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凶獸
「就知道說別人,呵呵,那我倒是很好奇,你自己又是怎樣的存在呢?」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見有那鬼火於幽暗的深冥中輕柔漂泊,只有那巨大紅舌先前的轟然流轉,在此之後就再不能切身感受到那來自於現已知是蜥蜴巨獸的威壓,甚至不集中精力就無法感受其氣息存在的姜樂冥心中自然有底氣去做那暫時性的張狂。
仍是少年的男孩當然不知道,在這不能以常理論之的極北之地,氣息的波動並不似外界,就算再怎麼竭力壓制,也總會在不知不覺間對外顯出端倪;在這裡,得益於那終年不停的狂風暴雪,只要實力抵達一定境界,妖獸便能做到將氣息隱入白皚皚的雪層,本領越是高強的妖獸,這種示敵以弱,再扮豬吃老虎的偽裝就越是嫻熟。以至於當妖獸達至凶獸境界,甚至可以做到讓氣息完全徹底地與世界相融,不會出現哪怕只一絲絲的起伏。
而現時姜樂冥所面對的,正是這偽裝本領中的佼佼者。換而言之,在這洞窟內所居住的那隻龐然大物,正正是那九大凶獸之一。只不過仍算得上是初來乍到的姜樂冥還未曾了解到這一點罷了。
「呵呵呵……」悠揚的笑聲徐徐響徹洞窟,那種沙啞的聲音帶給人的感覺就彷彿置身於被血色沙漠所包裹的乾涸鹽田,令灼熱與乾燥從四面八方湧上心頭,烙上眉頭。
有隻針對姜樂冥一人的蒸汽飛騰而來,架勢猶勝洞窟外的隆冬狂雪,更有甚者,此番升騰的熱氣甚至做到了連姜樂冥都無法依仗劍罡作驅趕的程度,恰如先前夢中的那一幕灼熱黃沙在眼前生生上演。
精神上的折磨與肉體上的折磨在很多時候都難較高低,而這一點,作為難得的,在短時間內經歷了雙重摺磨的姜樂冥明顯很有發言權。一身的單薄衣裳不一會兒就已被淋漓汗水浸濕透徹,其下顯現的皮膚變得像是煮熟了的蝦子一般深紅,衣物與肌膚親和在一處,就好似被焊在一起一樣。
待到現時的灼燒消失之後,姜樂冥如還有餘力站立,想要脫下這身衣服,估計也會成為一件叫人很是頭疼的難事。
不像那噩夢蟎極力想要藉助高溫煮透姜樂冥的靈魂並順勢將之蠶食殆盡,此番在洞窟內的爆發旨在威懾,將「度」把握得極好的熱氣掐著姜樂冥將倒未倒的時機作及時收斂,令少年四肢癱軟的同時又不至於當場昏闕。
就像是被隔離在夢外那般,此時此刻,乖乖地趴在地上,不敢做任何大動作的雪兒又一次「幸運」地被排除在外,這才沒有經歷如姜樂冥那樣被高溫蒸煮的痛苦。
雙膝跪地,靠顫抖的雙臂勉強支撐起上半身的姜樂冥打開牙關,自中吐出溫熱的白霧繚繞,被一擊打了個粉碎的自信漸漸重塑成其眼中的堅決,他慢慢仰起頭來,以不屈的憤懣眼神,看向那個終是顯露出廬山真面的龐然大物。
與之猜想沒錯,那口吐人言的妖獸就是一隻巨大的蜥蜴。單是一個腦袋便足有兩人高,間於兩側的眼瞳呈現出清幽的青綠色彩,一條備受矚目的溝壑傷疤則橫貫了它的左臉。
閉合的下顎布滿鋒銳的鱗片,鱗片向後彎曲,立挺出倒刺的模樣。這般紋路一直延綿至前腳才作暫時性的收斂,並不是說它之後的紋路不再是這般形式,而是因為現時巨蜥暴露在光源之下的體魄,只囿於前肢。
由下顎延伸向上,來到額角的兩側,便在左右分別望見一面聳立的皮膜,皮膜邊緣有硬骨支撐,裸露在外的骨骼則呈現出倒菱錐的樣子,視線在環視一周后,依稀可見那足有人頭大小的尖端骨骼共有八面,平滑如鏡,正倒映著洞穴邊緣處那愈發變得璀璨的火光。
不像是一般的傘蜥,這兩片皮膜哪怕是收至貼合肌膚的程度,也不見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褶皺,整體「平起又平落」,形如一個不會再做任何改變的整體。
因為體格的龐然,蜥蜴那平時不甚引人注目的鼻孔此刻倒是投射出叫人如臨深淵般的幽暗,那偌大的呼吸孔正不斷向外吹送著輕暖的氣流。
攏共十根宛若蒼翠粗竹般的爪子在洞窟那石板路面上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無聲無息地拖拽出長長的裂紋,有爪子拉出的地紋猶如被刀削過的豆腐一般光滑。
「九大凶獸之一,溫血蜥。」巨蜥以人言闡明自己的身份,閉得嚴絲合縫的嘴巴不見有任何啟張的痕迹,似乎來者每次說話,都是在用爐火純青的腹語技巧在與姜樂冥進行交流。「是這個世界中,最為傑出的捕食者,最喜歡吃的,就是雪花蟒,你說說,我到底有沒有這個評判她的權利?」
極致的壓力瞬間作用在姜樂冥的肩膀之上,逼得少年原就是癱坐在地的身子不論是在現實抑或是在精神層面都親歷了一次雪上加霜。一座直接囊括了其除腦袋之外的全身的大洞頃刻成形於其腳下,伴隨著泥沙滾石的噴涌,不消多時,姜樂冥就已然被活生生地埋在了地下,只留下一顆腦袋孤零零地佇立在山洞之中。
這就是凶獸么…
帶著姍姍來遲的忌憚與敬畏之心,姜樂冥深深地咽下一口唾沫,被迫只能與地表齊平的視線艱難上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對上了那凶獸的綠色瞳孔。
「很久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了。」自名為溫血蜥的凶獸兩爪搭在顎下,正想要不緊不慢地趴下來呢,眼神卻突然瞄到那個還趴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銀髮女孩,眼眸中閃過一抹溫煦的揶揄,巨大的手掌在姜樂冥滿懷恐懼的注視下移向少女。
