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異靈教
目送那僅存在於一瞬電光火石間的長虹浩然遠去,第五明熙徐徐坐直身體,將曲在胸前的大腿化成盤腿式,同時又從衣服裡面取出一張早就已經被完整展開了的信紙,雪白信紙上有一行顯而易見其筆力遒勁的墨色小字,以言簡意賅的方式,道清了第五明熙現時所應該做的事情。
再三審視信紙上意思已然淺顯至極的行文,確認真的沒有別的什麼東西以萬分隱蔽的方式藏匿於字裡行間后,第五明熙將白紙妥善折好后,向信鴿伸出一根手指。
在經年的訓練下早已被人為地培養出「通靈」本領的信鴿一瞅見那前遞的手指,便是下意識地將其視作一桿它非去不可的樹枝,果斷振動羽翼,僅在一息騰入半空,而後的飛旋更是乾淨利落,除開俯衝時那一陣必然的減速,整體的流暢感便縱使是早在草原上慣於奔騰的駿馬,與之相比,也怕是有些相形見絀的意思。
通紅如寶石般的爪子向第五明熙的食指遞送出多一分便會劃破皮膚,少一分就會讓自己墜落深淵的恰到好處的勁力,讓那兩眼正有精光冒起的信鴿得以穩穩地站在這位公子的手指上。
第五明熙不發一言地將信紙「完璧歸趙」,待其封好信簍的蓋頂之後,他用空出來的左手輕輕地敲了敲雪白信鴿稍微有些瑟縮之意的小腦袋,原先還空無一物的掌心僅在五指的一開一合間,就已然變出了一小把足以讓小信鴿為之垂涎三尺的金黃玉米。
按照信上的吩咐,第五少爺並沒有著急著把信鴿送回來時的故鄉,只是捧起了左手掌中的玉米,將其以小心翼翼的寸進方式,徐徐送到了棗紅色的倒鉤前。
在察覺到自己暫時還不需要馬不停蹄地於空中往返的信鴿先是歪了歪脖子,給人一種思索考慮的感覺,然後才順應內心中對於美食的本能,俯下身子,啄起一顆顆飽滿的玉米,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一面喂著信鴿,一面視線始終不離那地牢所在,直至褐色長虹以震天的氣魄在當地落定,自從登臨塔頂后,臉上就一直都沒有多少神情變化的第五明熙這才眼露釋然地長呼一口氣。
既是有物在前開創先河,接下來的情感表露便如滔滔江水般,源源不斷地湧上第五明熙的心頭,繼而浮至他的面龐。唯在面容上堪堪停留了幾次呼吸的時間的釋然,很快就被間雜著困惑的無可奈何所取締,只見第五明熙幅度極微地搖了搖頭,用在世只能有自己一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你究竟是變了,還是沒變呢?」
話語間的沉思隨風而舞,飄向帝國中最為金碧輝煌的至高殿堂。
「第五大人。」正當第五明熙仍在思索的時候,一聲宛若機械般的冰冷驟然響在他的耳畔。神回驀然,卻見圍繞塔頂的東南西北四角竟在不知不覺間分別多出了那麼一道氣息極為渾厚的人影。
「來了啊。」雖然與那四人仍然有著極為明顯的距離,但自我感覺卻已經像是被團團包圍住一般的第五明熙漠然震袖,向天揮出那隻雪白的信鴿,任其隨意又洒脫地翔天而遨。
分居東南西北四角,采正方形圍陣的來客衣著不見有多少奇怪之點可以說道,一個二個身上的素衣素袍基本就是南溟京師中隨處可見的平民著裝,若是真要從雞蛋裡面挑骨頭的話,興許也就只剩下了那四頂被他們懸挂在背後的兜帽罷了。
見第五明熙揚袖送走鴿子,四人當中的一位很明顯地展示出隸屬於他的敵意,但還沒等他以此大做文章,居於正北方向的那人卻是提前用朗聲搶佔了先機:「吾等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來保護第五大人的。」
「保護我么?」第五明熙索性把身形微微前傾,用似笑而非的口吻輕聲道:「原來是這樣啊,那還真是有勞四位大人了。明熙受寵若驚。」
