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謝風雨
落入深沉的陳芒僅一眼便望見了那個平躺在牢房內的六殿下,霎時燃起的急迫促成了先聲奪人的架勢,當賀豐年尚在作勢之時,黃袍的一袖如龍卻早已笞到了他的臉頰,破空一念的爆鳴讓青拳猝不及防地向右撤步,直至身形無限貼近於狹窄走廊的牆面,這才堪堪避開了那毫無徵兆的發力。
趁勢欺身前頂的陳芒身如流星,把握著走道中那可謂是千載難逢的罅隙,他瞬息跨出箭步,眼看就要破開那扇緊閉的鐵柵了,一團奪目的金色光焰卻是驟然升騰,硬生生地將陳芒給逼了回去。
「若是不在這裡解決他們,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救得出六殿下。」等到那重新退至同一起跑線的陳芒起手湮滅袖上光焰后,阿星這才以語重心長緩緩啟齒說道:「合作吧,我們現在的利益並沒有任何衝突。」
聽著那隻會響在自己耳畔中的好言相勸,又看著那不遠處那個喉中恰有火藥濃煙滾滾升騰的瘦高男子,還有那個正滿心憤然地踩回原地,雙拳齊燃比肩烈陽光暈的青拳賀豐年,陳芒並未以實際的言語向阿星做出回答,只向後捻指,抄來一柄旋飛而來的長劍,與褐衣共處一線。
「外面那個老陰陽人我打不過也就算了,你們兩個又憑什麼敢站在我面前啊?」青拳悍然一步,便忽聞嗡鳴迴響地牢,在一眾囚犯的驚呼聲中,卻見那一如蛛網般的裂隙蛇形而出,不消多時就已遍布地牢的前半部分。
「速戰速決。」面向那當仁不讓地攔在自己身前的長眉老人,提槍作迴旋的薛延之只留下這麼一句話,便是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奉了「天命」而趕到這裡的孫鷹譎縱使已是七竅流血的狼狽,但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將碩果僅存的單手於身前劃出八卦玄圓。原意本該完美無缺的圓潤月盤,屆時卻因那點掠閃的寒芒而不得不加緊成型的速度,這才導致其中隱現致命的破綻。
在玉盾將要與那企圖以點破面的槍芒相撞的千鈞一髮之際,心中湖泊卻是因而達至前所未有的平靜的老人只覺四圍的空間仿似突然凝固了一般。就在這一陣隨時都有可能轉瞬即逝的靜謐中,老人顯得無比牽強地側過腦袋,將眼神之中那隸屬於關切的純粹盡數投放在了那個尚處牢籠內的少年身上。
「師兄…」老人釋懷一笑,尚未等下文全盤托出,凝滯便伴隨著宛如鏡面破碎般的脆響而消逝。
就是這樣一個已是強弩之末的老人,又怎麼可能攔得住那極槍的銳不可當?一瞬的閃身連帶鮮血潑灑,恍惚過後,長眉老人的胸前便已多出一道可見後方的貫穿傷口,空蕩蕩的窟窿里鮮血淋漓。
再沒有心臟的支持,孫鷹譎當即雙膝跪地,就在其身形將倒未倒之際,老人費盡由迴光返照所帶來的最後一抹氣力,竭盡所能地抓住了欲要從自己身上跨步而過的薛延之的腳踝,用如此方式,將生命垂危時最後的掙扎倔強奉上。
「確是勇者無畏。」甚至連槍尖都未曾染血的薛延之一邊冷聲說道,一邊面無表情地踢開了長眉老人的垂死掙扎。「不過,現在的我倒是沒時間來欣賞前輩的壯舉了。」
「地…竹…」被當成死狗般踹到一邊的老人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趕在雙眸永失光暈前,道出了一句微弱至極的法令。霎時間,無數綠影自薛延之的腳下拔地而起,挺拔高竹的前端就好似經人為削割一般,盡數化成銳利的竹制長槍,破土而出的悠然綠林摧枯拉朽般粉碎了石質的地面,又馬不停蹄地扶搖直上,企圖以此洞穿薛延之的身體,進而將其釘死在地牢天花板上。