「不準碰她!」姜樂冥奮力想要拔出自己的身子,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不能將自己從那已然被壓實了的土層解救出來。幾番嘗試無果后,姜樂冥只得催動神念,讓那同樣可以做到削鐵如泥的憶寒破土而出,於空中幻化出的流光溢彩直逼那巨獸的眼眸。
「鐺——」二者碰撞,奏起一起跟短兵相接時一模一樣的清脆聲響,頃刻令姜樂冥炙熱的心寒了大半。
放眼望去,卻見那巨獸單單隻是用眼帘的輕合便輕鬆夾住了那對比之下顯得無比袖珍玲瓏的匕首。好似能將整個天地納入腹中的吞噬之意頃之在巨獸的眼前變得鋥亮,在將憶寒匕首上所點綴的鋒嵐一掃而空后,這才向一旁拋棄了那把已然不成威脅的匕首。
「我只是想讓,這個小姑娘給我挪挪位置而已,犯不著這麼大火氣吧?」溫血蜥的眼眸閃爍著無奈的神情,語氣之中也對外散發著一抹顯而易見的讚許,是對少年那縱使註定飛蛾撲火,卻仍要有所嘗試的舉措的讚賞。而這抹友善的心性一旦付諸實行,便成就了巨蜥向後退避三舍的腳步:「算了,既然你怒氣這麼大的話,那我就不往前走了。」
作為九大凶獸之一,這隻登場顯得威能赫赫的溫血蜥,在交流方面卻出人意料地顯得特別好說話。
就地趴下的溫血蜥盯著那顆可憐巴巴的腦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框內的眼珠轉轉悠悠,一陣后才徐徐道:「說實話,自我睡下以後,我這兒就沒來過別人了。本來想睡過百年的,結果,又被你們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外來者給吵醒了。不得不說,你們還真是我命里的剋星啊。」
但凡只要是對巨蜥的一字一句稍加琢磨,不難聽出當中的別樣深意,奈何現時的姜樂冥基本把全身的氣力都放到了掙脫之上,也沒那個閑情去糾結巨蜥的言辭。
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不斷向上隆起,卻又最終收歸平整的地面,一時間,已然退卻了許久的朦朧記憶開始在溫血蜥的心頭浮現。在那個說來不遠,可想起卻又顯得悠長的時候,一道同樣是來自於戈壁之外的身影也像這少年一般被自己以地縛之術困死在這山窟之內,更是好巧不巧地與那少年處在同一個位置。
不過,比起少年的掙扎無果,那道偏向於虛幻的身影身手明顯要更勝一籌。畢竟那人前後僅消一剎的功夫,就已然完好無損地重新出現在巨蜥的身前。
思緒因此撩撥而膨脹,進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陷入了沉思的溫血蜥很快便發覺到那兩人身上的氣息竟也有些相似,且並非是刻意模仿的形似,而是渾然天成的神似……
「不久后,將會有一位少年來到此處。」僅有獨臂的身影在已成歷史的逝日中如此說道:「到那時候,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自打出生以來還從未被人用這般口吻請求的溫血蜥趴在地上,頗為好奇地俯視著那個生命正不斷消散的空幻之人:「人類居然會想到請凶獸幫忙?你還真不愧是行事作風均以出人意料著稱的外來者啊。」
「極北之地已然固步自封了千年有餘,作為隔絕人世的世外桃源,現如今的世界到底輪轉成什麼樣子了,我估計你們也不曾知道吧?」那人的語氣不甚友善。
「知道來又有什麼用呢?反正,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出去。只要在這千里冰封中安分守己,好好度過屬於自己的生活,不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么?」大夢初醒的溫血蜥呵呵一笑。
「保持不爭之心,極欲自塵世抽離的閑適豁達心態我不是不理解。」那人起手將尚在掌控的長劍刺入地面:「但很多時候,自己無意相鬥,不代表別人就會因此放過你。」
溫血蜥的面色驟然一變,幾近粘稠的氣機壓迫瞬息而至,不消一息,便令那身影更顯通透:「那我倒是想要問問了,這個時代,又有誰敢來到這極北之地造次呢?」
「九大凶獸不可能成為這裡永遠的庇護者。」連五官都看不清了的男子發出嗤笑,而後,只見他用單袖作劍,僅以隨意的勾掠便輕鬆化解了滿山的凌烈:「隨著崑崙初定,外頭的人只會愈發強大,到了那時候,仍要墨守成規的極北之地,就只能為人魚肉了。」
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隨著劇烈的疼痛突然侵蝕心扉,溫血蜥這才遲遲醒悟自己的左頰竟不知在何時被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淋漓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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