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玄幻奇幻>鞘聖> 第四百五十七章 出城時

第四百五十七章 出城時

  由宋子嵐慷慨送出的馬車僅是車夫板就足夠三位成年男性並肩而坐。由是,偌大且整潔的車廂自然而然地就留給了那兩位隊內唯一的女生當作她們的秘密空間,而姜樂冥,郭洪以及孫鷹譎三人,則是當仁不讓地坐上了車夫的位置。

  郭洪擠在最邊緣,單手扒著馬車一旁特地設計出來防止戰馬疾馳時因顛簸而摔落車板的扶手,一隻腳踩在車板的邊角位置,另外一隻則因應其向後的擺動而時不時地懸空,他實在是放心不下自己大難不死的妹妹,一路上不停地借勢轉身,把腦袋探向車窗進行觀望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幾乎是高頭駿馬每踏出兩步,他就會往回調轉身形一次。

  作為三人中唯一有過駕馬經驗的孫鷹譎自然是毋庸置疑地佔得了最中心的位置,老人僅用右手攥住連向兩個轡頭的長繩,一臉雲淡風輕,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焦急。車夫既是鎮定自若,又沒有流露出半點催促,兩頭經過常年訓練,早已自通人性的駿馬亦是同樣會意,走得不迅不急,慢慢悠悠地晃蕩在人潮之中。

  雖是大戰將至,但襄陽城內對於相關資訊的封鎖,卻是實實在在地做到了滴水不漏,除開有手筆可以做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貴族早早地就收到了要打仗的消息之外,城內的普通人則依然過著一如既往的平淡生活,不論是言辭抑或是舉止,都與平常沒什麼兩樣,依舊要吃吃,愛睡睡,好不快哉。

  可能唯一一點與之前不同的,就是每個人嘴裡正談論的東西了。比起以前近乎於漫無目的的閑聊,現如今的人們,更多地都在對不久前剛剛才被斬首示眾的那名罪犯發表著自己的看法,雖說當中可謂是眾說紛紜,但最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卻是那人在臨死前不顧一切也要罵出的一句:「宋子嵐你不得好死。」

  一座城的衙門或許會有曾判下足以招致六月飛雪的冤案的經歷,但對於襄陽城的居民來說,但凡是宋子嵐宋大人親自審理的案件,其過程無不都是最為公平公正的,報官者有賠,犯罪者有罰,兩者分明,又在執行層面做到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完美平衡,以至於哪怕是受罰的人,也從來都不會對宋子嵐產生任何怨言。

  如此絕妙的政績與無懈可擊的名聲,到頭來卻是被這麼個臨死的傢伙在刀斧將落之時,用此生最後的氣力罵出了自宋子嵐與劉暄漠齊齊入主襄陽城后的首宗先例。

  雖然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過那個人罵出的遺言實在是過於「驚世駭俗」了些,以致於基本沒什麼人願意去相信,人們之所以會衷於談論這件事情,一方面是因為它確實新鮮,既是剛剛才發生的,又是真真正正的史無前例;另外一方面,則是人們都把它當成了幽默來供於自己作消遣之用,排解一下近來因為無雨無風,天天都要頂著個大太陽而導致孕在心中的躁火。

  從來都沒有人想過那聲哀嚎背後究竟代表著什麼,因為只要是在襄陽城中,就從來都沒有人願意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其他人不服於神機妙算的子武先生。

  襄陽城的居民甚至於將宋子嵐奉為神明,卻沒曾想過,哪怕是神,終有一日,也會棄他們於不顧。

  「怎麼這麼多人從城裡往回走?」姜樂冥小小年紀就已經翹起了標準至極的二郎腿,雙手十指相扣,併攏搭在後腦的位置,整體微微向後靠,故意佯裝出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唯眼眸深處的肅穆是他怎麼努力也完全無法收斂的。

  「宋子嵐親自出面判了一個人死刑,這些人都是去湊熱鬧的。」孫鷹譎輕描淡寫地揚了揚鞭子,兩頭駿馬頓時加緊了各自的步伐,雖然速度趨快,但那踢踏的聲音則仍然維持著整齊劃一的脆響。

  「就只是一個死刑?這些人是真的閑得沒事做嗎?」姜樂冥坐直了腰桿,語氣當中稍微有些訝異。

  「如果是一般的死刑,其他人自然理都懶得理。」孫鷹譎騰出一隻手,順勢把即將滾入車底的長眉沿著左上的方向輕輕挑了起來:「但這個死刑既然是宋子嵐親自下的,那對於襄陽城的居民來說,就不太一樣了。」

  「不都是判個刑,然後就讓那些壯漢提著刀上台手起刀落,砍顆腦袋就算了么?」姜樂冥語氣不見任何起伏地說道。

  姜樂冥才剛一言罷,孫鷹譎就用帶有複雜情緒的眼神瞥了這位才十幾歲的師兄一眼,一息間由後者表露出的欲言又止是顯而易見的,但最終,老人還是選擇把那句已然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一老一小,兩個人在馬車上四目相對,一時間誰都說不出半句話來,索性這樣的寂然無言並沒有持續多久,就由長眉老人重新揚聲打破了。

  「大體流程都是這樣沒錯。」孫鷹譎若無其事般淡然道:「但是這一次的死刑,偏偏是宋子嵐親自判出來的,光是這一點,其實就已經足夠襄陽城的居民去好好湊一湊熱鬧了。畢竟如果老夫沒有記錯,這一次,應該是宋子嵐這一生人裡面,判的第二次死刑。」

