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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會面

  殺聲雷動,哀嚎四起。宛若滾滾雷鳴的馬蹄配合著綠衣的仙蹤飛舞,僅在瞬間便將周遭一切變成血海屍山,身負皇命的綠衣雖然並不明白為什麼會在此處遇上大張旗鼓的諸葛澈,但看著後者那幾乎將憤恨寫在臉上的浴血廝殺,一眾武功可謂奇高的綠衣隱士們仍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隨著策馬前驅,那柄乍看下顯得過於沉重的烏木長槍就已搖身一變,成為了天底下殺傷力最為恐怖的兇器,執槍者甚至無需多用幾分氣力,只需將長槍在戰馬綳得筆直,便能輕而易舉地將那困獸猶鬥的王家之徒串成一顆顆鮮血淋漓的葫蘆,待到滾燙紅流堆滿血槽之後,那些身經百戰的士兵齊齊拋下初戰便已完成個人使命的長槍,並在頃刻間分成兩批相貌可謂截然不同的隊伍。

  以諸葛澈為首的那一眾騎兵是從腰間抽出了削鐵如泥的佩刀,僅在片刻調整過後便再一次投身於短兵相接的廝殺;至於那些與主戰場隔得稍微遠了點的騎兵們,則在無聲中幻變了各自的身份,成為百步穿楊的弓箭手,於馬背上輕鬆點殺那些因為抱頭鼠竄而將脆弱的後背盡數暴露給自己的活靶子。

  他們就像是天生的殺戮機器,沒有感情,沒有猶豫,每一個都分工明確,每一個都視死如歸。飄飛空處的綠衣還親眼看到了有那麼些被王家的臨死反撲而逼入死局的諸葛騎兵,哪怕當時已被繳械,甚至被挑斷手筋或者腳筋,他們仍是不由分說地沖了上去,用自己的身軀為同袍們鋪設出一條通往勝利的筆挺道路。

  有人哪怕快要死了,也會費盡最後由迴光返照所帶來的氣力,死命抱住那些有仗於饕餮體魄才能夠暫時組織起反手之力的王家中人,直到被後者攔腰斬成兩段,他們才有可能鬆開自己的手。

  這就是踏遍了江湖的諸葛鐵騎啊……

  居高臨下的綠衣一面撥開朝自己眉間飛來的暗箭,一面在心底對自己說道。其實不只是他,所有奉命前來剿滅王家的武夫,哪怕是再怎麼桀驁不馴,再怎麼目中無人,當他們切實目睹了這場正進行著的血腥廝殺后,所有人的心裡就只剩下了對於諸葛那面旗幟的敬畏。

  這一刻,沒有人再敢說諸葛鐵騎不過浪得虛名;這一刻,沒有人再會對那一枝獨大的諸葛澈心存任何不滿與偏見。

  從始至終,諸葛澈都無須用贅述的言語去歌頌屬於自己的豐功偉業,一世戎馬的他,只需要掛甲上陣,便可自成一道人間雷霆。

  顯然是擔任著隊長之職的綠衣深吸一口氣,緊接著,飄飛的身子在剎那間如鷹俯衝向地,在恰到好處的時機現身於亂場之中,撞碎了王家能夠負隅頑抗的最後依憑。

  隨著綠衣武夫的發力,寡不敵眾的王家便立刻潰不成軍。匯成流水的血液飛速染紅了蒼翠的草地,於瞬間將周遭轉變為血色的修羅煉獄。

  至暗時分的遭遇戰,以王家的全軍覆沒而告終。由遭遇到萬事休矣,前後不過才半炷香的時間。

  王明被斷去了兩臂,終是力竭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極盡全力地想要將己身那渙散的眼神重新聚集在一起,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逐漸向中間靠攏的朦朧也沒有為他的堅持予以同情。天旋地轉悄然止,往後接踵而至的,便會是永世的黑暗。

  王明作為擁有著隊伍中最為高階的饕餮體魄的那個人,就算是真的敵不過那來自於綠衣與鐵騎的合力夾擊,以他的修為,想要脫困,當是時還真沒有多少人能夠攔得下他。可哪怕等到了最後一刻,他也沒有選擇那條能夠「留得青山在」的後路。

