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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潛入

  「哈呼…哈呼…」樓下已是鬧得不可開交,被吵醒的商人們假借著他們花了重金所請來的保鏢們的威風,於對峙過程中一點也不落於下風,本就是老奸巨猾的商人在沒了對於匹夫「動手不動口的」的顧及之後,一個個都展現出了非凡的口才,罵得那些武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擼開袖子便抄起板凳砸向那除了口若懸河便一無是處的商販,怎奈何那些佇立在他們身後且高大如牛的傢伙氣息實在過於渾厚,一時間難斷其深淺,幾番權衡利弊下,就算再怎麼憤憤不平,早已把誰拳頭大誰便是道理銘記在心的江湖人士終究還是在「交涉」的過程中敗下陣來了。

  不過,任下面風風雨雨究竟吹得有多麼狂放,對於瞬息就已沉入夢鄉的江鳴羽來說,那些喧鬧聲壓根就跟沒有一樣,根本沒有一個能夠衝散他那由神識編織而成的夢幻景象,自不然也就難以將其從安睡中直接揪起來了。

  披著黃袍大褂的陳芒看著那個就算是睡在堅硬的木板上也照樣一臉享受的江鳴羽,許久未曾見有情緒波動的眼神也一改往日的獃滯,他徐徐嘆出一口濁氣,彎腰攙扶起江鳴羽的無力身體,緩步走向二樓走廊最盡頭的房間。

  「咚咚咚——」陳芒叩門的力度很是輕巧,正好不偏不倚地把握在不算吵耳卻又正好夠引起房內人注意的程度。

  「哦,來了!」脆如銀鈴般的清悅女聲從門后響起,緊接著便是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只不過顯然不是沖著木門過來的。門后一番不知名的折騰過後,嘎吱作響的木門這才緩緩開啟,從中冒出顆還跟倉鼠一樣把腮幫子鼓得老大的腦袋。

  聞著那幾乎是撲面而來的肉香,陳芒垂首看向那個比自己要矮上半個頭的女子,先是聳了聳肩,然後如實上報道:「你相公他睡著了,是想讓我幫你把他扛進去了,還是就讓他睡在外面好了?」

  猶如在泥土中沐浴春風而冒出頭來的小芽,紫熏急急忙忙地把喉嚨里的麵粉糰子給咽了下去,而後擺了擺腦袋,滿嘴油膩更兼不解地吞吐道:「相….公?」

  聞聲的陳芒情不自禁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用這樣分外明顯的方式掩住了其下流轉而過的精光,紫熏那困惑的臉色顯然已經超脫了天衣無縫的境界,完全沒有任何偽裝的痕迹,而是單純的,純粹的疑惑。

  他們倆的關係到底是怎麼樣啊?陳芒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紫熏作為初來乍到的天外花仙,除了體型以及容貌之外,其他包括心性在內的各項本質其實都與一般人類小孩沒啥分別,哪怕江鳴羽在這些日子裡已經算是全力以赴地幫她惡補各種知識,但那象徵著社會的繁文縟節,就算是真正窮其一生都浸淫其中的人,也沒法子拍著胸脯擔保說自己已經完全參透了,更別說是實際人間年齡還不到一年的紫熏了。

  至於她內心之中對於江鳴羽的感情到底是旁人所自認為的愛戀呢?還是那因為初開眸見到的就是紫衣,便下意識地把他當成「媽媽」看待的印刻效應呢,問題的確切答案,恐怕短時間內應該也是找不出的了。

  「沒什麼。」陳芒一面說著,一面將快要從旁邊劃到地下去的江鳴羽重新託了起來,「要不我先幫你把他扛進去吧?」

  「哦哦…那好,謝謝泥了。」紫熏嘟囔著做出應答,同時又讓開了門房的入口,陳芒乘勢把江鳴羽帶了進去。

  房門由緊閉變化為虛掩,以至於讓房中的人兒可以清楚地聽見那些凱旋而歸的商販們所謂的歡呼聲。

  古往今來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商人們,今天可總算是把心中囤積多年的晦氣全都一併發泄了出來,罵得那一眾平日里仰仗武功飛揚跋扈的江湖匹夫此刻連話都說不出來,這感覺,別提有多舒爽了。

