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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試舞一曲天下無

  「看來不揍他一頓,他是不肯乖乖聽話的了。」白衣道士舉劍的同時,在自己的心中暗自呢喃道,看著那個就在木劍彼端,動輒便將大有玉石俱焚之氣魄展現得淋漓盡致的姜樂冥,白衣道人輕輕翻轉手腕,不光是連帶著木劍,更是一併帶起那手持憶寒便是無所畏懼的姜樂冥一起,向順時針方向進行有條不紊的悠然側轉。

  樸實無華的桃木劍保持著幾乎已經是超凡入聖到連旁人都察覺不到的氣機內斂,縱使沒有半點崢嶸流露在外,卻依舊讓姜樂冥驚覺自己在恍惚間便如同身陷一汪難以脫身的深邃泥潭,泥潭沒有怎麼表露自己那咄咄逼人的架勢,反倒還大大方方地縱容姜樂冥在當中隨意催動著神念做那奮力的掙扎,不過任憑後者如何努力,在白衣道人手中得以如山嶽般雷打不動的桃木劍不僅一樣不落的照單全收,更沒有展示出半點關於臨近極限的徵兆。

  等到姜樂冥沉入丹田的那一氣可算是盛極轉衰后,全身上下除了衣服外就再沒有哪裡配得上仙風道骨一詞的道士陡然將那柄甚至於完好無損的木劍從僵持之中頃刻剝離,這妙到毫顛的瞬間正好卡在姜樂冥一氣初歇而次息未起的節點。

  這時的姜樂冥哪怕仍然保持著對周遭環境的細緻感知,可他卻是什麼也做不了,被迫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那柄木劍橫空而來。

  氣機的道理說來玄妙,但歸根結底,不過是兩字合二為一的結果,一是氣脈,二是時機,氣脈在各個不同時機所能施展出的千面之術,便是氣機的精髓所在。

  當然,凡事只要是論及時機,那必然不可能是永遠一帆風順的了,總會有如浪濤般的起伏相隨左右,而修行者所做的,不過是竭盡所能地將這起伏之間的頻率收至最小而已。畢竟起伏出現的頻率越小,象徵著破綻的時間也會越短,只要這樣一直不被抓住致命的破綻,氣氣相生從而生生不息,所謂的百戰不殆,也就有了可能。

  當然世上絕無完人,不論是問鼎天下的豪傑,抑或是可以名流千古的聖人,他們都做不到真正且絕對的完美,最多只能是無限趨近於那咫尺天涯的一線罷了。

  這個世界上不缺有被人圍攻至死的「武聖」,一對一,或許他們確實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一旦落進了動輒便是千人,甚至萬人剿殺一人的境地里,任那武聖有什麼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玩出花來。為什麼?無他,不過是冥冥中的氣機規定罷了。

  單打獨鬥,敵我雙方或許會因為形勢的變化而對各自氣機判斷產生一定量的誤算,導致一場本來就可以三兩招輕鬆結束的武鬥,被硬生生拉長到不死不休的境地,且多半都是兩敗俱傷的凄涼結局;

  可一旦戰事發展到「正義凜然」的以一敵多,有千百萬雙眼睛一起盯著一個人打,任那人的氣機流轉如何能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完成,也遲早會有被抓住的那一刻,百萬人的悍不畏死,光是拿命堆,就能堆死一批又一批的武林高手。

  這也是為什麼,前仆後繼的諸葛鐵騎曾讓澤西州的武林沉寂了數十年的時光,直至崑崙初定之後,這才使之重新有了起色。

  桃木劍斜鋒劈在姜樂冥的額間,不光是於之耳畔炸出一聲恰如轟雷般的嗡鳴,更是同時做起隔山打牛,將一抹清冷順勢拍進他的腦海,應順姜樂冥的神識周轉而運過他的奇經八脈,竟是暫時封鎖了他與那早是情同手足的憶寒兵刃的聯繫。

  在一瞬間不曾感應到主人號召的憶寒兵刃下意識地催生出極欲自保的念想,由此具象而來的,便是在姜樂冥掌中那頃刻間宛若山嶽沉重的極致壓迫,甚至無需與之鼻息可聞的白衣道士動手,只見已然雙腳騰空的姜樂冥身形突然在空中一頓,緊接著整個人就被那恍然間可比肩山中巨石的匕首給整個人帶成了五體投地的狼狽姿勢。

  「我想我們現在應該可以談談了?」白衣道士輕飄飄地向後退出一步,臉色鄭重地俯下身,目光平和地看著那個咬牙切齒的年輕男孩,淡然問道。

  被憶寒將四指深鎖於地表的姜樂冥有些吃力地抬起頭來,由下而上地仰望著那個道士的眼睛,原本還是面無表情的臉龐突然勾掠起一抹陰險的冷笑。

  下一秒,只見姜樂冥驀然揚起自己尚算自由的左手,向空中振袖從而揮出一聲宛如上弦重箭經大弩轟然送出的破空嗡鳴。只是那一手造就這威勢逼人的嗡鳴的掠影,卻是一早就在初出茅廬之前,便已不見所蹤。

  「還早著呢。」姜樂冥呵呵一笑,其心脈之中經由那木劍拍出的幽冷而鑄下的枷鎖更是同時伴著那破空刺鳴與這記頗為瘮人的輕笑而震出咔咔作響的裂紋。「畢竟我還活著呢。」

  當姜樂冥才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有一聲幽幽嘆息緊隨其後,那陣嘆息的聲音極其細微,卻蘊含著豐富的情感,既有一些同情,亦有幾分感傷,但更多的,是期盼,是希望。

