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決斷
前有黃袍的站定不退,側邊又有如狼似虎的異靈邪教教徒那悍不畏死的決然衝鋒,不消多時便偕同城內士兵化作負隅頑抗的逆流者的阿星憤然甩了甩手,不再抱有勸和希望的他,屆時穩紮馬步,雙手呈現出托天的霸王狀,大開大合的作風搭配著那宛若鯨吸長空的吐納,僅瞬間便將體內氣機拔升至最高頂點。
阿星正準備要藉此孤注一擲從而成為河馬嘴前的龍城飛將,可還沒等狂涌的氣息自體內席捲向外,一道酷似流星般的身影卻是從高空急墜而來,只聽砰的一聲,那看不清容貌的來者便已是悶頭扎進了一邊的壘磚平地,當著眾人的面上演了個倒垂松的狼狽樣子。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時刻都有可能將劍拔弩張付諸實行的對決陷入了片刻的獃滯,要說為此反應最大的,當屬那些不知怎麼潛入南溟京師的異靈教教徒,因為那個倒插著撞進地里去的傢伙不是別人,正是他們人人都對其巴不得敬而遠之的三護法——火喉徐夢。
陡然有這麼一道氣機極為煊赫的身影拖拽著燦金色的彗尾撞入戰局,哪怕是一心只想要救姜樂冥脫離那暗無天日的地牢的陳芒,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人來時的方向。畢竟,比起那個褐袍男子來說,眼下這麼個金光閃閃的「流星」,其修為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地入了黃袍的法眼。
驚鴻一瞥便知其中深淺的陳芒深曉來者修為雖仍與自己存在著差距,但也不過是微乎其微的零星小點而已,而不像是此前對壘朱目那般的碾壓程度。饒有勝者,當此人以襤褸尷尬現世時,更有另外幾道尤為深沉並肩磅礴的氣息自空中高旋而來,當中每個人的氣機流轉皆是如淵如獄,以至於陳芒無法再以目中無人的狂傲態度去輕看。
在地仰望,卻見天上那場算上剛被打飛出去的那人,攏共五人所組成的戰局時而如雄鷹盤旋對壘,以急速在四圍遊走,好謀取一擊制勝的絕佳時機;時而又彷彿是老人案台對弈,於雲淡風輕中追求有條不紊的長線謀划。
翩然降世的身影中,唯有一位衣著蔚藍袍衫,頭戴巧士冠的小小太監卻是當仁不讓地雄踞在戰局最為中心的位置,至於那剩下的三人,則用哪怕是常人看來都會下意識地覺著其妙到毫顛的配合,各展所長又理所應當地圍攻著那個正嘴角孕笑的公公。
之所以對決中會給人一種戰術多變的感覺,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個貌不驚人的公公,卻在後手防禦的過程中做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無懈可擊。
就跟此前那個腦袋反插進道路,現如今才剛灰頭土面地從地里爬起來的那個人一樣,陳芒同樣也只是花了匆匆一眼的功夫,便對那從九霄打至塔樓間的四人實力有了大致的判斷,若是陳芒判斷無誤,多數情況下也不可能有錯,那位公公的修為在四人中其實算不上強,大抵只能算是處於中游位置而已,按理來說,在四人的圍剿之下,他早就應該潰敗了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僅在閑庭信步中便可佔盡上風。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奇妙,當陳芒親眼目睹那道幾乎足以捅破長天的掛雷掠槍到頭來卻是被那位公公以一記輕描淡寫的拂塵畫圓所輕鬆抑制,並借勢於左手掌心,就好似一早便掐準時機般,往那流光溢彩的青炎的必經之路上震出一掌凜然浩氣,將躲閃不及的賀豐年用跟徐夢同樣的方式拍下地面后,被震驚到無以復加的陳芒只能是默默接受了這個離譜的事實。
「侯公公!」比起陳芒的大驚失色,剛還揮出一貫通透拳罡,由此掀翻那第一批視死如歸的異靈教邪士的阿星,這時臉上倒是只有滿心的歡喜。暫且不論那城外的天下究竟有多大,只要是在這京師里,就沒有人能敵得過那個於陣中悠然自得的侯公公。
