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玄幻奇幻>鞘聖> 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

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

  驀然回首,卻見素裙銀髮憑樹而立,纖纖春蔥指這時正輕放在粗糙的樹皮上,隱隱閃爍著失落之意。又長了許多的銀髮隨風飄揚,宛若天降的絲綢銀河,裹挾著她那更顯曼妙的身姿,修長的身形與自然融為一體,雙方的氣質一如渾然天成,彼此完美相合,加之那一對晶瑩的異色眼瞳,令她往那一站,便是仙影逍遙。

  「雪兒姐…」姜樂冥起手將肩頭的黑雀掃下心頭,奈何後者壓根不想回歸寂靜,只見其拍打著翅膀,十分敏捷地躲開了這一記橫掃,破天荒地登上了高聳枝椏,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兩個宿命早早便交織在一起的人兒。

  姜樂冥的喉結上下抖動著,每一寸的幅度都顯得無比艱難,落空進而垂至大腿兩側的雙手默默攥緊,由淺至深的力度將指甲緩緩嵌入掌心。「我…我…」

  「就連你也要拋棄我了么…」沒等姜樂冥將忐忑付諸於言語,已是形單影隻的銀髮公主率先開口道。她將頭埋得很低,低到足以稱之為卑微的地步,腳步抬起又放下,前前後後好一陣,終還是沒有邁出寸步,只用顫抖的哭腔低喃道:「雪兒…雪兒…會很懂事的…所以…不要…還請你不要離開我…不要拋棄我…好么…」

  「雪兒姐……」再臨南溟時,姜樂冥自認自己為母報仇的心志可謂堅如磐石,但在後來的接連受挫,以及剛才在篝火前的促膝而談,他那如同堅冰一般的決心難免會因此而動搖,甚至產生裂縫,但這些畢竟都只是浮於表面的試探,並不能撼動那純粹的根基所在。

  情緒的堅韌一直持續至今,等到那一向都是以大姐姐的身份展露人前的雪兒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身段,用幾近於哀求的方式懇請自己不要離開她的時候,這才如歷雷擊的姜樂冥終是在體內感受到了那一聲經過無數鋪墊的碎裂空靈。

  饒有不知不覺的清淚從兩頰滑落,濺在挺拔的露草上,進而以圓形漣漪向外破出漫天晶瑩。

  他曾誓言過絕對不會讓雪兒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世上,可現在,他的所作所為,卻如同一記懸空的重鎚,隨時準備親自擊破那自己曾經依仗著堅定不移所道出的海誓山盟。

  自打進城以來就被過往雲煙所籠罩的姜樂冥直至此時才得以藉助那兩行清淚的滾淌而看清這個將要覆水難收的事實。長久以來,一直因為受到心結包裹而被迫呈現出一灘死水之狀的心海,總算在此刻伴隨著姜樂冥的邁步前行而顯出動態的漣漪。

  在雪兒楚楚可憐的動人神情的影響下,少年的步伐漸由緩慢轉入急迫,原本還只是試探性的步調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寧願自己跌倒也要激流勇上的決心。

  因為心中的愧疚,他想要環抱住那個已然哭成淚人的素裙少女,然而,當雙方僅僅只差一步之遙時,一道雪白的鬼影自一側瞬間殺出。化身為炮彈的雪兔憑藉著自身強而有力的后蹄,在旁邊的巨石上僅一躍便蹬入高處,精準無誤的踏空飛掠徑直撞在姜樂冥的左臉,本該是人畜無害的小小兔子,在這一刻卻是爆發出出乎在場所有人意料的暴戾。

  雪兔僅在一剎的騰飛毫不顧忌地將自身當成武器,轟然砸在姜樂冥的臉上。原本就還未處肉體巔峰,屆時更是因為雪兒的緣故而六神無主的姜樂冥被這樣的一擊打了個措手不及,也僅僅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失去重心的少年便成為了狼狽至極的滾地葫蘆,拖著一路長煙,跌到不遠處的草叢裡。