  「那個宋子嵐到底是個什麼人啊,你們之前不是說他只是個謀士么,怎麼現在越說,我就越覺得他才是這座城的真正主人啊?」姜樂冥從來都沒見過宋子嵐,他所掌握的任何關於這位子武先生的消息,也基本都是道聽途說得來的。

  「其實很多人都這麼想。」孫鷹譎呵呵笑道:「襄陽城裡啊,襄陽城外啊,甚至是南溟京畿啊,反正只要是知道襄陽城有這麼一號謀士存在的人,都會下意識地認為他才是這座城的城主大人,至於那個鋒芒不顯的劉暄漠,老夫估摸除了宋子嵐他自己之外,應該也就沒多少其他人真正認識了吧。」

  「光是這麼一座城裡面雜七雜八的事情就已然讓我很頭大了,真搞不懂為什麼這世界上還會有人一心想著去一統天下,不累的么?」姜樂冥的語氣之中里多了一絲絲孤芳自賞的慶幸。

  「誰知道呢?」孫鷹譎微微一笑,將隨意發散到四周圍的視線重新收回,開始正視起前方的道路。

  襄陽東門現已近在咫尺。

  逆流而上的馬車並沒有留意到四周圍如流水般退去的人海中,正藏匿著一位身穿潔白道袍的男子。

  比起此前在大街上那隻留下驚鴻一瞥便已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滄桑道人而言,這位男子的容貌則要更顯年輕,渾身上下除了衣袍尚算整潔之外,其他包括頭髮與鬍子在內的打扮對比起同道中人來講,都要顯得亂糟糟的,尤其是那一對狹長的丹鳳眼,當中流露出的陰鷙氣更是與那道人素來自詡一塵不染的仙氣八竿子打不著邊。

  他佇立在人海之中,宛如一座雷打不動的高山,視線始終深鎖在那不斷向東門逼近的馬車。他的左手攥著一柄做工不甚精細的桃木劍,唯一還算看得過眼的,就只有那捆在木柄上的鮮紅劍穗。

  「可憐的小師弟啊。」乍一看才不過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輕輕嘆息,於人潮中呢喃,聲音不大,卻能引起眾人下意識的回望,可當那些應聲而來的視線落定時,他們卻沒能看得見那個始終未移寸步的如山身影。

  「不過是出個山去見義勇為,就被人打得跟豬頭一樣,落得滿身傷不說,這傷還偏偏是那種沒有小半年的靜養就絕對好不過來的傷,真是凄涼啊。」男子淺笑道:「唉,我本來是不想走這麼一遭的,可師傅死活要讓我出來幫山門一雪前恥,說什麼他們欺人太甚,哪有的事兒?」

  「本來就是技不如人,被教訓了就被教訓了,長個記性,下次不再犯不就好了?要我說,師傅就是愛瞎操心,越老越是這樣,遲早哪一天操心操不過來了,就給自個兒憋死了。」

  從始至終,男子一直都在原地碎碎念,他沒有展示出任何的動作,也沒有如何催動自己的氣息,只是一刻不停地在吐露著本人心間的不滿而已,可偏偏就是這樣的舉措,卻讓那柄木劍緩緩升騰,以平刺的角度透過人海,直指那架即將如願以償的馬車。

  木劍沒有展露出哪怕只一點的崢嶸鋒芒,並不是它的主動藏鋒做到了足以以假亂真,從而蒙蔽一方天象的巔峰高度,就是一點銳氣都沒有,木劍依舊是那一把木劍,哪怕騰空而起,它所流露出的氣機,仍是維持著人畜無害的質樸。

  「小師弟被人打了,如果師傅只是要我打回去,那就算我再怎麼不願意,歸根結底,也是兒子被打老子就要出面討回個公道的道理,這還算說得過去。」男子的自言自語仍在持續:「可那老頭兒卻偏偏要我把那些人全都殺了,這就太過分了啊,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別人好歹也是留了小師弟一條命的,不過是因為兒子受了傷,老子就要讓別人拿命來還,太過火了啊!」

  「師傅果然還是老了,都老糊塗了,事兒都想不明白了。」男子仰天伸出兩指,木劍當即調轉其鈍鋒,將之穩穩對向姜樂冥的腦袋:「要是這一下子把別人惹生氣了,咔得一下召個一萬多兩萬人浩浩蕩蕩地衝上山頭,說什麼也要踏碎了咱家的招牌,這誰攔得住啊?」

  「所以啊,點到即止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呀。」終於把話說完之後,男子的嘴角露出了萬分陶醉的微笑,與此同時,那柄顯然沒有刻意儲力,但卻依舊不容小覷的木劍瞬發,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普通,毅然決然地沖向了姜樂冥的眉心。

  「有危險!」原本還是雙手抱頭的姜樂冥僅在一瞬間便感覺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應順著第六感的急迫,他反手招出潛形已久的憶寒匕首,將其分毫不讓地擋在自己的眉頭。

  也就是憶寒初臨人間,堪堪蓄起鋒芒的那一刻,一柄木劍果真橫空而至,並絲毫不差地墜在姜樂冥高舉的匕首上。

  兩者於瞬間的碰撞不見有任何聲響,卻在須臾間讓姜樂冥整個人如一枚炮彈般倒飛而出,炸向一旁的高樓。

  「師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