「四位的修為在這些年間的確是有十足的長進啊。」侯公公沒有理會地上的歡呼聲,只是依照著那在長年累月中積累下來的習慣,擺出籠袖而立的淡然模樣,輕聲道:「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佛像金身不可破,不可欺,不可辱。」背後的金色大佛已經有一大半都不成人形的霍燕一邊以顫抖的口吻沉聲說道,一邊自袖口拿出一顆呈暗紅色的佛珠,將之於自身眸前碾碎成灰,飄散的齏粉應順眼耳口鼻盡數湧入殘僧的體內,藉此激起深埋在血脈中的無盡怒火:「汝膽敢損我信仰,別休怪我手下無情!」
「四弟!」早在霍燕握出佛珠時便感到不妥的薛延之偏偏等到一切已塵埃落定后才能將壓抑心頭的急迫吶喊出聲,已經是姍姍來遲的勸阻對於現狀根本就是無能為力,由是,薛延之只能表現得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苦笑著靜靜看那逐漸揭下深邃濃霧面紗的佛像虛影於人前大大方方地顯出實體。
「第九重無相法身。」自打現世以來,這還是侯公公第一次在明面上表露出略感棘手的凝重神情。「居然真的被你練成了啊……」
終是揭開濃霧面紗,將廬山真面毫無顧忌地展露在他人眼前的法相金身原來並非是在廟中供奉的那些或慈悲,或忿怒,或歡喜,或莊重的佛像,竟是空有佛身,但頭像卻是一顆因受精雕細琢而成型的扁平狗頭,至於其舉至嘴前的右手食指位置,則攀附有一隻黯黑色的大蛇,鮮紅蛇信吐露在外,豎眸之中滿是陰險與狡黠。
「竟是狗與蛇。」侯公公稍一挑眉,不消片刻便已從中砸吧出味道:「狗嚙枯骨曰貪.淫,蛇附吐通道嗔心。這麼仔細想想,如此二物,倒還真挺適合你的。」
「無禮陰陽之徒,就此灰飛煙滅吧!」霍燕怒喝一聲,齊臂便在城中打出猶可震懾九霄的驚濤駭浪,在那氣浪的翻騰作用下,坐落於其身後的法相已是隨之一掌拍出。
這麼個足有一棟塔樓般高的法相右手,此時僅是依靠掌風便叫一眾來不及躲閃的可憐人霎時間哀聲迭起,有幸站在最近處的陳芒昂首望去,就目睹了那些在空中捂耳作苦痛掙扎的人在死亡前的那一幕,只見他們身上先是泛起因血肉的飛速蒸騰而飄起的血煙,然後就是白骨被焚成齏粉后的飄零如雨,期間根本沒有哪怕一絲過渡的時間。
如果不是因為有那藍袍的公公在不遠處坐鎮,並以廣大神通驅散了那掌風的肆虐,那掛有蛇行的法相右手便能以此一招,就能將這整條街上存在的萬物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除。
面對四大護法之中排行最末的殘僧,侯公公卻是為之盡了兩個「第一次」,第一次的震驚起源於那無相法身的第九重至臻境界,而這第二次,便是兩袖同揮所舞出的,那一陣威力全然不亞於金相法身的龍捲。
龍捲與氣浪在空中纏綿,將彼此間不分伯仲的顯赫攻勢相互抵消,一時間誰都無法向前寸進一步,只能始終僵持在侯公公身前那不進也不退的一線。
若單是對付那殺人僅在一念間的氣浪,侯公公尚且無需再用珍貴的帝氣去編織那隸屬於雙袖的威能,只是那一遮天蔽日的巨手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輕視的存在,畢竟第九重無相法身已有許多年不曾形現人間,其威力究竟到了怎樣的程度,任誰也不敢隨意打包票,在此基礎上,侯公公只能秉持著小心行事的作風,不惜擅自動用更多的帝氣,也要在此粉碎那一掌的威能赫赫。
可就在侯公公揮起雙袖之時,那個早就為金光所吞噬的身影,卻是在七竅流血的狼狽中綻放出冷冽的微笑,此時此刻,霍燕額上的兜帽早就不知在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下那只有暗褐色髮根還在拚命點綴色彩的腦袋,坑坑窪窪的頭皮中滿布傷痕。
