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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出岫

  「既然宋子嵐已經完成了他所承諾的東西。」已成帝師的謝弘師在側凝墨而思,喟然長嘆道:「那麼陛下答應他的事情,也是時候要提上日程了。正如宋子嵐所說的一樣,襄陽城的四方勢力,至多,只能存在兩個。」

  「除了襄陽之外,剩下的三個,謝老先生您覺得我應該要留下哪一個呢?」姜天自唯我獨尊的龍椅上慢慢站起,雖有君威但卻特意不以勢壓人的帝皇,此刻正以無比謙卑的語氣向那輔佐多代帝王的謝弘師柔聲請教道。

  「如果諸葛澈願意按照林知白留給他的錦囊而行事的話,那麼應該留下來的那兩個是誰,這個問題答案其實就已經註定了。」謝弘師手裡掐訣,這其中沒有什麼暗示可言,純粹只是老人家習慣性的動作而已。「但既然那鐵騎的主人並沒有選擇那樣做,那麼軒轅,諸葛,還有王家究竟該誰去誰留,能夠為此做出決定的,應該在乎於陛下您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姜天饒有興趣地咀嚼著老先生給出的答案。一個初見時自認為是無比簡單的問題,在以帝皇身份細細思索后,卻是逐漸衍生出一條條彼此間可謂是錯綜複雜的道路,各自通向那很有可能會截然相反的結局。那一座座置身於雲雨之中的城樓棲居於朦朧之後,讓人看不清它們的原貌。

  屆時,老先生滄桑而穩重的聲音便宛如一陣裹挾著螢火的清風,吹散了那些縈繞在姜天心頭城鎮之上的濃稠霧氣。

  「是想未來當一個謚號為孝的君王;又或是想修生養息,令南溟重複榮光;又或者是想破釜沉舟,進而完成先帝一直以來的願望,成為南溟史無前例的無上至尊;陛下有很多選擇,會帶來很多結果,而這一切,都只在乎於陛下當前的一念。」

  驚醒夢中人的一語盪清了姜天眼前的迷霧,令那燈火通明的三座城池得以萬分清晰地形顯於眼前,駐足於原地的姜天前後打量著那三座或大或小的城牆,反覆不定的眼神中並沒有於第一時間洋溢出毅然決然的決心。

  直到三座城池的輪廓都被姜天牢記於心中后,披上龍袍的天子這才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頭,望向了那最後一個依然隱匿於霧氣之中的景觀。那是唯一一條不知前程何為的道路,也是謝弘師唯一一條自始至終也算不清的道路。

  它通向的結局是好是壞,普天之下,除非是姜天親自走到盡頭,不然,絕不會有什麼神人能夠未卜先知,提前予以他肯定的答覆。

  「四方勢力……」才從各個州郡風塵僕僕而歸的姜天呢喃著那個一直縈繞在他心間揮之不去的思量,腦海中卻是莫名其妙地浮現出另外一道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身影。

  那既不是自己的父皇,也不是自己的母妃。姜天覺得他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男子,卻又無可避免地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並存的親情與威脅。

  那個人,興許就是這最後一路的結局?

  見姜天逐漸從深陷其中的沉思中緩緩回過神來,良久靜默后的謝弘師瞳孔雖然有微微的收縮,但也很快便收斂了這抹數十年以來僅僅只轉瞬即逝了這麼一次的驚訝,拂開遮掩住蔚藍瞳孔的異色髮絲,老人恭敬問道:「陛下可有決定了?」

  「謝老先生,出現在襄陽城那兒的,包括劉暄漠在內,真的只有四方勢力么?」姜天毫不掩飾地將質疑拋出,一時間倒是讓老人愣了愣神。「那裡,真的沒有其他人了么?」

  索性早已見慣大風大雨的謝弘師並沒有因此而手忙腳亂,唯宛若水晶般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后,老人拱手作揖,嘴角掛起由衷的微笑,緩聲道:「正如陛下所言,那裡的確還有其他的勢力參雜其中。但是他們能為南溟帶來什麼,是老夫也算不透的。」

