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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告辭

  飄渺的靈體在冥冥中的雜糅中逐漸虛化,原本還清晰無比的五官,亦是漸漸成為了氤氳當中的一員,悉數融入李丹青的體內,依仗著那趨於有力的心跳與呼吸,穩固了他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正如雲山霧繞的朦朧終將在驕陽光輝下徐徐消散一般,等到那陰陽雙色的氤氳在眼前徹底尋不到任何蹤跡以後,其實一直都在屏息凝神的王紫宸可算是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那些淺淡氣霧正飄搖在一呼一吸之間,且並非是像隆冬時分的紛然上揚進而化作無形,而是宛若瀑布流水般沉入草心,使腳下那些早已在秋意與天意的配合下徹底黯然失色的芳草綻放出別樣的生機盎然。

  「那你之後有什麼打算?」王紫宸在呼出那一口如重石般壓在自己心頭的氣息之後,雖然形色於轉瞬間掠閃疲意,但整體倒是顯得更為輕鬆寫意,腕間的玉色手鐲亦褪去了自運氣時便已在不知不覺間浸染上的深沉,變為更名副其實的青翠溫潤。

  「不知道。」姜靈深吸一口氣,轉而面向那個放下頭紗的王紫宸,很老實地回答道:「我猜可能會回京畿吧?」

  「回去幹嘛?」王紫宸側身瞥了眼那兩個讓一開始的小打小鬧逐漸演變成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的范雲韻還有陶熏姿,一邊面帶微笑地搖了搖頭,一邊揚聲問道:「況且,你三弟不是不歡迎你么?」

  「那總得要回去看看的吧?」姜靈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索性直接席地而坐,雙手搭兩膝,半仰著身子,眼泛眷戀地和聲說道:「故鄉是什麼樣,經過這麼多年的漂流之後,我也快要記不清了。」

  「你居然還將那裡當成故鄉啊。」王紫宸刻意收斂的呢喃輕而易舉地做到了不為人知。至於往後接踵而至的喟嘆,姜靈有幸聽了個一清二楚。「看來你這個人天生就不適合成為我這一脈的應天者呀,姜叔叔的冀望,說到底還是放錯人了呢。」

  「哈哈。」旨在一笑而之的柔然聽不出半點沙啞與聲音,自然而然的微笑偏向於看開了的輕鬆神情。姜靈仰天攤開手掌,接下一片夾雜秋意爽涼的落葉,見它在掌中略作停頓后,又再度迎風而起,浮沉三兩次后,最終還是毫無疑問地拂在了遍染花草的泥濘上。

  目睹這一切的姜靈將攤開五指為兩指的獨舞,輕綴於眉鎖,待其慢慢揉開了當中的憂鬱之後,他這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猛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個還從未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在跟前上演的王紫宸。

  「干……幹嘛……幹嘛這麼看我?」面對姜靈那突如其來而又百年難得一見的深情,王紫宸深藏在面紗之下的臉龐飛快閃過一抹緋紅,連忙支支吾吾地說道。

  「那你呢,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呢?」姜靈見不到王紫宸的臉頰,卻能聽到後者語氣中的陡然忐忑,但就算如此,姜靈仍是若無其事地問道。

  「啊?」不知道為什麼,一陣莫名其妙的失落在王紫宸的心間悄然泛起,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一同變得有些消極低沉。「切,原來是這個,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情呢。」

  姜靈徑直忽視了王紫宸的低聲抱怨,只一味地追問道:「所以呢,你打算去哪裡?」

  「到處走走唄。」王紫宸捧起若盛放蓮花般的裙擺,滿懷矜持地盤腿坐下,與姜靈齊齊同望遠方,淡然回答道:「反正都已經沒有了繼承人,我也就沒啥理由在這裡待下去了。」

  「那你以後還會回來嗎?」姜靈自地面拾起一根為風吹折的柳葉,雙指沿葉脈掐住兩邊的綠葉,將其徐徐后掃,拉成一根筆挺而纖細的直桿。

  「怎麼?不想我這麼快走呀?」王紫宸以半開玩笑的口吻揶揄道。「要是這樣的話,你直說嘛,如果你願意這麼做的話,說不定我就不走了喲。」

  「我原來對你這麼重要啊?」姜靈的「反駁」同樣不甘示弱。「我對你來說,難道不一直都只是個可有可無的繼承人嗎?」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你不要誣陷我啊!」一改戲謔調侃語氣的王紫宸正語重心長地感慨道:「更何況,就算一個人再怎麼可有可無,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度過了整整八年的時光,總會下意識地接受那個人的存在的。這樣一來,要是那某個人真的在哪一天就突然消失了,那肯定會覺得不習慣的啊。」

  「也有道理。」姜靈首肯了王紫宸的發言,隨後便在某位幽怨的注視下,迎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

  這期間,納下全數氤氳的李丹青不時還會發出一兩聲低沉的悶哼,下意識的呼喚中隱約流露著些許苦痛之色,其剛從鬼門關前退下來的肉體顯然是還沒能完全適應那經由陰陽而生的魂魄。

