幾番反覆過後,也就只能悻悻然作罷。凶獸帶著臉上並不算痛但卻鮮血淋漓的傷疤,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后,旋即像是認了命一般緩緩趴下,青綠色的深邃眼瞳鎖在那空幻身影之上,散發著幽幽的憤懣。
「知道了?」只剩下隱隱約約的輪廓的男子揮袖作喟嘆,語氣里的笑意很是玩味。
「外面的人…都如你這般了么……」儘管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可畢竟現有劍懸天靈,就算溫血蜥再怎麼不願承認,也不得不對事實俯首稱臣。現時對於作為凶獸的他來說,唯一值得慶幸的,莫過於自己是那九大凶獸之中第一個面對此等威脅的存在。
「暫且還不會。」更顯飄渺的虛影前跨一步,同時的起手式將那懸浮的長劍順勢收入一旁的山洞牆壁,以山窟中的大理石作為劍鞘好隱其哪怕置身狂風暴雪也絲毫不遑多讓的鋒芒:「但在不久的將來,像我這樣的人只多不少,更多的,可能是比我還要傑出的存在。」
男子的話語縱使無比真誠,可溫血蜥卻還是從中聽到了零星半點的期望之彩,顯然,他屆時的一面之詞不過是個人美好的臆想,至於未來可否成為事實,已然是行將就木的男子自不然無從得知。
可就算是這樣,溫血蜥的心卻仍是在聞訊之後咯噔地震了那麼一下。願景源於期望,而對於那些修為特高的人來說,他們的期望往往會建基於事實的鋪墊,換而言之,既然那座前一秒還是籍籍無名的所謂「崑崙」能夠袋給眼前這位縱使將要魂飛魄散,卻仍有餘力僅憑一己之力便可鎮壓自己的男人立下豪言的自信,那麼,那座初定的山巔,或許真的不能就以凶獸心中所想的常理去猜測了。
「你要我怎麼做……」聽到溫血蜥那標誌著讓步的話語,男子縱使已然見不得五官,但也能依稀靠想象描繪出其笑逐顏開的滿足模樣。極北之地里共有九大凶獸,男子之所以會果斷地拋棄另外八個而尋上這隻不論是實力抑或是修為都只能算是凶獸中的中游水平的溫血蜥談那筆「交易」,並不是因為他打不過其餘八隻凶獸,不能保證將之盡在掌握;相反,如果虛幻之影真的心存殺意,就算是九隻凶獸一起攻來,他照樣能夠做到一氣皆斬的瀟洒。
之所以尋上溫血蜥,不過是認準了其在世年歲與四周的生活環境罷了。畢竟,作為九大凶獸之中唯一一隻居住在極北之地的邊緣地帶的凶獸,溫血蜥與外界的聯繫要比其他人來得更為緊密,且其居住在極北之地內的時間並不算長,哪怕是將歲數換算至人類層面,也約莫不過三十歲尾四十齣頭的樣子,遠遠算不得迂腐。由是,當男子以真相間雜謊言,又連帶霹靂手段一併向其和盤托出之際,說服溫血蜥的可能也就會大大提升了。
對於這個僅僅只有一息尚存,卻仍要不遠萬里地來到這極北之地的男子來說,其目的可不就是為了他那可憐兮兮的徒弟去找尋一個在往後的日子裡也靠得住的盟友么?