  「那如果我選擇他們呢?」姜天鄭重其事地問道。

  「很難一榮俱榮,也很難一損俱損。」謝弘師給出的答案同樣雲里霧裡。「陛下要知道,在鳳擇良木而棲當中,能夠做出選擇的,永遠只能是鳳凰,而不是木頭,這一點,一定要切記,切記。」

  「鳳擇良木而棲……」姜天輕合雙眸,眉鎖自深入淺,而後又在開眸的一瞬間轉向釋然,這位以比起歷代君王更要雷厲風行的手段逐漸在群臣之中立威的新帝皇,此刻又再一次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決斷。

  至於決定當中的詳情,除了在此刻嘴角流露出久違的驚喜的謝弘師之外,這世界上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不多時,姜天背後那已趨於渾濁的墨染中,終是緩緩浮現出一道全身脫力的身影,來者的雙腿甚至撐不住他本人的身體,僅僅初現人間,就是不可抑制地向前倒去,如果不是有隱藏於暗中的侍衛及時現身制止,來者怕是就得直接靠在當今天子的背上了。

  那從暗處瞬閃而來的侍衛正準備手起刀落時,卻被姜天一把抓住了即將行兇的手,他面帶詫異地轉頭望去,只見那位九五至尊微笑著搖了搖頭,平靜而泰然地說道:「放心,他不是什麼刺客,而是朕的一位故人。」

  雖是仍有些提心弔膽,但既然天子都這麼說了,不過作為臣子的侍衛也就自然沒什麼好辯解的了,他趕忙收起凝於掌尖的凌冽,並依照姜天的指示,攙扶著那彷彿是由墨水勾勒而成的男子慢慢走向下座。

  「沒什麼事了,你先退下吧。」姜天擺了擺手,那才小心翼翼地將訪客靠向座位的侍衛當即起身作揖,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已經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了。

  「陛下,不論您如何選擇,萬事都要小心啊。」在侍衛退出門外之後,謝弘師在語重心長過後,也同樣緊跟那人的步伐,悠哉悠哉地走出了金碧輝煌的大殿,只留下龍袍加身的姜天獨自一人仰望殿內栩栩如生的壁畫,思如泉湧。

  「那個人,到底會是誰呢?」姜天坐回獨尊的龍椅,嘖了嘖嘴,徑自囁嚅道:「總感覺他很熟悉啊……」

  城外,向來都是「閉門不出」的皇室禁軍,此刻卻已擺出肅穆方陣,集體面向那硝煙裊裊升起的方向,寒光在陣中來回掠閃,推送著比肩隆冬的幽寒。身騎白馬的將軍揚開艷紅披風,當仁不讓地來到軍陣首列。他不發一言,全程只用冷冽眼神掃過一眾同僚,由此換得更具氣勢的嚴陣以待。

  毋庸置疑,這片大陸的主人曾有更迭,但無論那人再怎麼變,象徵正統的姜家大旗永遠也不能倒……

  「額…我這是…在哪?」在頭疼欲裂幾乎形影不離的陪伴下悠然而蘇的姜樂冥強忍著天旋地轉的混亂感,於顛簸不已的馬車中緩緩坐直了身子。

  滿頭銀髮的雪兒此刻正在他的身邊安睡,懷中還抱著一隻蜷縮成毛球的雪兔;而在姜樂冥的右手邊,則躺著另外一位面色蒼白的女生,哪怕是到了現在,她仍是無法直面那場噩夢,只能用這種方式去自我封閉,好一直逃避下去。

  駕馬的車夫是江鳴羽,糙漢子郭洪則安安靜靜地坐在台座的右邊,這位曾經走千里而話不停的漢子,在這一路上卻幾乎沒怎麼說過話;頂著顆光頭的老人鄧夙啟則將腦袋斜靠著一邊的欄杆上呼呼大睡,鼾聲雷動。