  儘管一個人都沒能保護好,但王明已然拼盡了自己的所有,將生命燃燒成無比璀璨的焰火,他也因此贏得了其他人的敬重。在場的所有人,不論綠衣還是甲士,在掠過王明身前的時候,總會收回手中的兵器,於無言中不約而同地向其輕輕頷首。

  等到目送著勝利者中的最後一人駕馬離開這片血色地獄之後,視線漸於地面平行的王明還是自眼框內淌出了溫熱的淚水。琳琳水光之中,他看見了一棵被沉重鮮血壓彎纖細腰肢的小草,後者此刻正跟他一樣奮力掙扎著,他們都想要挺起自己的身子,但在大勢面前,他們都一樣無能為力。

  眼看王明的神識就要徹底遠去,一聲包含輕柔的呼喚卻在他生命垂危的最後關頭伴隨著腳步聲一同悠然響起:「抱歉。」

  很明顯有人在綠衣與鐵騎相繼離去後來到了王明的身前,怎奈後者那已然無法聚焦的眼眸前,只得浮現出一大片的白霧氤氳,就算那個人主動蹲下身子,俯身將臉湊了上來,王明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依稀的衣袍輪廓以聖潔的白色作為主調,來者屈身蹲伏在地上,又從粗袖中取出卷一早就已摺疊好的絲綢織布,將之緩緩地蓋在了王明的身上。

  「本不該這樣的。」千里迢迢奔赴到此的男子低吟著說道,語氣當中充滿了無奈。「如果我還能做得再好一些,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的。」

  只不過,那陌生男子此時的自怨自艾,徹底停止呼吸的王明顯然已經聽不見了。

  「如果我一早就打開了那個錦囊,如果我一早就看穿了宋子嵐的謀算……」他用單手輕捏著自己緊鎖的眉頭,希冀著藉此揉開當中的悵然,然而他越是想要去驅散那抹陰霾,當中那源生自愧疚的暗淡便會越發深邃。

  「對不起……」他向四周的冰冷擷取一抹腥澀到刺痛肺部的空氣,隨後伸手,一邊為王明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一邊敲打著自己的牙關,用囁嚅的方式道出已然無濟於事的歉意。

  身著白衣的林必茂於屍山血海中緩緩挺起自己的腰桿,佇立在這腥風血雨初歇的煉獄,這位有望青出於藍更兼勝於藍的儒將,眼中儘是悲戚與同情。

  「父親…」林必茂小心翼翼地向前邁步,每一次起腳與落足都會盡量避開地上那些悲慘的死者,踏到那些趨於凝固的血塊上,為此響起一聲聲磨耳的清脆。「現在的我,還有什麼可以做?還能怎麼做?」

  震懾山谷的鐵蹄裹挾著大將軍的暴怒,毅然決然地踩向了那個矗立在澤西中原長達萬年之久的家族。對於那個家族來說,這一次的災禍,註定要毀天滅地;對於當中居住的人來說,有人的確是罪有應得;但更多的人,其實都會像王明這樣,是被莫名其妙地捲入這場爭鬥,蒙受無妄之災的可憐人。

  一旦怒火滔天,清醒便成奢望。

  林必茂清楚地知道諸葛鐵騎在踏破王家城門后究竟會發生什麼。也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會心生無力;也正是因為愛莫能助,他才會向亡故的父親尋求幫助。

  此時此刻,林必茂的手中仍然持有一個紫意盎然的錦囊。錦囊袋口未曾被兩線拉至密封的程度,而是由白衣男子通過虎口的攥握,將袋口向內收縮……

  白日的南溟京師照常迎來屬於它的熱火朝天,各個才拉上不過幾個時辰的深夜幕簾的商店幾乎是在跟太陽玩爭分奪秒的遊戲,各位老闆都在這一刻,以近乎於完美的精氣神迎接著新一天的到來。

  自然的欣欣向榮往往是屬於春夏兩季的特有權利,但對於南溟京畿而言,每一天的太陽東升都無疑是象徵著春夏兩季的朝氣蓬勃。

  今日的人聲鼎沸已經少了很多關於六殿下的討論,畢竟這不過是茶餘飯後的消遣八卦而已,總歸是會迎來熱度消散的那一天的。喜新厭舊的群眾們很快便拾起了別的東西。

  來自於各個大國的商人們在奢華的酒樓中交換著彼此的情報;出身於世界各地的江湖人則在整體偏於粗放的客棧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屬於他們的江湖趣事。

