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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各自有訪

  九霄之上,二人橫空對峙,恰如曾幾何時,面無血色的林知白在諸葛澈面前用兩座做工精細的小型假山所鋪設出的一方高高在上的天局,而連同沙場在內的襄陽局勢,則是那咳血書生用自身猩紅作丹青,以幾乎已不能直的右手食指,顫顫巍巍地在黃紙上所點出的地勢。

  黑甲白胄,石機床弩,踏橛華羽還有那圍城沙兵,全都是林知白早先最為看重的人和,他所贈予諸葛澈的錦囊中,就已清楚列明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那些未卜先知的預言在此刻也幾乎全都一一靈驗,若果不是諸葛澈的一意孤行讓大將軍放棄了最後一次藉助於林知白的機會,這場襄陽戰事,諸葛鐵騎會有足足八成的贏面。

  踏空激蕩而震出的躍動使得林必茂以極其雅然的方式雙腳懸空,於雲巔朵朵間側轉身形,旋轉一周的同時又恰好避過了斜刺肋下的渾濁長劍;

  但素來見招拆招的軒轅執禮顯然也沒有因此而自亂陣腳,見那斜鋒已然不會有所成效,便當即以強硬遏制住極欲前沖的勢力,翻轉執劍手腕后,對準林必茂的腰間位置悍然下劈,速度堪比電光火石,卻無奈被那同樣鬼影迷蹤的黑白長鞭給攔了個正著。

  彼此間威勢旗鼓相當的雙器對撞,於半空中炸出了自交戰以來最為艷麗的花火,宛若長矛擲入心扉的嗡鳴聲頃刻間響徹每一個人的心海,遍及方圓百里的震蕩不分敵我,但凡是聞聲者,均會為之雙腿失力,進而癱軟在地,哪怕是隨軍見過大風大浪的戰馬也不例外。

  深邃幽光碰上黑白間光,以湖心漣漪的形態撕碎了天邊的朵朵白雲,使之極速化雨飄零而下,陪伴著那兩位失去御空依仗之物的身影齊同落入凡塵。

  為軒轅執禮踩在腳下的飛劍寸斷成片片菱形琉璃,悄無聲息地在地面碎成一道道起伏的光星;而支撐著林必茂的兩顆「彗尾流星」,更是在瞬間灰飛煙滅。

  興許是命運故意作弄,讓那化作掠空長芒的軒轅執禮直接撞進了為諸葛鐵騎所虎視眈眈的正後方,而林必茂則是落進了獅群環伺的襄陽城頭。

  代表著雙方至高戰力的兩道身影雖是齊落沙場,卻都不約而同地沒有選擇插手於那隻近在咫尺的短兵相接,只會滯留在彼此身上的神念橫跨無數火星,將那不死不休的執念分別傳遞給分居兩地的對手。

  「打得過么?」見林必茂匆匆而來,反身就是一刀削下一個可憐鬼腦袋,進而一舉突破包圍圈的何星腳步輕盈無比地踏血而來,雖是置身於一念決生死的斗獸場,但他仍有閑情向林必茂抽空憂問道。

  「打不過也得打啊。」林必茂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何星一眼,眨眼千里的視線一刻不敢遠離那風塵僕僕的素袍身影,手中長鞭猶如抓住獵物的巨蟒,盡數鋒芒均只纏繞在自己的身上,沒有一絲對外流露。

  他知道,一旦自己表現出哪怕只一點點想要插手襄陽城頭事宜的跡象,遠處那個傢伙必然會以雷霆手段來作回禮。

  為了杜絕那可能的隱患,林必茂邁出大步,僅兩次提腿就已足夠其奔至城牆邊緣,單手撐在溫熱的城牆上,略略施力便已翻身而過,宛若一枚山滾巨石轟在地面,須臾間逼出大地的飛塵激昂。

  這方落定,他方當以疾馳回敬之。

  聲未至,形已到的長劍不再像初生那般渾濁,旋轉泥沙開始逐漸沉澱,漸漸顯現出其原本的澄清面貌。

  這刺心一劍的威勢被飛揚黑子恭敬不如從命地盡數吸納,只在林必茂手中換來長鞭上一點幽光的崩碎,便已被彈飛了出去,為此,後者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絲毫踉蹌,仍然不動如山。

  但誠然軒轅執禮也是明白這一點的,劍過也,便輪到了那個越過眾人頭頂的素袍身影開始大展神威,足以比肩床弩蓄勢一擊的飛踢不惜以兩敗俱傷的代價,也要擦著環繞長鞭的死角蹬在林必茂的腹部。

  經一次切實交鋒,那由諸葛鐵騎斥巨資打造的寒銀甲胄便是在瞬間對外蔓出龜裂的蛛網紋路。

  縱使目睹了自己的右腳被那宛如鋸齒般的圓珠棋子僅在頃刻間刮出深可見骨的傷口,軒轅執禮仍然不想就此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咬牙欺身,同時將周身氣機流轉悉數薈萃於自己的右腳,在空中彎疊自己的右腿,用膝蓋強行逼出一記疊勢,蹬在林必茂的心頭,將其身踢成一顆炮彈,飛遁撞入不遠處的襄陽城牆,在那灰暗的石磚中砸出一個煙塵滾滾的大坑。

  落地便是幾個趔趄的軒轅執禮堪堪穩住身形,順帶又隨手撥開幾根無意飛來的流失,一瘸一拐地凝望著不遠處的牆體大坑,面不改色地從袖中取出一枚艷紅色的丹藥,送入口中的同時,又以右手作鷹鉤抓握式,將不遠處的狼狽飛劍無聲召回。