  「嗨呀呀,這次還真是多謝你了。」一位衣著雍容的商販在退回屬於自己的房間之前,先是從口袋裡拿出兩塊分量十足的白花花的銀子,將其一把摁在了渾身都裹在斗篷之中的男子手上,後者帶著前沿足可遮住眼眉的兜帽,五官俱藏於太陽也無法照耀的陰影之下,唯有一對其中的深眸才會時不時地亮起猩紅的光芒。

  「這些就全當是我送給你的了,不算報酬,拿去隨便花吧。」商人連帶著抽出一張廣受認可的銀票,這一擲千金的瀟洒,縱觀整座南溟帝國,除了生意聯袂於世界各地的商人們,還沒別的什麼人能夠做的出來。

  「謝謝。」全身都隱藏在斗篷下,像是生怕會被別人發現自己真實身份的男子扯著沙啞的嗓子,將平平無奇的感激回贈予那名帶自己來到京師的商販。

  「話說,你打算把那帽子戴到什麼時候啊?」商人推門推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轉過頭來,沖那宛若木頭般杵在原地的打手揚聲說道。

  男子將手懸停在兜帽的前沿,稍加思考後才扯嗓問道:「額…是有什麼問題么?」

  「我倒是沒什麼所謂的啦。」商人撓了撓自己的鬢角,笑呵呵地說道:「只不過,在南溟帝國這裡戴著兜帽總歸是不太方便的,這裡的人,不論是居民還是守衛,都不太喜歡看見這樣的人出現在街頭,要是被看見了,保不準就會被抓起來盤問好半個時辰。」

  「為什麼?」男子佯裝不經意地出聲問道,前前後後的表達與新人初來乍到時所應該具備的神情別無二致。

  「帝國里之前發生過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商人斜望向棕色的天花板,語重心長地緩聲道:「曾有一個以宗教為名紮根於帝國深處的反叛勢力,並險些顛覆了南溟的統治政權,而那些人正正就是靠像你這樣的兜帽,當然要更加…嗯…華麗一點,來標明自己身份的;」

  「這件事情到最後是以鮮血收場的。南溟帝國為了將那反叛勢力徹底連根拔起,投入了無法想象的人力物力,經過逾半年的地毯式剿殺,才將其包含頭目在內的三百七十二人全部滅殺。」

  商人把那段現已多半只存乎於老人說辭中的歷史向男子言簡意賅地複述了一遍:「雖然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一般人也多半不知道那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究竟是怎麼樣的了,但是,這世上總不會缺念舊的人的嘛,尤其是帝國的那些人,他們可是最喜歡感舊之哀的了。」

  「這樣啊…」男子一如恍然大悟般輕輕頷首,略加思索后,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商人那並非是正統建議的建議,揭下了籠發的兜帽,令那宛若瀑布般的黑髮鋪天蓋地地披下,旋即取締了兜帽原有的陰影,進而遮住了他的容貌。

  「額…」商人心底原本還抱有幾分一覽其廬山真面目的希望來著,可一瞅見他那摘了跟沒摘差不了多少的容貌,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先是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然後若無其事般咳嗽兩聲,打了個「恰到好處」的哈欠:「那我就先回去睡會兒了,你去忙你的吧。」

  「嗯。」直到男子目送著商人關上房門,他這才將額前的劉海悉數拂向後方,讓自己那一對長久以來都在藏著掖著的紅眸終是得以毫無顧忌地綻放於俗世的風塵之中。

  男子側身走向陽台,居高臨下的視野讓他能夠將四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馳道上的車水馬龍與人頭涌涌正雕刻著屬於南溟帝國的熱鬧非凡。其中還偶爾間有幾個或零星,或三五成群的守城隊伍,拄刀行於人流主動讓出的康庄大道上。他們當中有的人眼帶笑意地對過路者友善問好,有的人則駕馬一路前驅,全然不顧路上遊人的感受。

