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極北之地
風雪交加的大陸將連同天日在一起的全部盡數封閉,置身於凜冽狂風之中蒼茫北望,視野所及,若是撇去那些旋飛的雪花不談,剩下的便只有一道厚實的毛毯一路在此平鋪直去,為這大地烙刻下那可謂是永世不可磨滅的亘古印記。
期間偶有聳動的跡象悠悠而生,但這類萬里挑一的生物動態只有當所行千里之後才有機會撞見,如非必要,已是在此掙扎求生的動物們根本就不會從它們那好不容易用體溫圍暖和的巢穴中離開。寧願在洞窟內作那久遠的苟延殘喘,當那毫無尊嚴的餓死鬼,它們都不會選擇將腦袋探出來。
拜這不成文但卻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主流的風尚所賜,能夠在冰天雪地中冒尖的生物,無一不是已然適應了這種饑寒交迫的窘況,並一躍成為塔頂之輩的頂尖掠食者。一向以萬物之靈自居的人類在這片大陸上雖同樣擁有著一席之地,但憑藉著這僅僅是靠施捨所得來的可憐地位,對於那些在狂風大雪中能夠做到隨時神出鬼沒的大凶之獸來說,根本連塞牙縫都不太足夠。
且像是白臨霜之前所斬殺的白鬼猩,便是出身於這廣袤無垠的千里冰封,但由於其生來的實力並不足夠在這惡劣的天氣中謀取一線生機,加上出生之地正好適逢邊界,這才給了其生母一個將之趕出去的機會。
那一隻不過是最為劣等的白鬼猩,出了極北之地后,卻依舊能夠憑一己之力將整個人間攪個天翻地覆,在獨力殺死眾多人類修行者,並成為災厄之徵后,這才被選上成為白家盛典候選人,已是萬中無一的天選之子的白臨霜成功斬殺。由是可見,能夠長久生活在極北之地中的凶獸,其實力究竟達到了何種可怕的境界。
而實際上,若果不是因為那些大凶之獸在多數情況下的性情都十分之慵懶,且已然可以做到藉以天地之靈來哺育自身,加之其往往只會關注隸屬於自己的領地,對於外物不多加理睬,這才讓某些人類部落得以在夾縫中提心弔膽地苟延殘喘這麼些年。
當然了,大凶之獸一向都只是外界對於在這荒蠻的極北之地中生存的各類野獸的統稱,並不是說當中的生物全部都是些見人就殺的冷血怪物,相反,其中還有不少是天生就親近於人類的動物存在的。也正是因為有這些生物的庇佑,人們在得以將自己的行蹤遍及至極北之地。
但也僅此而已了。人們只知道極北之地中的確有自己的同胞在此居住,刻這裡所存在的部族究竟有多少,卻至今也沒有一個人能夠給出肯定的答案。外來者想要深入探訪,運氣差點的可能剛到這裡就被凍死了,又或者是因為初來乍到的緣故,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踏足了隸屬於凶獸的絕對領域,進而招來滅頂之災,反正各類死法總能千奇百怪,由是便漸為這極北之地蒙上了獨屬於血光的殘酷色彩。
至於內里居住的人們,他們生來便會被灌輸一種絕對的觀念——那給予他們庇護,好讓其得以生活在豐滿羽翼之下的凶獸即是「神」的代名詞,而他們也必須依仗「神」的旨意行事,絕對不能忤逆「神」,才能在這惡劣的環境中將部族延續下去。所以,居住在極北之地的人,基本不會與外界做主動的聯繫。
偶爾會有零星一兩個天生好動,對世間萬物充滿好奇的探險家降生於世,但這一類人就跟外界的那類人差不多,很有可能前腳剛一踏出部族大門,下一秒就已死無全屍。
外界之人難以企及,內里之人拒絕主動。由是便為這極北之地築建了幾乎是純天然的屏障,使其一舉成為了世上獨一無二的,能夠完全貫徹與世隔絕的聖雪之地。
極北之地並非孤島,而是一座恰好與戈壁相接的平川之地,但由於其位處實在過於偏僻,想要到達這裡,絕非是一般人在為之命名時所說的那樣只要一路向北走便可找到這萬里冰川那樣簡單,往往都需要用古舊地圖的指引,並配合一定實力以致允許來人得以與天地做出共感才能找到正確的道路。
等到一向在黃沙漫天中肆意馳騁的駱駝眼中閃爍恐懼,甚至於一改往日的平和,要不惜一切代價地轉身奔離時,衣著黃袍,恰好與漫天沙塵融為一體的陳芒知道,那專屬於刺骨寒風的千利冰川就要到了。
陳芒自雙峰駱駝的駝峰上輕然躍下,不再企圖引牽套在駱駝嘴裡的轡頭,任由其匆匆忙忙地向後跑去,緊接著返身拎起那個全身上下裹得跟粽子一樣,正在一旁的大石上呼呼大睡的姜樂冥,將其一把丟在鬆軟的黃沙上,與當年在行天大陸時,將其拋入葯泉時的動作如出一轍。
「嗯嗯嗯額?」既然做了悠久長夢,那必然只能是淺淺睡眠的姜樂冥在吃了滿嘴泥沙后,又費了好一番功夫這才從泥坑裡站了起來,可還沒等其將眼眉之前的黃沙朦朧盡數驅除,一陣透骨的寒意卻在陡然間自兩股迴旋而上,一下子便將這位下定決心的六殿下凍得不清。
等到他可算是找回了對於世界的清晰感知后,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各式厚實著裝此時卻都已不見影蹤,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極為單薄的白衣大褂,肚前還有一個極為顯眼的灰色補丁。