  雪兔的一展神威引起了同為邪獸的黑雀的注意,彼時,正是高處不勝寒的上古異獸將自身那一直給人一種憨厚感覺的圓形瞳孔縮成凌烈豎眸,目光恰如百萬把懸空的銳利刀劍,直勾勾地逼向那隻這才剛從四腳朝天的姿勢中爬回正道的雪兔。

  興許是感受到了這抹不加任何掩飾的敵意,雪兔用前蹄捋了捋兩眼邊上的毛髮,將那晶瑩而純粹的寶石之眸毫無懼色地對向棲身於叢生枝椏間的黑雀。鮮艷奇目的紅寶石依舊晶瑩剔透,但黑雀卻在其中瞄見了某種連身為邪獸的它都要為之而心神一怔的東西。

  在那轉瞬即逝的蔚藍氤氳中,黑雀只覺得自己彷彿正置身於一片煉獄之中,四周圍的沙土呈現出足以灼燒靈魂的深紅色調,偶然升騰的沙塵不消多時便會化為龍捲,帶著那些發源自燎原萬丈的烈火中的熾熱,將燃燒深深地烙入在此生而渺小的黑雀心間。

  一向以桀驁示人,除其少主姜樂冥外便絕不會再在第二個人面前表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別樣情感的黑雀,此時卻是在舌尖品嘗到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懼的滋味。

  索性那熾熱的煉獄並沒有持續多久,便伴隨著又一陣狂風大作消失得無影無蹤,如若不然,黑雀恐怕就真的會應順下意識的本能反應好催動起隸屬於其自身的血脈之力,將四周的一切盡數湮滅成灰了。

  恍惚過後,當黑雀的意識重歸人間,作為邪獸的它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遊離在從高聳枝椏上跌落的危險邊緣,還有一隻已然投入虛空懷抱的單腳正懸挂在瑟瑟寒風之中。

  「那究竟是什麼?」黑雀心裡震驚,甚至還沒來得及調整身形,便是立刻集中注意去搜尋那白兔在人間的蹤跡,可宛若曇花一現般的後者卻早已不知影蹤,唯一留下的,恐怕也就只有不遠處那掙扎著從地面爬起來的姜樂冥臉上的印記了。

  「是上古異獸么?」黑雀在心間喃喃自語,卻又很快便自我否決了這一觀點。它作為當世異獸之首,其本我血脈之高貴已然是頂尖的存在了,在這個世界上,也根本沒有別的異獸能夠仿效那隻雪兔,直接從血脈層面對自己施加幾乎碾壓性質的壓制,哪怕是行天大陸上,那一隻本該在今世成為自己的宿敵的金鳳,真要打起來,雙方單就血脈上的爭鋒相對,充其量也只會是五五對半而分。

  也正是因為以上的種種,黑雀這才會對那名不見經傳的白兔感到源於骨髓般的恐懼:「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黑雀不曉得那一陣畸形的暴怒究竟是如何成型的,但對於被其打翻在地的姜樂冥而言,那一腳的怒意橫生,他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帶著天旋地轉,姜樂冥就連翻身都顯得無比艱難,接連嘗試了好幾次這才將兩隻前臂抵上黃土的少年將前腳板蹬入泥濘,很是窘迫地弓起前身,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他這才慢慢挺起身來,前眸剛一揚起,形現在他面前的,卻並非是銀髮飄飄的倩影,而是另外一道掛有殘袖的身影。

  「那人」俯身,用僅存的左手掐住姜樂冥的脖子,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其舉入半空,幾近虛幻的臉龐縱使不見五官,卻依舊將目不轉睛踏踏實實地表現了出來。憑藉那已經不算得是空洞,簡直就是虛無的眼眸,「那人」以怒意成就烙鐵前的火星,隨著一陣烈風,將之刺入姜樂冥的心扉。