  在江鳴羽和陳芒之後獨一人佔據整個陽台的男子將手伸進寬大的風衣,從左側的腰帶上摘下一枚令牌,期間不小心將衣擺拉多了一點,使得那一條幾乎橫貫了左腹,甚至還在隱隱滲血的傷口徹底暴露了出來。

  一般人受了這樣的傷,就算是僥倖到沒有傷及命脈,也不可能像此時的男子一樣表現得如此風輕雲淡。

  他將那枚令牌握於掌心,進而迎著驕陽高舉過頂,稍稍眯起的眼眸於電光火石間閃過凶煞的凌厲。

  「這一劍,就當是我們的合作徹底終結了吧。」男子的臉龐縱使掛起微笑,但其言語間,卻是聽不見哪怕一絲絲的笑意。聲止片刻,他的掌心更是立即燃起偏於暗色的光焰,以席捲之狀將那枚令牌徹底吞噬,等到男子再度揚開五指時,展露於人間的,也就只剩下了那麼些飄零的木屑了。

  「如果有機會再相見的話,這一劍,我會向你討回來的。」男子寒聲說道,而後便以單手撐起自己的身體,從陽台上一躍而下。

  從始至終,他似乎都不曾發現那同樣是悄無聲息地來到其身後的陳芒,可等到黃褂疾步趕至陽台邊緣時,後者卻已經在茫茫人海中丟失了有關那男子的全部線索。

  那人躍下陽台,偏似泥牛入海,僅在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傢伙…」陳芒暫時還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關注那個理應與自己素未謀面的男子,或許是興趣使然,又或許是因為有別的什麼潛在原因。「為什麼會……」

  尚未等沉思在心底拉開序幕,一聲突然響起的輕柔倒是直接把陳芒的心緒悉數拽回了現實。

  「陳芒叔。」驀然回首,光著腳丫子的銀髮公主正俏生生地站在陳芒的背後。

  「雪兒。」陳芒在嘴角稍顯牽強擠出一抹微笑,縱使僵硬卻仍是竭盡所能地喚起內心塵封的溫柔,輕聲道:「你睡醒啦?」

  「嗯。」雪兒的懷裡還捧著那隻呼呼大睡的兔子,自打它形現人間后,天生與之便有說不出的好感的雪兒就已將其當成了最值得交心的夥伴。「小姨那邊……」

  「放心吧,那邊一切都好。」陳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白小姐她全盤接下了統領的責任,加之又有天靈帝國方面的鼎力相助,雖然戰後的復原工作仍然需要忙上好一段時間,但至少一切都已經開始慢慢地回到正軌了。」

  「哦…挺好的…」雪兒低下頭,俯視著自己那對並不安分的腳丫子,像在掙扎著什麼。好半晌的沉默無言后,她還是藉助著深吸一口氣的回力,自眼中亮起堅決:「媽媽她…..媽媽她怎麼樣了……」

  「白櫻雪小姐啊。」陳芒淺力撫頷,在心裡頭經過一番慎重的斟字酌句后,這才徐徐啟齒道:「白櫻雪小姐她離開了行天大陸,並沒有說去了哪裡。只是在臨走前,讓我給你帶了兩句話。」

  「媽媽她說了什麼?」雪兒的額間皺起細微的眉鎖,眸中秋水隨之開始波動。

  「『對不起』。」陳芒將白櫻雪的話盡量不摻任何情感色彩地複述道:「還有,『我愛你』。」

  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飛升,並於霎時擊中了雪兒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宛若觸電般的顫抖頃刻自腳尖向上蔓延,待到最後,便已盡數匯成眼中淌下的晶瑩淚珠。

  大珠小珠落玉盤,源源不斷。

  「媽媽…..」雪兒捧起懷中的白兔,將臉順勢埋進了它那溫熱而柔軟的毛髮中。自通人性的雪兔只是在一開始受到了微不足道的驚嚇,而後便飛快地安定了下來,心甘情願地接受起源自彼方的淚花洗禮。

  一如紅寶石般的眼睛此刻正閃爍著無比心痛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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