要是換作以前,以薛延之一貫的作風來看,這位頭頂首席護法稱謂的大能肯定會任由竹林槍雨在身上肆意妄為,哪怕它們在最後將自己捅個千瘡百孔也好,滿目瘡痍也罷,反正只要竹林未曾停止生長,他就絕不會出手做反制。這就是極槍薛延之對於付出一切之人的敬重。
怎奈現時不光是那些銳意要守護地牢的人要不計代價,就連薛延之本人也要在這由霍燕竭盡全力,甚至於奉上性命也要爭取得來的契機中爭分奪秒。既是置身於身不由己,也就由不得薛延之任意妄為了,故而銀槍略加擴張,直至達到可在狹窄中揮動的極限后才迅速收斂,而後槍尖先有鋒芒律動,緊接著便是一掃而過的銳意強光。
破竹利芒將攔路的一切全數攔腰截斷,不論是綠竹,還是鐵柱,抑或是鐵窗后那些註定永世暗無天日,卻是莫名其妙被震響所驚醒之人的頭顱,俱是被這橫掃千軍的一槍所斬斷。
有的人因此落入死亡漩渦,但有的人卻是因禍得福,就此獲得了重見光明的契機,哪怕後者的數目,僅僅只有不到一成。而在房內仰躺著的姜樂冥,就恰好屬於後者。
不過,與那些是因為僥倖才得以因禍得福的囚犯不同,位處鋒芒最盛處,本應是首當其衝的姜樂冥,是依仗著某種別樣的勁力才得以生還的。這道在無形中作飄渺的勁力並不屬於在場的任何人,甚至也不屬於那個隱世在六殿下心田之中的黑雀,來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去,它只用看似風輕雲淡的起揚,便攔下了薛延之竭力揮出的一槍。
其他人或會因而感到不解,可偏偏作為鋒刃的始作俑者的薛延之,卻是因為這無形中的氣焰升騰而連忙俯下身形,不光連手中長槍都在兩掌的勾合中頃刻無蹤,不可一世的極槍更是在此時展現出單膝跪地,同時又雙手抱拳的敬重姿態。
與此同時,青拳賀豐年正好也用護體罡氣震開了由陳芒遞出的劍芒,一旁的徐夢也以喉中烈火逼退阿星的力大如牛,兩大護法在逼退各自的對手之後,並沒有選擇乘勝追擊,而是不約而同地掠至大哥的身邊,一左一右,皆以誠心復刻起薛延之的恭敬,全然不顧陳芒與阿星那隨時都有可能反撲的攻勢。
正當重新調整好身形的陳芒準備再做試探時,褐衣卻是突然伸出的手臂,以此制止了前者的悍然。沒等陳芒將眼神中的困惑投向阿星,黃袍只聽見一連串清脆的爆鳴自地牢深處悠然響起。
「恭迎教主!」朗聲的震呼頃刻響徹河馬嘴,並未就此停歇的聲浪一路翻騰至地牢外,激起一眾兜帽人士心中的欣喜若狂,並在同時俯身,五體投地道:「恭迎教主!」
聲浪震天,以至於趕到地牢周邊的精銳士兵們都為之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天上那正懸空而行的侯公公,此刻也已是手提殘僧霍燕的頭顱,肅穆的眼神自身後那位被拍成肉泥的老人身上迴轉,重新落往了河馬嘴的方向。
「總歸還是會有這麼一天的啊。」因為有外力的及時介入才得以穩住個人的「不敗金身」的侯公公冷然嘆道。
不知何時隨軍一同來到其身旁的,是當今的聖上——姜天。身著龍袍的九五至尊並不似侯公公那樣有充沛內力在背後推波助瀾,因而得以躍居於虛空之上,皇帝此刻不過是倚靠著高樓柵欄才能穩穩佇立而已。
「侯公公辛苦了。」姍姍來遲的姜天負手做簡單慰問。