  在姜樂冥的眼中,站在他跟前的那個人,亦早已不是仙氣飄飄的白衣道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半蹲在地上,用僅存的單臂托著腮幫子的男子,他那一雙足可攝人心魄的異色雙眸,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當中寫滿了期待。

  「嘶……」對於姜樂冥現如今幾乎已是病態的思維,白衣道士委實是頭大到有些哭笑不得。雖然他是山上道士中除了師傅之外,輩分最大的大師兄,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那個眾多師弟眼中的全知全能的存在,畢竟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正是連他都完全解釋不了的。

  一生中有大半歲月都在山上與那雲山霧繞相伴的道人雖然並不清楚姜樂冥的身世,更不曉得究竟是誰害死了他的媽媽,但有一點,道士卻是清楚得不得了——此時此刻,姜樂冥顯然是把自己當成了他那個假想的仇人。

  凝望著那張縱使嘴角已然溢出猩紅血絲卻仍然洋溢著冷笑的稚嫩臉龐,白衣道士在頗為苦惱地搖了搖頭之後,兩指頓時並住桃木劍柄,輕盈向上一挑,眼看升刃不過與虛無撞在一處,本不該有所動靜的揮舞,卻是在此刻震出一聲猶如冷兵器短兵相接的清脆嘹亮。

  素來堅不可摧的木劍,卻是在經過這一次的碰撞后,攔腰崩成兩段。

  「頂尖御劍。」白衣道人以犬牙輕輕壓住自己的下嘴唇,原本只是突顯著陰鷙的丹鳳眼中饒是第一次綻放出凜若冰霜的深邃光暈:「而且還是無形劍.……看來這小子的身份確實不簡單啊……」

  比起壓制姜樂冥時的單劍下劈便可一勞永逸的輕鬆愜意,應對此時無形猶勝有形的劍鋒炫舞,白衣道人顯然必須要更花心思才行,人或許會因換氣而暴露自身弱點,但自集一念的御劍術卻不會那樣。

  對付這素來被外界稱作劍中舞者的御劍術,就只有與之共舞,直到耗盡其罡刃上附著的氣息,任其自行消散這一條路可以選。

  而天下劍客千千萬,但真正做到了劍罡劍技雙術冠絕天下無敵手,並且以幾乎無與倫比的威能力壓整座劍道江山,換來自己的一步青雲的,縱觀歷史,好像就只有那麼一個人。

  看著陪伴自己多年,最終卻是被那無形劍罡以摧枯拉朽之勢斬成兩半的桃木劍,白衣道人的眼中非但沒有任何的氣急敗壞,反而還亮起了恍然大悟的色彩。

  「原來是他?」

  「怪不得孫鷹譎那老頭子也會心甘情願地叫你一聲師兄啊!以你的這些本事,要是換作以前的那個我啊,恐怕也會巴不得死死抱著你的腿,說什麼也要讓你收我為徒啊。」

  順勢而為的白衣道人雖然付出了一定量的沉重代價,但還是成功逼走那無形劍罡的第一次衝鋒之後,道人便已馬不停蹄地踮起了自己的腳尖,踏步猶生蓮般半浮懸在地端,縱使斷成兩截卻仍然似藕斷絲連般的桃木劍與腳尖相輔相成,如此雙尖又在冥冥中與那遁隱罡氣遙相呼應。

  道士手中一向質樸的桃木劍,經過與那御風之劍的初次交鋒后,雖是崩成兩段,卻也因禍得福地鍍上了與之一脈相承的凌冽之氣。

  白衣道士提起左手於空中揮划,以光暈作丹青的食指在半空筆走似游龍,作符的書法風範不拘一格,時而如高山流水潺潺下,時而似驚濤駭浪翻湧來;既似一春隨風來,得萬里梨花俱開顏,又若秋風瑟瑟起,落荻花秋葉共逍遙。

  因由光暈漸變起而帶來的五顏六色,將一副橫跨春夏秋冬的山水畫卷循序漸進地鋪開,將栩栩如生盡顯於天地之間,不過是只一袖長的自然,卻為這幽閉的空間賦予了堪稱點睛之筆的顥氣,使其終是超脫於那些傍依大世界而生的萬千小世界,成為一方自有天象輪轉的現實。

  才剛一筆畫就天地萬物的白衣道士就恰好迎來了無形劍罡去而復返的第二式,只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主動揚劍與之兵戎相見,反是放開了個人對於桃木劍的掌控,伸手撫摸那躍然紙上的春秋畫卷,繼而又向緩緩飄至跟前的木劍輕聲低吟道:「試舞一曲天下無。」

  霎那,春夏秋冬,山脈河流,汪洋大川,於轉瞬即逝間賦予了這個世界無限生機的壯闊畫卷悉數湧入那柄木劍的劍身,不光滌盡了當中外來鋒芒,又將兩截斷劍重新合二為一,並在同時使之與那隸屬於世界的渾然萬化相互冥合,終成就一柄可意表天地的桃木聖劍。

  「當初沒能跟名盛一時的劍聖交上手,這一件事,哪怕到了現在,也是我心底的一樁憾事。」白衣道士喃喃自語道:「不過既然上蒼又給了我這麼個機會,我自然是不可能放過的啊。」

  「青台山道士酌清,在此獻醜了!」

  說罷,天地落有一劍,劍身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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