「只是明熙糊塗,不知究竟是什麼事情,要讓陛下親自派人來護我周全。」第五明熙的委婉語氣可謂是滴水不漏,全然不見半分做作的破綻,就好似渾然天成一般。
「陛下接到線報,說是今日有修為高深的歹徒妄想要劫囚救人。」正北方的那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加之又恰巧得知第五大人今日會在距離地牢僅百米之遙的藏書閣讀書,怕那歹徒可能會凶性大發,這才差派吾等前來,以確保第五大人的安危。」
「陛下真是有心了。」儘管男子的一段話在落到第五明熙的耳中的時候就已經顯得破綻百出,可他卻沒有當場點破那四人在自己面前拙劣的演技,反而順著正北男子的意思接著說了下去:「那四位大人打算怎麼做?是打算把我帶到哪裡去么?」
「放心吧,第五少爺。」西邊那個人,也就是早先對那人畜無害的信鴿率先展露出敵意的那個傢伙,隔著遠遠地沖第五明熙咧嘴笑道:「咱啊,已經在你周圍設下結界了,這結界不光無堅不摧,威力也十分驚人。要真有人敢來造次啊,定叫他有去無回!」
說罷,天邊正好響起一聲慘烈的悲鳴,聞聲抬頭望去,只見剛才那隻還因為吃了個飽而興高采烈的信鴿,此時卻已是化作一枚墨黑色的焦炭,帶起一路長煙,徑直往地面墜去。
「至少在走之前,小鴿子吃了一頓好的。」南面那個是四人中唯一一個早早就把兜帽戴起的,此時此刻,他儘管只是在默默呢喃,可那摻雜著哭腔的輕語低訴,卻偏偏如雷貫耳。「不是個餓死鬼,實在太好了…」
「喂,老四,不是叫你別戴帽子么?又戴上來幹什麼?這破習慣難道就不能改改?」東面的男子身形瘦高,嗓子也頗為沙啞,就好似被人往嘴巴里灌了幾塊燒得通紅的炭火,完全雜糅在一起的聲音叫人往往要費上好一番功夫才能勉強聽清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阿彌陀佛…」被喝了的兜帽男子將雙手於胸前合十,話語間依舊帶著顫抖著的啜泣聲:「天下生命萬萬眾,無不置身於苦海深淵,貧僧此出,當是要普渡眾生……」
「奶奶的,一被罵就他娘的開始胡言亂語,要老子媽的給你兩拳,你豈不是當場就能給老子跳段舞出來?」被那戴帽僧人動不動就複述好幾遍的所謂「佛曰」挑起心中怒火的西面男子挽起兩手袖子,霎時高舉過頂的單拳更是直接燃起青色的光暈。
這兩位從相識的那一刻起就見不慣彼此,確切來說,是西面男子單方面地鄙視那個張口閉口就阿彌陀佛,眼裡又永遠噙掛淚珠的僧人。反正基本只要是僧人開口說話,他總會怒從心頭起,如此的作為儼然成為了條件反射般的下意識舉動。
「咳!」坐鎮正北的男子及時揚聲,又用圓瞪的怒眸瞥向那個擼起袖子的西面男子,這才制止了後者將要對僧人大打出手的想法。而後他轉過身,向盤膝坐在塔頂的第五明熙抱拳微笑道:「實在抱歉,讓第五大人見笑了。」
「四位大人無需對明熙如此多禮。」第五明熙神情淡然地擺了擺手,平和道:「畢竟,大人們作為異靈教教主謝風雨座下的四大護法,能夠留明熙一條命,不對明熙出手,這對我而言,就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
異靈教,曾險些一舉顛覆南溟數百年穩固政權的組織。其中組成俱是武林之中修為極高,但心性卻無不存在著些許缺陷,從而或是殺人如麻,或是偏好虐殺的法外之徒。
鼎盛時期,包括教主謝風雨在內,其巔峰戰力人數共有三百七十二人,當中哪怕是最弱的傢伙,其修為往往都能比肩帝國大將軍級別的人物。而那身兼教主之位的謝風雨,其修為則更是深不可測。
屬於澤西州的江湖,在早年總會有關於謝風雨的傳說回蕩在大陸上的每一家客棧,直至諸葛澈帶兵在那座神魔鬼怪層出不窮的江湖中來回踏了整整三年,磨平了所有江湖人桀驁的心性之後,這才讓謝風雨徹底銷聲匿跡。
