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玄幻奇幻>鞘聖> 第五百一十三章 覆滅

第五百一十三章 覆滅

  暫時由黑雀主導著己身神識的姜樂冥緩步走至鐵欄邊緣,纖細的右手輕而易舉地從寒鐵之間縫隙伸了出去,當手腕迎至走廊陰冷氣息的時候,他的右手便是瞬間停住,攥握出單拳架勢的五指漸次而開,一如圓滾滾的花骨朵正向鮮花層次的邁進,於眾目睽睽下綻放出一閃即逝的璀璨光暈。

  就跟沒有人知道那個被鎮壓在最深處的狂徒究竟在為了什麼而發聲大笑,沒有人知曉初來乍到者的手掌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有幸」常住於此的罪惡滔天者,直到這時才真正明白自己原本還「引以為傲」的所謂「傑作」,不過都是些大能們要麼就玩剩下,要麼就根本不屑一顧的殘次品而已。

  蜷縮在各自囚房的角落,好不容易才從七竅流血的狼狽中堪堪回過神來的犯人們已經不敢有多餘的閑情去打探那來龍去脈的發生,縱使已是各自為營,他們卻仍是不約而同地在囚籠中再度劃出一方圓玄,來了個屬於籠中鳥的固步自封。

  囚徒們或是雙手抱膝,於哆嗦中將全身縮成毫無還手之力的球體;或是心驚膽戰地扒著一旁的牢獄鐵柱;還有更乾脆的,直接以四腳朝天的姿勢癱倒在地,紅白雙色交錯著從他們的唇齒間向下溢出。

  既然沒人知道,也沒人敢於去知曉,那麼,彼時刀光劍影的一瞬,也就成為了專門供那被鐵鏈鎖死之人欣賞的獨角戲。

  在生死攸關時,口中仍然振振有詞的男子,對於眉前懸停的那一柄光刃壓根不予理睬,哪怕此時的它只要再稍稍向前移動分寸的距離便可輕取自己性命,淚流滿面的男子為此仍是不為所動;置后並且鮮血淋漓的雙手隨時正細微地顫抖,但也並非出自於下意識的護主心緒,反而是源生於其腦海之中無可抑制的激動。

  男子口中的道暫且不知是何物,不過,單從其現時的神情來做判斷的話,應該也是某些偏向於上古邪道的信仰,不然,他也不應該會對著薈萃著至暗靈氣的憶寒匕首感激涕零。

  「啊…您是打算要親自完成我的理想嗎……」男子緩緩抬起雙眸,凝望著那掠閃凌烈星光的刀尖,滿面陶醉而釋然地說道:「若真是如此,我定當死而無憾。來吧!請您殺死我吧!」

  眼白漸為黑雀那幽深羽翼所取締的姜樂冥蹙起深刻的眉鎖,原自夾縫中探出的手掌先起鷹鉤之狀,而後驟然回收成拳,喚回了那與男子額心不過咫尺距離的憶寒匕首。

  經過一番思索卻仍是尋不出任何所以然的黑雀並沒有選擇讓那男子得償所願,儘管橫掠的刀芒還是擦破了男子額頭的皮膚,刮出鮮血如注,但至少它最後並沒有穿顱而過,將之釘殺當場。

  黑雀是天生邪鳥這一點不假,但正邪兩物,說到底也不過是「人」才會斤斤計較的東西。被「人」主觀歸為正義凜然的,不一定就會行事坦蕩;同理,被人主觀視作邪魔外道的,也不一定就會瘋瘋癲癲。

  曾收歸了無數機緣,於千辛萬苦之後,終是經歷過一世涅槃的黑雀雖對前世記憶已然不盡清晰,但至少它還是擁有著屬於自己的清醒神識的,面對著那個從頭到尾都一直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的瘋子,因姜樂冥的自我封閉,加上之前邪氣凜然的爆發,才得以暫時形現人間的黑雀在拿回憶寒匕首后,也會下意識地嘟囔幾句:「神經病啊。」

  至於那「僥倖」躲過一劫的男子,當額間淌下的鮮血染紅一臉后,他那明亮的眉眼卻是突然變得暗淡起來,遺憾與無奈彼此纏綿,共同編織出此時在其眼神中徜徉的幽怨,那僅針對自己的幽怨:「啊……是我的修行還不夠嗎…..我明白了,請您放心…我之後一定會加倍努力,爭取有一天,成為那個讓您無比滿意的存在。」