  久坐無聲的姜靈等到不遠處那兩個一直都在相互追逐的傢伙也逐漸偃旗息鼓之後,這才重新站起來,掃了掃衣擺上的灰塵,步履略加蹣跚地往犁田走去,從那裡的瓜棚下方提起一個圓滾滾的木樁,將之豎立於大地之上,一邊用腳踢著走,一邊又抄起旁邊的餐盤,回到原地后又慢慢悠悠地坐下,為每個人都斟了杯還是溫熱的清茶。

  「以後,咱們可能就不會回來了。」也不管另外三個人究竟有沒有閑情喝茶,反正姜靈率先捧起了茶杯,正對向那間由他一手搭建而成的木屋,略有不舍地柔聲道:「就把這兒留給他們倆住吧。」

  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的范雲韻氣喘吁吁地蹲坐在姜靈的一側,而因為體力也差不多耗盡才放了瘸腿老兵一馬的陶熏姿,此刻也恰好是靠在王紫宸的身邊,杏眸圓瞪地盯著那個仰仗著少爺才得以在自己手下「苟延殘喘」的范雲韻。

  無意間可算是聽清姜靈的話的范雲韻當即咽下那一口因為喘息而蓄在顎間的唾沫,帶著急促的呼吸詢問道:「你這回又要去哪裡啊?」

  「回老家。」姜靈將手中的茶杯輕輕地轉了那麼一圈,將那鐫刻著南溟二字的杯身展示給眉頭皺得跟鹹菜一樣的范雲韻看。「怎麼樣,你要跟著一起來嗎?」

  仔細打量著那紫金色的紋路,范雲韻若有所思般撫摸著自己的下巴,一番冥思苦想過後偏偏仍是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覆,苦惱暫時不得解的范雲韻只得搖搖頭,略有牛頭不對馬嘴之嫌地回答道:「跑回去幹嘛?」

  「負荊請罪加認祖歸宗唄,能幹嘛。」姜靈呵呵笑道。

  「啊?負荊請罪?」范雲韻端起木墩上的茶杯,因為訝異而陡然拔高的聲線顯得稍微有些尖銳刺耳。「咋回事?難道你是被趕出來的?」

  「哐——」

  范雲韻脫口而出的一句感慨在下一秒就換來了一聲幾乎震徹整片竹林的巨響,那一記嘹亮至極的轟鳴,險些把那口無遮攔的老兵給直接打到昏死過去。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手裡揣著大鐵盤的陶熏姿向那已然逃不開以下犯上之罪的范雲韻怒氣沖沖地吼道:「什麼叫被趕出來的!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小桃子。」姜靈凝視著那個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邊,此時卻是正氣不打一處來的小小書童,低聲的呼喚雖然點綴著不滿,但更多的,還是一抹無可奈何的情感。

  「誰叫他不會說話的,他活該!」雖說是被姜靈的凝視看得有些心虛,但陶熏姿除了垂下了腦袋之外,仍然是不甘示弱地揚聲說道:「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敢這樣說少爺…」

  「但可別忘了,你其實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啊。」姜靈以盡量柔和的語氣提醒道:「你憑什麼斷言,范雲韻所說就不是真的了?說不定,我還真是被人趕出來的呢?」

  「我不信!」聞聲便仰頭的陶熏姿當即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立馬高聲否認道,尖銳震嘯,讓姜靈甚至還沒能繼續往下說下去。

  看著那個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對於自己的敬重與崇拜的小桃子,姜靈一時間居然還真的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只能是稍顯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在上演一番生動的欲言又止后,以委婉的嘆息為自己的解釋畫上了虎頭蛇尾的句號。

  作為目睹這一切的旁觀者,王紫宸在那朦朧面紗遮掩下的臉龐,終是露出了一抹真情油然心生的微笑。

  「看來,你有一個很忠心的擁躉嘛。」只單獨奏響在姜靈耳畔的銀鈴清脆,卻是換起南溟二殿下心中的一抹愁思。

  「唉……還真是麻煩啊……」姜靈的眼神輕垂,徑直墜入杯中趨於平整的茶水鏡面,隔空捉住了一片在濃水中上下沉浮的茶葉。

  散如滿天星般沉入杯底的碎片當中,只有這麼一片完整的茶葉,在不見得有任何波紋或漣漪的水中不羈飄搖。

  「我就先走了。」長久寂然中,王紫宸一邊輕嘆著告別,一邊無聲無息地從地上站起來,轉身面向蒼翠竹林,在留下最後一句話后,其高挑身形就此化作虛影,就在旁人的注視下,徐徐飄散。

  「我還會在這裡多停留兩個月的時間,期間,不論你是想回帝國,還是要去做別的什麼事情,反正在你做出最終決定之前,千萬記得要先來跟我說一聲。」

  已然尋回二殿下身份的姜靈沒有以任何言語作為承諾,只是趕在虛影徹底消失之前,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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