  那一個瞬間,猶如熱油直接灌入腦海併流經五臟六腑,姜樂冥只感覺體內泛起他從未感受過的劇烈疼痛,這種直擊靈魂的痛感讓其周身上下瞬間青筋暴起,其中又當屬脖子兩側程度最甚。

  他想要吶喊出聲,卻震驚地發現在「那人」面前,自己不論怎麼做,都沒辦法哪怕說出一個字。被迫將一切收入肚內的姜樂冥只得看著暴起的青筋以己身為宣紙,鋪開一條條蜿蜒曲折的江河流水。

  「你曾向我保證過一件事。」當痛楚在顱內達至頂峰,悠遠的空幻便化出實體。「而我也記得自己曾請清清楚楚地跟你說明過,倘若你不能完成你的承諾,後果會是怎麼樣的。」

  「不過,我感覺你像是忘了這些承諾啊。」在萬物只曉停歇的死寂中,作為唯一真主的空靈自言語間泛起無奈波動。而在姜樂冥的眼中,他只看到了那一向都只隨風狂舞的殘袖卻突然逆風騰空,就好似提前認準了哪一個方向,便當機立斷地拍了過去。

  不消兩息時間,姜樂冥便從個人體內感受到了那來自於黑雀的氣息回歸。那些氣息不再凝實,而是以分流的渙散形式,一縷縷,一絲絲地匯入其血脈,其中總量不多不少,但卻暫時沒了隸屬於黑雀的靈動。

  「雖然我一向不提倡報仇,畢竟它所帶來的代價實在過於沉重,但是,我也不會阻止某個人去這麼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選擇的權利。我尊重這一點,所以,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徒弟就剝奪了你這樣做的權利。」眼見僵持就要以姜樂冥的昏厥作為絕筆,空靈的陡然啟齒卻是連帶著鬆掉了其深鎖姜樂冥喉嚨的力度,僅在莫名其妙間便重歸自由身的姜樂冥再次如「被拋棄」般跌入凡塵,周身上下的熱浪狂涌依舊,但至少沒一開始那樣叫人難以忍受了。

  「但是,比起相互尊重,能否履行承諾同樣重要。」「那人」在茫茫長河中負手而立,以幽然厲聲道:「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這一次對你出手,我並不是為了發泄,而是為了把你打醒,至少要把你從歧途上面打回來。」

  「不論你未來選得路是怎麼樣的,反正,我不想在短時間裡看到你親自跑過來跟我謝罪,你明白么?」在「那人」面前就跟玩具沒什麼兩樣的姜樂冥又被舉了起來。這一次,他終是從氤氳中望見了那闊別多日的雙色眼瞳:「我不管你在南溟帝國會做些什麼,總之,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關於雪兒的事情,關於極北之地的事情,你一日沒能完成,你一日就別想過來見我。」

  「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她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不告而別了,所以,你就別再讓她受傷了。」話鋒一轉的悠然牽引起愧疚的歉意。

  「操。如果不是沒得選的話,我才不想讓你這個混小子天天跟在我女兒身邊呢。這還沒怎麼樣呢,就成天惹我女兒不開心,要是我還在啊,你看我揍不揍死你!」

  齜牙咧嘴的怨懟伴隨著長河星芒的黯淡漸漸消彌,待到姜樂冥的眼中可算重現振奮光澤,連言語都一併恢復后,一切都變了。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下,而雪兒就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地睡著,銀髮的公主懷裡還抱著那一隻呼呼大睡的白兔。

  瀟瀟晚風時不時便會把透涼的寒意從林間送來,每一次流轉都會在雪兒的身上帶起一陣微微瑟縮。

  「呵…」姜樂冥側過臉,看著那個兩眼紅腫的少女,很是溫柔地勾了勾嘴角,不動聲響地脫下自己的外衣,將其緩之又緩地蓋在雪兒的身上,隨後昂首望天,在那漫天星辰的環伺下,其深眸中屬於一意孤行的偏執神彩開始緩緩退場。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網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