  在說完這句話以後,這個不知姓甚名誰的男子,總算是在血色結晶的環伺中慢慢地安靜下來了。

  「這傢伙究竟在說些什麼啊?」初來乍到者的眼中應順不解的囁嚅而亮起困惑的神光,捫心自問,不論是姜樂冥,抑或是黑雀,二者的腦海中都不曾有關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子的記憶。不論是此前他身上所燃起的無形氣焰,抑或是後來他那三句不離本行的「道」字,就連儘管經過涅槃而導致記憶紊亂,但相對而言仍是要更加見多識廣的黑雀也沒有聽說過。

  遙看那個此刻被五花大綁到同大閘蟹沒啥分別的傢伙,那個人,從始至終,似乎都只不過是在一廂情願地唱著獨角戲罷了。只是,這場本該是孤芳自賞的戲曲,卻因其中摻雜了別樣的爆發,反倒是讓本來還八竿子打不著的旁人受盡了苦不堪言的折磨。

  得以臨時掌控姜樂冥身體的黑雀雖然能夠輕而易舉地破開門房上的枷鎖,以便為自己的主人拿回那被王權剝奪的自由,但是,由於現時的黑雀不過是以靈魂附體的形式出現在姜樂冥的身上,加之後者仍然處於半昏迷的頹喪狀態遲遲不願蘇醒,註定無法長時間控制姜樂冥身體的黑雀經過一番心裡的博弈后,最終還是默默收回了掌間的匕首。

  黑雀不去理那個已然寂靜無聲的怪胎,不去看那些真正意義上得以如釋重負的囚徒獄友,只是緘默無聲地拖動著姜樂冥的虛弱身軀,緩緩來到木架邊緣,躺到那堅硬又冰冷的床上,並沒有多少肉的右手單純依靠著骨架,枕起主人的後腦。

  在黑雀的操控下,「姜樂冥」慢條斯理地閉上了自己有黯然暈光徐徐擴散開來的雙眸,等到一切危機被悉數化解后,俯於其身的黑雀神識亦在同一時刻濃縮成一抹星光,遙掛在其主人那滄海心田中的永夜深空,又在期間留下這麼一句悠遠的柔然勸說:「可不能因為這樣就徹底一蹶不振了呀,我的主人。」

  說罷,姜樂冥的心間有熒光一閃;鬧劇唱罷之後,姍姍來遲的侍從們這才如履薄冰地出現在幽暗地牢的盡頭。

  站在高處的台階放眼望去,處於搖曳火光映照下的臉龐,除卻那個平躺在床上的六殿下尚且算得上是完好無損之外,其他人,多半都已皮開肉綻。

  「瞧這簍子給我捅的,六殿下啊六殿下,您難不成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小祖宗『嗎?」佇立在侍從最前列的典獄長是一位年齡大抵徘徊在四十五六的中年男子,此時,他正穿著厚實的棕色皮衣,雙手籠袖,刻意為之的下嘴唇包裹著上半邊嘴唇,由此動作,亞麻色的蓬鬆鬍子剛好掩住脖子的典獄長几乎已將「納悶」兩個字一筆一劃地刻在了自己的臉上。

  典獄長抬起一隻手,輕輕地向前揮了幾下,便見一支全副武裝的衛士自暗影中緩緩浮現,他們人手一把鑰匙,身手極為利索地奔向各自負責的牢房,為那些已是命懸一線的可憐人盡一盡最為淺薄的地主之誼。

  畢竟這裡是地牢而不是刑場,像死人啊,屍體啊什麼的,還是越少出現越好。

  衛士們任勞任怨地忙裡忙外,相比之下更顯清閑的典獄長倒是在負手踱步,將全部的單間囚籠悉數打量一番后,最終在姜樂冥的門前停下了腳步,微抿的雙唇隱現顫抖。

  看著那張趨於蒼白的年輕臉龐,典獄長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后,這才把嘴中那將要呼之欲出的感慨連帶著些許愧疚,一併強行壓回心底。

  至少,人回來了。

  典獄長於心間暗自喟嘆的同時,轉身離開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一路上,偶有晶瑩水滴在金黃的煤油燈火前旋飛落地,敲出不為人留意的破碎輕吟……