「陛下言重了。」侯公公拋下手中的頭顱,側身拱手道:「不過,異靈教教主現已出關,所以,還請陛下莫要離奴才太遠才是。」
「侯公公大可不必擔心朕的安危。」姜天轉身看向那個風雨初歇的幽深地牢,輕笑道:「這麼一道自父皇時期就開始布局的彌天大計,朕自然不會讓它毀在朕的手裡。」
「不是奴才多嘴,只是,世間萬物總有例外,事事小心些,總不會有什麼壞處。」侯公公語重心長地說道。
「還不到時候。」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匆匆帶過了侯公公的苦口婆心。龍眸那得以望穿一切的視線飛揚,終是直落深邃淵池。
在那裡,披頭散髮的囚者抬起因受多年束縛而骨瘦如柴的右臂,如鉤五指顫抖著滲入脖間的項圈,看似輕盈的一握,卻令寒鐵碎星在鏗鏘中頃刻散落一地。
一如瀑布般落於小腿位置的長發無風自動,顯現出烏黑下的透亮眼眸,那淡灰色的瞳孔要人費上好一番功夫,才得以將之同眼白區分開來。
十指間曾淌過千人性命的魔頭未發一言,只是向前默默跨出一步,腳上那原本還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的銬鏈便隨之從牆上剝落,敲在石板地面,間著清脆,砸出塵土飛揚。
襤褸的囚徒緩步來到尚未斷裂的鐵柵前,只是遞手輕輕一推,那一根根非人力所能扭曲的鐵柱便如寒冰遇火般往周邊飛速融化。
前路再無任何阻礙的囚徒拖著鏈條向前邁步,他無視了三大護法的頂禮膜拜,對那吵耳的萬聲恭敬置若罔聞,就這樣淌過地牢深處的血海,自顧自地來到第一間牢房前。
他側步轉身,直至面向牢房內仍在昏睡的姜樂冥,這才遞手撩起遮掩視線的幕簾長發,一改後者與之初見時的癲狂語氣,以深沉囁嚅道:「大人,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待到那時,我一定會讓你認可我的。」
輕言將承諾道盡,他這才挺起腰桿,驀然回首,卻見兩道自己從未有過任何印象的身影正對己身躍躍欲試。
「教主大人。」正跪拜的薛延之自認是察覺了眼前男子的心思,連忙開口勸道:「這裡不宜久留。」
男子在聞聲后才將視線瞄向就在自己跟前單膝而跪的薛延之,淡灰色的瞳孔良久不見任何動靜,直到最後一秒才略作收縮,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薛延之早就已經倒頭沿左手邊飛了出去,那宛若炮彈般的衝擊力使之被直接鑲在了地牢牆體之中。
目睹此景,同是護法之一的賀豐年與徐夢俱是心底一驚,可還未曾等到這抹心思在面上浮現,下一秒,他們便步了大哥薛延之的後塵,一個二個都撲向了斜邊那堅硬無比的牆體,上半身深嵌其中,只留下兩腿掛在外頭搖來搖去。
「異靈教教主,謝風雨。」阿星咬唇,極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淺聲低吼道。
「後會有期。」謝風雨微微躬身,下一秒,他便在眾目睽睽下消失了,無影無蹤,甚至連氣息都未有殘留。
就在謝風雨消失的那一剎那,那些鬧起滿城風雨的異靈教教徒也是隨之如潮水般退去。
不管死去的同伴,也不管前路是否會有軍團封鎖,秉持著能走一個是一個的信念的教徒們,就這樣拚死衝出了南溟的層層包圍,就算到最後能夠真正突出重圍的,只有慘不忍睹的寥寥數十人。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