下意識地將自己蜷縮在一團的姜樂冥驀然回首,只見陳芒正一手抓著那堆原屬於自己的厚實衣物,一手向叼起初生的貓兒一樣拎著雪兒的後頸衣衫,將其高舉過頂,頗為合作的後者沒有一點反抗,四肢正順應重力而自然懸垂著。
「向前再走百米便是界限,既然你說你已經做好了準備,那我就必須得按照劍聖大人留下的交代去執行這一切。」陳芒將那些用禦寒材料製作的衣服一層層套在了雪兒的身上,每穿一件,陳芒便會屈指彈出一點晶瑩,用以覆蓋雪兒的全身,將那些顯得有些寬大的衣服強行鎖在銀髮公主的身上。
「按照約定,你不能攜帶除憶寒之外任何其他的身外物進入極北之地,待到尋見念殺理之劍並成功使之出鞘后,第一段修行結束。而這第二段考驗,則要求你在走出極北之地前,必須要用念殺理之劍殺死九大凶獸中的任意一個。」陳芒一邊鄭重說道,一邊忙活著將雪兒裹成另外一個在世的「小粽子」。
「師傅有說失敗了會怎麼樣么?」可算是把嘴裡的沙子吐乾淨了的姜樂冥只是這麼隨口一問,卻遭來了陳芒一記幽怨的眼神責備,那如長劍般凌烈的目光僅在瞬間便貫穿了姜樂冥的心房,嚇得他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從你進入極北之地開始,雪兒就會跟在你身邊。」陳芒將自個兒親自製成的「小胖子」放到姜樂冥的身邊,半蹲下的身形只輕撫著那銀光熠熠的瀑布長發:「至於這代表了什麼,我相信不用我多說,你自己也已經明白了吧?」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姜樂冥喟嘆一聲,少年愈發犀利的雙眸應順著側臉的動作而望向那位銀髮公主,臉上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這樣啊,那我明白了。」
「欸,對了…」
「抱歉。」陳芒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搖了搖頭,緩聲道:「關於那九大凶獸,其實我也一概不知。」
「合著就是要我自個兒摸索的意思了。師傅啊,元宵節都過了這麼久了,我已經不想再猜謎了呀。」姜樂冥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右手掌心綻放銀光白蓮,令那已然將存在融入經脈的憶寒頃之形現於掌握。
一剎狂涌的劍氣助力姜樂冥逼出了滲入體內的絲絲涼意,可還沒等少年將蜷縮的身子全數舒展開來,迎面飛來的一記手刀便令其反應神速地屈膝蹲了下來。
「哇!陳芒叔,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麼能偷襲呢?」姜樂冥堪堪避過那將要砸在腦門上的手刀,當即便站起身來想要與黃袍理論三分,可已是銳意要將劍聖遺願最後一次貫徹到底的陳芒哪裡還會跟他多廢話,於是下一秒,姜樂冥就親眼見證了千手的轟然降世……
等到姜樂冥的意識伴隨著周身的酸疼而盡數回歸之時,出現在姜樂冥眼前的,便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放眼望去,隸屬於荒漠的枯黃已然不見影蹤,每片飄零的雪花都如手掌一般大,拂在身上,激起一如火紅烙鐵貼上肌膚般的刺痛。
「好冷…」姜樂冥瑟縮著身子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除了半條褲衩之外,便是身無寸縷,已被凍得通紅的皮膚無時無刻不在對外散發著以疼痛作為手段的抗議。
「唔…生不起來…」一身厚實的裝備讓不遠處蹲在一堆柴火面前發愁的女生看起來像是個活脫脫的異類,可那一頭靚麗的銀髮在雪簾之中卻又顯得格外柔美。
姜樂冥想要屈身逼出體內的涼意,奈何飛雪無情,任他如何逼退體內的透涼感,那種寒徹心扉的感覺卻仍是揮之不去。迫不得已,姜樂冥只得招出憶寒,分三分神匯成匕刃刀光,使之一如行星般環繞在自己的周圍,用凜冽罡氣編織出弧光,盡除內部瑟瑟寒風后,便悶頭鑽了進去。
「雪兒姐…」還是有些意猶未盡的姜樂冥踢踏著腳步,晃晃悠悠地來到正在一堆乾柴前暗自發著牢騷的少女身邊。「你在幹什麼呢?」
「你醒了啊?」雪兒聞聲轉過頭來,只是輕輕地瞥了眼一絲不掛的姜樂冥,便又慢慢轉了回去,強裝鎮定地說道:「啊啊,我想著你待會應該會冷,這不,我就撿了點柴火回來,可怎麼也生不起來。」
「你看這冰天雪地又荒郊野嶺的,風還這麼大,要是真能生起來啊,那就有鬼咯。」姜樂冥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奈何只是話音剛落,一陣熱風便立刻迎面吹來,颳走了叫人瑟瑟發抖的寒風不說,居然還真的令那堆疊起來的乾柴開始熊熊燃燒了。
「外來的人類…」古老而悠遠的聲音驀然響起,自中迴旋著叫人無法挪步的極致威壓:「你們膽敢來到我的地盤?!」
在那停滯的雪花濃霧中,一顆碩大的頭顱陡然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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