  時間飛逝,對於置身在京師中的人來說,早晚的交替多在不經意間便已悄然完成,等到埋頭於事業中的商販驀然回首,滿城燈火已驟亮。

  用以延續白日壽命的燈光在持續整整兩個時辰之後,便會在安然的祥和中迎來自己的終章。

  翌日的南溟京師,很多時候都會在天蒙蒙亮的凌晨就披上獨屬於它的熱鬧羽衣。若是以與之對等的標準放眼整片澤西州,想要找到另外一個像它這樣的城市,與大海撈針無異。畢竟當冰涼露水才剛剛壓彎青草細腰的時候,大世界也不過才剛剛悠然醒轉,還迷迷糊糊的自然,又哪會有閑情去復刻小世界的人事輝煌呢?

  晝夜交替的際線,是一天中最為靜謐的時間。當是時,晚間萬物皆息,晨間萬物未醒。若有人在此刻置身自然,甚至無需刻意調動什麼靈氣,只需要靜下來去聽,就能基本足夠將方圓近百米的一舉一動盡數握於手中。

  這也是為什麼,在天將亮未亮的昏暗時刻,一支已是披星戴月了許久的行軍隊伍,卻要在此時俯身於大地,更要極力壓制體內的氣息流轉,使得自己在旁人乍看下根本與屍體沒什麼兩樣。

  「喂,你們到那邊去看一下。」當身著綠調衣裳的隊伍漸於自然融為一體,遠處的彼方同時也泛起了人聲與腳步聲的齊齊躁動。

  此時還尚算鋥亮的火把讓烈陽金光直衝雲霄,在太陽橫空出世前,暫時成為了至暗中的極光。

  「這裡沒有發現!」太陽將生的東方傳來嚴聲的報告。

  「我們這裡也沒有!」落日的歸宿響起同樣的聲音。

  「三班沒有發現異樣!」正朝極北之地的方位震出悠揚。

  三聲呼喚接踵而至后,綠衣前,總算是迎來了那如期而至的寒光鐵器。刀刃撥開高草,從中探出的臉龐續寫著一絲不苟的神情。

  那張年輕的臉蛋,正好與趴在地上的男子打了個四目相對的照面。

  奉命偵察周遭情況的斥候猛然深吸一口氣,正要高聲喚起鳴嘯時,肩負皇命的綠衣手起刀落,趕在身份暴露之前斬下了斥候的頭顱。

  「四班報告情況!!」不遠處傳來的急促命令與匆忙腳步相間奏起。「四班!!」

  從五體投地的爬伏狀態中緩緩站起身的綠衣拾起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斜面向如期而至的驕陽,將其高舉過頂,冷笑道:「四班這兒的確有情況,但你們又能怎麼樣呢?」

  「警戒!!!」望見那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身兼隊長之職的王明頓時沉聲怒吼,右手自胸前飛快抹過,拉出一柄短劍便不由分說地喂到了自己的嘴裡,囫圇吞棗地將其咽入腹中,雙手同時面向虛空作凝握狀,幻變出兩道鋒銳至極的劍靈。

  把頭顱當成皮球一腳踢飛后,綠衣不緊不慢地從腰間拔出那柄在鞘的雙刃長劍,面對那僅在瞬間便擺出密不透風的鐵桶陣的王家隊伍,頗為不屑地往旁邊啐了口口水,冷酷無情地低沉道:「一個不留,殺!」

  一聲令下,四圍雷動。

  不光是綠衣群起鋒芒,當中更間有鐵蹄震地的嗡鳴巨響。就在驕陽初生的東方,一支肅穆的騎兵隊伍已然擺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勢,綉有諸葛二字的旌旗於風中獵獵作響,在那兒作為群龍之首的,正是連夜趕到此處的大將軍——諸葛澈。

  「給老子踏平這裡!!」怒吼中,諸葛澈率先提起通體烏黑,只有尖端呈雪白銀光的長槍,策馬前驅,於萬兵前一馬當先,悍不畏死的極致風采甚至猶勝當年。

  「完了…」僅在被圍困的瞬間便已知曉悲慘結局的王明無比艱難地咽下自己生命中最後一口口水。「王家…完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