當年的異靈教對外採取的招人手段是「廣收」,而並非是江湖上的流言蜚語所說的那般只有修為至高者才能進入異靈教。異靈教從未設過任何關於修為層面,心性層面,甚至地位層面的限制,每個人只要想加入異靈教,就可以加入。
只不過,在入教之前,有一件事是他們必須要做的,那就是當著教主的面,向那立於某處不知名洞窟的栩栩如生的神鵰誠心發誓,誓言要在今後信奉,並尊那甚至不知容貌,不知姓名的神鵰為心中唯一。
這就是起初加入異靈教時,唯一需要的硬性條件。由於每一位加入異靈教的新人,教主都會親自接見並將那些或是心法,或是絕學的秘籍大大方方地贈予他們。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誓言,卻能改變一個人的江湖生涯,如此划算的買賣,自然讓許多對個人天賦抱憾的武夫為其趨之若鶩。
正是因為這種把派秘籍當成撒豆一樣的「廣招」,這才讓異靈教在短時間內迅速崛起,並在往後的日子裡成長為一股連帝國都不得不正視其鋒芒的龐大勢力。
再到後來,經過幾次對於異靈教無關痛癢的小規模戰鬥后,南溟帝國最終打算畢其功於一役,召集舉國上下的全部兵力,與異靈教來了個不成功便成仁的決鬥。
在那耗時半年的圍殺中,帝國損失的人力物力甚至都快要以百萬計。所幸上蒼還是站在南溟帝國這一邊的,窮盡所有的帝國成為了獲勝的那一方。官方對外公布,說異靈教包括教主謝風雨在內的三百七十二位高層,已被軍方徹底剿滅。
可事實真的會像官方宣稱的那樣么?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早在先皇時期,龍椅背後的那些木雕就該全都撤掉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此時此刻,那四個殺人如麻的護法也就不會齊聚一堂,前來圍剿第五明熙了。
異靈教三百七十二位高層,的確死傷慘重,但總歸還是會有倖存者的出現的。而那五位天選之子,卻好死不死,正好是包括其教主謝風雨在內的異靈教在初初建立時的絕對根基。
屆時坐鎮東西南北的四人,依次是老三火喉——徐夢,老二青拳——賀豐年,老四殘僧——霍燕,還有老大極槍——薛延之。
至於那個被帝國關押在河馬嘴的最深處。那個為無數鐵鏈所束縛,已是蓬頭垢面又披頭散髮的狂徒,正是曾經風頭無兩的異靈教教主——謝風雨。
早先那隻由皇宮飛來,現已成為焦炭的雪白信鴿帶給第五明熙的訊息,就是關於這四位前來劫囚的大護法的。
「第五大人是世間難得的明白人。」作為護法之首的薛延之再次拱手:「異靈教不殺明白人。所以,只要大人肯呆在原地,我薛延之就願以性命擔保,您絕不會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傷害。」
「可我只有一個人而已。」第五明熙萬分鎮定地說道:「又有何德何能,能夠勞駕四位護法大人前來,齊力將我困於陣中呢?」
「老大說你有用你就有用,哪來那麼多廢話?」賀豐年寒聲道:「你再敢扯一句話,我就照臉上給你一拳,直到把你打成豬頭為止,你信不信?」
「青拳賀豐年。」第五明熙徐徐回過頭,以深眸眺望西側,小半晌采重新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還是乖乖坐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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