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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荒唐

  「啪——」這一巴掌的清脆,猶如驚雷響徹寂靜深空。毫不留情的一掌在姜樂冥的臉上烙下鮮紅的印記,將少年的身形一併打到地上,連帶其手中的銀白匕刃也在瞬間跌落一旁。

  「荒唐!咳咳…」陳芒甚至不惜透支自己那幾近於油盡燈枯的身體,也要欺身前壓,讓這一巴掌得以實實在在地扇在姜樂冥的臉上。為此,陳芒就算會口溢鮮血,他也在所不辭。吐盡嘴中的猩紅,陳芒憤然昂首,怒視著那個臉頰滾滾發燙的少年,當是時,只靠他那緊攥的雙拳,便已足夠道盡了其心目中的所有。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蠢話?什麼叫讓你一個人去做?你以為我拼了命把你救出來是為了什麼?為了讓你重新體驗一次自投羅網,是嗎?少把別人的努力當成可以揮之即去的東西啊!混賬玩意!」

  姜樂冥默默地聆聽著出自陳芒之口,更是史無前例的怒斥,握泥的雙手堪堪撐起半邊身子就已足夠,既沒有著急著去拾起落在一旁的匕首,又沒有以掌心的冰涼去緩解臉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自覺理虧般重新坐到篝火的一側,面向那最後的零星火苗,緩緩低下頭。

  「喂,我在跟你說話啊!」陳芒邁起生硬又蹣跚的步伐,因腹中虛弱而一瘸一拐地來到姜樂冥的身前,那原先就比一般人長上不少的手臂在此時成為了陳芒的最大助力,無需多費一絲一毫的氣力,陳芒輕輕鬆鬆地拽住了姜樂冥的衣襟,其原意想必是要將其高舉過頂,怎奈何身體實在過於虛弱,到頭來的折中讓步,只能把姜樂冥從地上拖了起來。

  「你聽到沒有?!」陳芒看著那張既不想多加解釋,又沒有任何妥協之色流轉其上的臭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反手便再是一拳轟在姜樂冥的臉上,將之打翻在地。「我告訴你,姜樂冥。你身上的東西,全是敦煌大人給你的,沒有他,你什麼都不是!這一點初心,你最好別忘記了!」

  一陣怒火中燒的發泄漸漸趨於平靜,由是而滋生的後勁終是自五臟六腑中開始蔓延,不一會兒,僅能勉強支撐自己站立的陳芒就又重新跪倒在地,他用兩手撐在地面,竭盡所能地支起上半邊身體,卻再沒辦法抑制體內的氣血翻湧,原先還有癒合跡象的裂口再度擴大,形成的血色漩渦以牙關為突破口,開始向外傾瀉。

  當陳芒跌落塵埃,姜樂冥卻又是緩緩爬了起來,少年抹去口鼻處的腥澀,向斜側方吐出被打落的臼齒,緩聲的語氣由囁嚅漸漸清晰:「我從沒忘記過初心。從來都沒有。」

  陳芒瞪視著那個不再意氣風發的少年,粗重的喘息縈繞在兩人的耳畔。

  「師傅不是我的初心。他只是黑暗中的燈火,既救了我脫離困苦,也給了我希望。」說著說著,姜樂冥的視線又再一次移到了那縱使落入泥濘,卻依舊鋒芒不減的匕首,心目中有兩字悠然升騰——憶寒——追憶寒玉閣。

  念及此,垂首的少年終是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為我的母親報仇。我的初心素來都是如此,從未有過任何變化。」

  「你…」不管是氣息紊亂,就連心跳亦是不復平穩的陳芒在黃泥環伺的境況下握緊雙拳,哪怕寫滿憤懣卻仍是無能為力的雙眸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少年拾起一邊的匕首,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

  「我知道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不配為人子弟了。」借著最後的火光,姜樂冥徐徐轉身,抿嘴面向那紫意盎然的叢林。「所以,等我完成了這一切,我會親自去跟師傅謝罪的。」

  「姜樂冥!你給我回…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已經抵達極限的身體容不得陳芒再做任何的逞強,眼前的氤氳由淺至濃,最終又在夜色的感染下逐漸蒙上黑暗的深邃,就連當中唯一迴旋的那一點點火星,也在姜樂冥轉過大樹枝幹后立刻煙消雲散。

  「回來……」於陳芒嘴邊匯成血泊的猩紅應聲泛起淺淡的漣漪,卻再也不能化作強而有力的叱責。

  黑暗侵蝕了世間最後的光暈,將伸手不見五指的陰霾予以天下蒼生……

  從未刻意磨練眼力的姜樂冥在晚間抹黑而行,本應該四處碰壁的他,走了沒多久,他便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漸漸能夠看清深邃陰暗中的全部景象,且視野的面積,甚至還與白日沒有多少分別。