  有人趁著酒興於無意間提起了行天大陸上那將要舉辦的新一屆武林大會,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地點燃了眾多武夫的熱情。

  好說歹說也在江湖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了,許多有著真才實學的人卻一直沒能擁有一個與之實力相匹配的名諱,加上曾被江湖人士公認為「官方」的大陸風雲榜也已經停辦了快要十年的時間了,在各方理由的交織下,讓許多恃才卻無名的武夫都對沒機會去一鳴驚人一事感到無比的遺憾。

  普羅大眾,義無反顧地撲入隨時都有可能反噬自身的江湖,有誰不是為了爭奪那一個叫足以令世界為之震懾的名聲啊?又有誰又不曾對仗劍走天涯的天下第一心生神往啊?

  正因為內心那抑制多年的激動,加之無形間的崑崙初定,使得修為暴增的緣故,以至於一眾江湖人士在第一次聽到「武林大會」這四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按捺不住那顆將要飛身至行天大陸的心了。

  無論南溟帝國與天靈帝國的紛爭究竟鬧成了什麼樣子,無論兩片大陸之間的關係複雜到什麼樣的程度,反正對於武人們來說,行天大陸的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正是也僅是「武道至臻」罷了。

  畢竟,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白家所坐落的大陸啊!哪怕它現如今已然徹底歸入了天靈帝國的管理,可白家笑傲人間萬載有餘的史實,卻仍是其毋庸置疑,也完全無法動搖的武聖成就。

  樓下已被武林大會的風潮徹底席捲,其中的喧鬧甚至穿透了厚實的木板,直接衝上了位處於二,三樓的房間,吵醒了一眾為了生意已將晝夜顛倒的商人。美夢破碎,他們立刻叫上了自己的奴僕,憤憤然推開房門,大跨步往樓下走去。

  此刻在客棧二樓的公共陽台位置,正有兩道偉岸的身影無聲佇立。

  當中一人身著粗袖黃袍,兩手交錯著探出陽台之外,又同時將身體半倚在欄杆上,仍是有些黯淡無光的眼眸表面上像是在欣賞著街上的車水馬龍,實際上就是在盯著一個點發獃而已。

  另外一位身著紫衣的男子則是將身子面向客棧內部,兩手靠肘部墊在木欄上,正面帶微笑地目送著那些怒髮衝冠的商販率眾奔入客棧下層。

  「所以,姜樂冥被人抓了?」準確來說是前一天才到這裡的陳芒憑憑藉著冥冥之中的感應,不費吹灰之力便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了雪兒以及當是時與她為伴的江鳴羽。但在當時,他沒能尋見姜樂冥的氣息,而有關這一點,本就要忙裡忙外的江鳴羽又整整花了一宿的時間才跟陳芒解釋清楚。

  「可以這麼理解。」眼下已然蓄起深沉黑紋的江鳴羽下意識地回答道,但很快他就像意識到什麼一樣趕緊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搖頭道:「欸不對不對!應該說是被他哥找回去處理一些要緊事了。」

  由於江鳴羽的補救來得很是及時,這才讓已在單拳握出絢麗星光的陳芒暫時收下了心中跌宕的鋒芒。

  「他還從來沒跟我說過自己有個哥哥。」於輕吟的過程中,陳芒不僅將雙手重塑為十指相扣,其目光亦在同時重回獃滯木訥。「確切點來說,他其實一直沒跟我提起過自己的身世。」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人家可是皇子啊。」江鳴羽在疲憊不堪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已是很久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的江家少爺,此時連睜開眼皮都略微有些勉強。

  「他哥有沒有說過要把他帶回去多久?」陳芒側過臉,看向昏昏欲睡的江鳴羽。

  「啊?」沒怎麼聽清問題的江鳴羽連忙晃了晃腦袋,用輕聲的囁嚅向陳芒示出讓他再說一次的意思。

  「額…」看著那對沒精打採的死魚眼,陳芒先是愣了一會兒,不見有多少神韻的眼眸中掠過幾抹亮光,而後他擺了擺手,輕聲道:「算了,沒什麼事了,你還是先回去睡會吧。」

  「求之…呼…呼…「

  那根一直繃緊的弦線總算鬆了下來,徑直倒在了陽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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