  馬車後頭跟著一頭慢條斯理的毛驢,馱著正閉目養神的長眉老人,一行人就這樣不迅不急地走在林間阡陌中,逆著戰火徐步往江湖深處的靜若止水踏去。

  「額…頭好痛…」姜樂冥用雙手輕輕揉著太陽穴,企圖以此化解那渾渾噩噩的感覺,只是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他越是如此,那揮之不去的劇痛就越是明顯。

  「醒了?」當姜樂冥幾近於崩潰邊緣時,一聲連帶著撲鼻花香的慰問飄然落入他的耳畔,猶如春日下的和風,柔然拂面,如有神助般撫平了他的一切傷痛。

  自迷迷濛蒙中緩緩回神后,姜樂冥第一眼就瞧見了那個只探進來半個腦袋的紫衣,定睛半晌,這才看清了後者眼中的關切。

  「感覺好些了么?」江鳴羽並沒有進入快要擠滿了的車廂,把韁繩順手遞給郭洪之後,他只掀開了幕簾,向那大夢初醒的姜樂冥問道:「經脈還有沒有腫脹感?氣機運轉又如何,順不順暢啊?」

  聞聲之後,姜樂冥這才醒悟自己的頭疼欲裂原來是因為體內氣機的運轉受阻,連忙正襟危坐,開始內視起自身經脈狀況,不一會兒的功夫,他長舒一口氣,仍有些含糊地回答道:「額…現在好多了…」

  「只是…為什麼會有其他的一些東西在我體內…這些是什麼……」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姜樂冥的觀察可謂是細緻入微。

  聽著姜樂冥不明所以的詢問,江鳴羽稍稍抿了抿嘴,隨後側過身,向郭洪吩咐道:「大兄弟,把車停一下吧。」

  在場地位最低的郭洪壓根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不假思索地便拉緊韁繩,嘴中發出吁的一聲長嘆,原本就在一路慢跑的駿馬立刻緩緩減速,最終在一片綴有芳草的地皮上穩穩停下。

  這一系列的動作很是輕柔,過程中更沒有什麼不必要的顛簸,以至於等到馬車停穩后,在睡覺的,不論是沉睡抑或是淺眠,除了原本就清醒的江鳴羽還有剛剛才醒轉的姜樂冥之外,就沒有其他人醒過來了。

  「來,下來,我跟你說說。」江鳴羽率先跳下車夫台,挪步至車門邊上,向裡頭刻意壓低聲線說道。

  「哦…」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姜樂冥沒有多想,撐著自己的身體,晃晃悠悠地走下馬車,在江鳴羽的攙扶下,來到了一邊的大樹下。

  「來,你現在再感受一下那股氣息,看看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誰的。」江鳴羽找來一塊平整的石頭,示意讓姜樂冥原地坐下,後者也沒有客氣什麼,盤腿坐上去后便照著江鳴羽的要求,經過一番調整后,又一次檢查起自己的經脈。

  這一次,他在自己的心海中看見了那些宛如雪花一般紛紛揚揚的白色光點,它們漫無目的地飄蕩著,什麼時候落地,便什麼時候生根發芽,一切很是隨意。

  置身其中的姜樂冥向前伸出手,接下了一朵雪白的飄絮,以兩指輕輕地捏住那輕柔的根部,將其仔細打量一番后,眼中的疲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與倫比的震驚。

  身在外界的江鳴羽卻是算準了姜樂冥將要回神的時機,將一切拿捏得恰到好處的紫衣男子幾乎就是在姜樂冥重新醒覺后的瞬間,立刻揚聲說道:「行了,咱們走吧。」

  「走,走去哪?」姜樂冥這才前腳剛帶著震驚睜開心眼,後腳就被江鳴羽拽著肩膀大步向馬車邁去。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江鳴羽在微笑中答非所問。

  紫魅衣擺迎著裹挾硝煙的微風而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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