  「別人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在帳后以人為棋運籌帷幄罷了,你倒好,直接扛著棋盤上來打人。真不愧是林知白的兒子,說什麼都要與世界認知不一樣就是了。」

  服下猩紅丹藥的軒轅執禮冷笑道,右腳白骨森森的傷勢屆時已然在紅暈霧氣交織下逐漸癒合,頃刻間嚴絲合縫的皮肉甚至不見有任何負過傷的痕迹留存。

  「家父所行之事,才是真正的應順天道。」本該是在坑洞中不省人事的林必茂卻是出乎軒轅執禮意料地掙扎著站了起來,渾身甲胄儼然碎得不成樣子的他,此刻正一手扶著由自己砸出來的坑洞牆面,從中緩緩走出:「不是我們與世界大道逆行,而是這世界上的人,本身就在逆流而上,卻仍不自知罷了。」

  林必茂每走一步,身上的甲胄便會有一部分飄零成灰,等到他最後來到缺陷邊緣時,身上的璀璨白甲就只剩下了起初入城尋找諸葛依依時的襤褸衣衫,而當中唯一不變的,只有宛如柳條般,采螺旋而上的長鞭,縱使圓鈍,卻不妨其致命威能。

  「行於正道者被當成異類,異類卻是理所當然,這才可悲。」林必茂的神念固然是一刻不停地鎖在軒轅執禮的身上,但這番話,卻並不是只說給後者聽的。

  因為他知道,就在襄陽城中的某處高閣之中,正有人以通玄的能力默默監視著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我命由我不由天。」從跛手跛腳中徹底恢復過來的軒轅執禮高聲道:「大道,什麼是大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還有你爹,做的最錯的,就是把自己所認為的大道強加在別人身上,知道嗎?」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那麼我無話可說。」居高臨下的林必茂衣衫襤褸地飄然而下,樸素的著裝與那同樣素袍加身的軒轅執禮共同成為了時下沙場最為惹眼的風景線。

  不過搶眼歸搶眼,倒是沒有一個人跑過來觸霉頭的,畢竟分工明確的眾人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盡忠職守」,當然也就沒有哪個人閑得會跑到這裡來不自量力。

  「沒話說好啊,反正打仗,屁話多總不是什麼好事。」在敵我雙方不約而同的讓步下,軒轅執禮得以與林必茂在這廣袤的沙場上擁有一處全然不亞於御物空行的空間大展拳腳。兵對兵,將對將,戰場固來文化。

  「呵。」林必茂輕輕一哼,原先極度內斂到甚至於繞體而生的棋子長鞭總算是綻開了它所獨有的鋪天蓋地,只隨其心便可變化其中間隔的黑白雙子頃刻間一如天女散花般飛旋在襤褸男子的背後,偏偏於襄陽城城門前鋪出一道百萬雄師的浩然氣魄。

  「果然跟你爹一樣,連這脾氣都是在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背仰諸葛鐵騎的軒轅執禮面沉似水地作出回應,因為此前的一劍失利而再次顯現出本有渾濁之色的劍身與肩同高,直至那恰在不遠處的林必茂。

  正當二人極欲起勢血殺對方之時,城頭上卻是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一道被利刃貫穿左胸的屍體自火速高空墜下,以頭著地的方式摔在兩人的正中央,僅瞬間便是砸成一灘面目全非的肉泥。

  「何星?!」抓住最後一刻得以望見那人面龐的林必茂瞳孔瞬間劇烈收縮,他的雙眸中此刻正充斥著難以置信的神光,凝視著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林必茂的腦海中飛速閃過一陣空白。

  如果說林必茂的反應是在情理之中,那麼大患得除后的軒轅執禮卻偏偏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戲謔流露在氣息流轉之中,這時的軒轅執禮,心中的震驚絲毫不亞於目睹同僚戰死沙場的林必茂。

  作為軒轅家的家主,這場攻守戰中首腦級別的人物,對於麾下豢養家奴的斤兩,軒轅執禮可謂是一清二楚。在他手中得以調動的人力,別說是殺了那幾乎等同於狼入羊群的何星了,能抵擋個兩三炷香的時間,就足夠軒轅執禮偷樂了。

  眼下何星的猝然戰死,對於軒轅執禮來說,完全稱不上是什麼意外之喜,恰恰相反,正是因為這實力超群之人的戰死沙場,才使得軒轅執禮原本是宛如一口古井般平淡的心境,掀起了數十年難得一見的軒然大波。

  刺入何星左胸的長劍隨著屍體落定而緩緩消散,化作點點螢火星光飄零,淺淺隨風起,向那不知何時於城頭飄絮的紅繩投身而去。

  「看來,不只有我們看上了襄陽城啊。」軒轅執禮極目遠眺,看著那化作一道電光穩穩落在城樓頂端,一如君王笑看天下江山般的偉岸身影,有些惆悵地感慨道。

  那人單腳站定,頗為寫意地從紅繩上摘下一對鐵鉞,像是吃零食般將其拋入自己的嘴中,輕輕咀嚼幾下,那對鐵器便已盡入其肚。

  「饕餮之體。」軒轅執禮哀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原來王家也要渾水摸魚啊。」

  「紅繩.……」林必茂怒視著那幾乎橫貫整座城牆的紅繩,凜然低吼道:「王梟梟……」

  沒等在場眾人從那紅繩降世的後勁中回過神來,又有一道鋪帶著漫天飄羽紛飛的刀芒宛若第一抹刺破黑暗的曙光,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那個才剛剛笑看天下眾生象的王梟梟。

  橫刀裹挾著鋪天蓋地的白雨傾瀉,當中燃燒的,是能讓天地為之色變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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