幾乎是拼上本源之力所構建的無相法身讓現如今的霍燕僅僅只能在吊著一口氣的要死不活的狀態下,懸浮在半空之中,無力懸垂向地的雙手霎時間有鮮血如注,如此龐大的出血量甚至在他的衣袖外編織出叫人看了便會覺得觸目驚心的棗紅血衣。
可就是這樣名副其實的殘僧,縱使氣若遊絲,卻依舊笑容燦爛。只見霍燕緩緩張開乾涸得已是不成樣子的雙唇,用只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徐徐嘟囔了幾句。下一瞬,四道電光於此橫空出世。
「不好!」這一聲驚呼是同時響在三個人的心裡的,在天應對法相金身的侯公公,還有那兩位先前還在對彼此大打出手的陳芒與阿星。前者的震驚源於身後那氣勢與身前那掌怕是不遑多讓的一掌的瞬身而至;而後兩者,則是因為其餘三道落地電光向地牢發起的猛然俯衝而喊出不妙。
陳芒與阿星為此獻出了不約而同的動作,俱是腳踩疾風,緊跟那三人的步調沖入地牢;但將視角轉換至侯公公的身上,此時放在他眼前的選擇,就不像前兩人那般簡單了。
感受著身後一如泰山壓頂般的巨大壓迫力,侯公公的腦內此刻正飛速運轉。現如今的情況對他而言完全可以說是左右為難,若是放下對於前方噬人氣浪的壓制,轉而分神去應對那來自於法相金身的第二掌,雖然能夠保證自己從中完美脫險,但那前方那綴有嗔怒之意的狂浪卻勢必會將方圓內的一切,包括無辜群眾在內,一併給撕個粉碎;
可若是不這樣做,身後那傾盡了霍燕所有的一掌便有可能直接把自己打成重傷,到那時候,再想以一人之力去對付那餘下的三大護法,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興許是抓准了侯公公沉思的機會,那一掌便可抵萬軍的罡風卻是驟然加速,大有玉石俱焚之勢般悶頭撞向前者的後背。
「金剛怒目!」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聲響徹九霄的震吼伴隨金光轟然降世,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侯公公與那金掌之間的罅隙,以肉身鑄造鐵牆,毅然決然地攔下了那鐵掌的呼嘯。
「又是一個無相法身?」侯公公驀然回首,卻見一位頂著光頭的老人就坐在那陣金光中。或許是感受到了來自於侯公公的視線,在老人那張向死往生的絕然臉龐上,此刻卻稍顯突兀地洋溢出一抹釋然的微笑。
「鄧夙啟?你怎麼會…」侯公公直響心扉的空靈尚未完全展開,鐵掌便與那一鳴驚人的金光徑直撞在了一起。
頃刻間,一如山崩地裂。
炸成漫天星辰的金光瞬息飄零,當中似有間隔紅雨……
「怎麼這麼多老頭子啊…」當陳芒與阿星齊力闖入地牢深處時,衣袍染灰的青拳賀豐年正好捏碎了迎面刮來的那一道顯得有氣無力的光刃。
錯開青炎向後望去,只見一位長眉飄飄的老人縱使已是口溢鮮血,哪怕已是遍體鱗傷,就連右臂都被極槍鋒芒齊根斷去,他卻仍是義無反顧地擋在那三人之前,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護在那第一間牢房前。
「娘的,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情報裡面根本就沒說過會這麼一號人啊!」察覺到身後有別樣氣韻的躁動,賀豐年憤然回眸,同時又向狹隘走廊的一側啐出一口濃痰,罵罵咧咧地說道:「他奶奶的,那傢伙難不成拿假情報來騙我們?」
「這是四弟不惜犧牲自己也要為我們創造的機會,我們絕對不能辜負了他。」薛延之的語氣聽不出哪怕一點點的起伏,只默默提槍,將原本等人高的長槍於狹長走道中化成如短劍般的長度,隨後凜然道:「殺了他們,然後,救出教主。」
「求之不得。」賀豐年咧嘴一笑,當即側身面向那個大哥所說身有浩然正氣的黃袍,似挑釁般摁響自己的右拳關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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