至於大開殺戒的使命么,早在那沙場之上,他就已經將其完成了。
「幫我一個忙。」待到心滿意足的神念於心間輕啟之後,就連四肢的投影都無法繼續維持的男子用極其虛弱的口吻緩聲懇求道。
「在那位少年到來之前,幫我護著這把劍。等到他來的時候……」
再無力支撐其做過多掙扎的星光擴出一聲宛若石子落水般的清脆響聲,緊接著便是一蓬氤氳的恍然升騰,沒等男子將話語里的請求全數告知予那匍匐在地的龐然巨獸,洞窟便已被飄散的星光所環伺,再不見那人輪廓的溫血蜥徐徐挺身,眼瞳一陣左顧右盼后,卻只是在那岩壁上找見了依舊堅挺的長劍,除此之外,其餘的一切都已然不復存在……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又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溫血蜥已經記不清了。不過,那男子未曾言明的請求,將誓言看得極重的凶獸卻是在又一次「冬眠」之前將其完美地貫徹了。現如今,那把此前深嵌入岩壁的凜冽長劍,就被其藏在極北之地的某處,等待著那男子言語之中的有緣人——那位少年——前來取劍。
「不久之前…有一個人。」一改面對那男子時所展現出的畏首畏尾,兩肢墊在鱗片之下,滿眼流轉著輕鬆之色的溫血蜥輕聲道:「來到這裡,將一把劍交給了我,說要等一位少年前來取劍。那位少年,說的可是你?」
眼瞳驟然為之一亮的姜樂冥猛然昂首,卻是忘了自己的半邊脖子仍深鎖在泥層之下,這一下的抬頭拉得脖椎震出一聲鏗鏘,弄得姜樂冥一陣生疼。
但疼痛為激動所掩蓋,令姜樂冥甚至一時忘了脖椎的存在,忘了自身的處境,就好似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般,眼中閃爍著極其神采奕奕的星光:「你說的那個人,可是位僅有獨臂的男子?」
感覺像是發掘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溫血蜥的眼眸中掠過一陣戲謔的神彩。畢竟自己乃是一代凶獸,而臉上這道傷疤又是實實在在,要說它心裡頭對那男子真沒有一點點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既然現在自己已經沒可能再見到那個男子,又或者是見到了也不一定能夠確保自己整得過他,小機靈在腦海里這麼一打轉,溫血蜥頓時便打算將那些古靈精怪的鬼點子全都砸在這個暫時還能任由自己「宰割」的少年身上。
「哎呀呀,我也睡得很長一段時間了,不太記得了呢。」溫血蜥頗為人性化地嘖了嘖嘴,強壓住壞笑的念頭,一本正經地說道:「至於那個人到底是斷了只手呢,還是斷了只腳呢,又或者是半邊甚至於全身殘廢呢,我都不記得啦。」
「他只是斷了一隻手。」突然轉向驟冷的氛圍讓本還想著開玩笑的溫血蜥神情為之一凝,四圍張望的視線漸鎖向那個置身於泥潭之中的少年,此時此刻,這位少年身後的氣焰簡直就跟當初倒懸於溫血蜥的脊樑之上的長劍如出一轍。還沒等溫血蜥決定於喉間不上亦不下的唾沫最終去向之時,只見這位臉色陰沉的少年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麼樣的,反正我只要你現在給我記住,他只是斷了一隻手而已。」
根本沒從泥坑裡脫身的姜樂冥,此刻卻是憑藉話語里的震懾,將自己於那溫血蜥眼眸中倒映的身影無限放大,一時間,後者還是原本還有些許惺忪的睡意盡數消彌,取而代之的重視更是無需言表便已溢於形,縱使僅僅只有一瞬。
「你這傢伙,就算真的不是那個人叫我等的那個少年,單就沖你這性子,我估計我也不會殺你。」溫血蜥呵呵一笑,深邃的瞳孔中銀光一閃,原本被囚困於泥坑地牢之中的姜樂冥便覺得腳下好似突然騰起一陣無形且又無法抗衡的推動力,將自己慢慢悠悠地自地底升起。且等到單薄重見天日,姜樂冥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襟居然纖塵未染,回頭看向那個所謂的「囚籠」,現時更是一如草原般平整,完好如初,沒有半點起伏痕迹。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過看你這架勢,那人應該與你有很深厚的關係吧?」溫血蜥悠悠起身,一邊還以嘴內吹出的和風扶起了那個趴在地上的銀髮公主:「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便會為我的無禮向你道歉。」
「這……」姜樂冥在心裡為這個根本不符常理的凶獸慨嘆著隸屬於自己的不解,照道理,能夠被冠以凶獸之名的,不應該都是那種窮凶極惡的傢伙么?怎麼還有個這麼好說話的?
「劍被我藏在了極寒之地的正中央,去那裡,你需要經過其餘四大凶獸的地盤,如果運氣好點,遇到他們跟我一樣都在冬眠的話,估計你也不用費多大勁就能找到那柄劍了。」溫血蜥如是說道:「我可以將怎麼去哪裡指示給你看,但是我並不能陪著你一起去那邊,我的氣息實在過於明顯,如此大搖大擺地進入別人的領地,不用想都知道會招致一場大戰。」
「所以,取劍什麼的,還是得靠你自己。」溫血蜥打了個哈欠,像是點醒,又像是想要隨便地一筆帶過般說道:「對了,那四大凶獸,都有分別屬於自己的信徒,也就跟你來時遇到的那信奉雪花蟒的部落一模一樣,只不過規模要更大一些就是了。」
「我可以把你們送到最近的邊界,這就是我所能提供的最大的幫助了,至於之後想怎麼辦,你自己說了算。」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