  予以他這般能力的,正是那一隻自額心飛轉降世的小小飛禽,縱使滿身黝黑,卻依舊能夠在大晚上將己身光環展現得一覽無遺的黑雀拍打著嬌小的羽翼,慢條斯理地來到姜樂冥的肩膀上,相對肥碩的球身下壓,直至蓋住那一對算不上有多特別的腳丫。

  黑雀張開鳥喙,發出的聲音卻一如晚間蟲鳴般聒噪,而不像是一般鳥兒的嘹亮清脆。只不過,黑雀每每開口,對於身為其主的姜樂冥來說,往往都會是標準至極的人言:「所以,小少爺,這一次,你真的打算要自己單幹么?」

  「總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原因,就把其他人給拉進這趟渾水吧?」姜樂冥理所當然地說道。

  「可是,小少爺。」黑雀挪動自己圓滾滾的身軀,盡量將整個腦袋朝向那位神情複雜的少年:「現在做出選擇的,只有你自己呀。」

  姜樂冥側過臉,失去神彩的單眸閃爍著極為淺淡的不解之色。無需多言,僅是一次對視,很早之前便與姜樂冥心心相連的黑雀就已經理解了小少爺的意思,歷經一次涅槃的邪獸在姜樂冥的腦海中極為人性化地發出一陣清嗓子的咳嗽聲,隨後說道。

  「你又怎麼能夠保證他們做出的選擇,會跟你的想象一模一樣呢?」黑雀以柔聲喟嘆道:「如果他們其實是願意幫助你的呢?你難道還會像現在這樣,狠下心來去拒絕他們嗎?」

  「你什麼意思?」姜樂冥在一棵參天大樹前停下腳步,他將黑雀捧入兩手掌心,語氣肅穆地問道。

  「我只是覺得小少爺在遇到那個皇帝之後,就開始依照自己的判斷做事了。不論是選擇,又或是別的什麼東西,你開始想當然地將自己對於別人的判斷施加在別人身上。不管那個人是你的師傅,雪兒,又或者是剛才的陳芒,你一直都在用只有你自己認為是正確的觀念去先入為主地理解他們,你認為他們與這件事情無關,你認為他們絕對不應該跟自己一起趟這趟渾水,你認為這些事情只要自己扛著就足夠了。」

  「但這些都只是基於少爺你自己對於他們的理解而已啊。」黑雀頗為理性地說道:「少爺是不是想說因為自己一直被囚禁的緣故,才沒法跟雪兒他們交代這些事情啊?可是,哪怕是以前,少爺,除了你的師傅以外,你可還對另外一個人提及過自己的身世?」

  「這……」直到這一刻,姜樂冥這才切身了解到心有靈犀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完全並徹底掌握主動權的黑雀將一切引向了這個邪獸所理解的方向,而那個方向,偏偏又直指那個姜樂冥極度不願意去面對的事實。

  「沒有吧?」一直都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的黑雀此刻正拍打著翅膀,不緊不慢地飛到姜樂冥的眼前,淡然道:「那你又憑什麼擅自決定雪兒他們所需要的,就只是安全呢?」

  「因為屬於他們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已經沒有必要去節外生枝了…」思前想後,姜樂冥卻只能用前不久陳芒才在氣頭上所說過的話去無力地反駁黑雀的分析。

  「少爺。」黑雀並沒有想著只在這一個問題上做過多的反斥或駁論,興許是作為邪獸而天生的跳脫思維讓它一下子便躍到另外一個高度,另外一個足以一針見血的高度。

  「你把他們看作是自己最為珍貴的夥伴,為了他們,上刀山下火海對你來說都在所不辭;為了雪兒,你甚至能夠以身犯險,用凡間的肉身,去抵擋那來自於冥界的氣息暴走。可是,你又有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他們的夥伴呢?」

  「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是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不想讓他們受傷呢,還是因為你單純地害怕去面對呢?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在我認你做主人之後,所能夠確定的——你始終都在勉強自己。」

  「修行方面,你勉強自己,這一點自不然無可非議;可連在與朋友夥伴們相處的時候,你偏偏也要暗地裡勉強自己,這一點,少爺,你真覺得沒有錯嗎?」

  「不願意讓夥伴們因為自己而身處囹圄的初衷無疑是好的。可是,把這一點初衷當成依據,去做那先入之見,以此來斷定夥伴們都只會將個人的安全放在首位,不會為了自己而涉險。少爺,你覺得這樣的想法,真的就是對的嗎?」

  「我…」姜樂冥臉色痛苦地閉上雙眼。

  在這個世界上,不論對面那位是誰,初衷無比正確的姜樂冥都應該會有反駁的餘地才對,可偏偏此時此刻,他所面對的那位,卻是另一個學會了直言不諱的「自己」。

  「雪兒今年應該會滿十八歲吧?在這十八年來,她都經歷了些什麼?」黑雀重新飛回姜樂冥的肩膀,微聲道:「要是這麼轉念一想的話,少爺,你以為她真的還會讓你一個人去么?」

  「姜樂冥。」清悅的哭腔自林間悠然而起,完美接替了黑雀的位置。那是現在的姜樂冥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雪兒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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