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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轉瞬即逝

  江湖沉浮之人一旦有了根,就有了牽挂。一旦有了牽挂,哪怕是如同劍聖那般可以問鼎江湖的舉世第一人,也難保不受其害。世事大抵皆是如此,無情者天下無敵,這類話語在茶餘飯後說起倒是可以信手拈來,只可惜這一旦做起啊,偌大的人間倒是沒有出現過哪怕只一個的先例。

  恰如曾經某位把酒問蒼天的人所說,人世浮萍都會有根,無情草木葉落後也知歸根,大自然規律尚是如此,就跟別說是超脫於草木之外的人了。

  掌握著蒲意靈刀以求隨遇而安,落地何處即根生何處的李丹青,十多年來於四片大陸上來回輾轉,足跡幾乎遍及整個世界,瀟瀟洒灑地遊歷在這廣袤無垠的人間。

  他時而於行天大陸那一望無際的平原冒頭,去看那可謂是天下第一家的盛世白家;時而於亞土遊歷四方,周轉於各國之間,感受那或而劍拔弩張,或而勾心鬥角的明爭暗鬥;時而又回到由七個海中島所連珠而成的七星州,去探究家鄉那不為人知的一面.……

  李丹青走過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在世界上或荒涼到寸草不生,或繁盛到燈火通明的各種地方都曾留下過蒲意刀身上頗為經典的蓬鬆絨羽。可在這些幾乎個個都是聞名遐邇的名勝古迹之中,李丹青唯一印象深刻的,就只有那一個開在斷面山腳下,聲名不顯,其貌不揚,唯米酒熏香自中扶搖的小小客棧。

  第一次到那裡的時候,才剛剛棄筆從戎的李丹青遇到了一個女子。當時那個不曉芳齡的女子還未成為客棧的掌柜,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專門負責打雜算數的小夥計而已。

  李丹青猶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好像是被李家專門派人抬著大轎從七星州千里迢迢地來到這裡的。那時候的他渾身上下都纏著雪白的繃帶,雙手雙腳伸得筆挺又僵硬,當時幾乎是動彈不得,連話都只能用含糊不清的嘟囔草草帶過。

  而之所以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究其緣由,到底是因為李丹青內心之中,為那一劍斷江之盛舉而激起的澎湃熱血。

  當他親眼見證了那在自己心中已然可比肩神明的壯舉后,不單止是一腳踢掉了身上作為書生的抱負,更是馬不停蹄地趕回李家,在沒有跟任何人商量的前提下,悶頭撞入百仞峰,然後,就成了這副德行。

  百仞峰薈萃的,是整個七星州的靈氣,由於靈氣悉數湧入了當時還經脈未開的李丹青體內,為了避免那些靈氣在其體內與整片大陸做那遙相呼應。為了避免李丹青因無法承受靈氣導致經脈寸斷而死,李家這才會馬不停蹄地派遣專人,一路乘風破浪,特地將其送到另外澤西州上進行修養。

  而李家之所以會選擇依偎著斷面山而起的琉璃村中的這處客棧,也並非是隨便選址,而是經過了仔細考量的。

  斷面山是劍聖登峰造極前的手筆,那一劍的鋒芒斬斷了天地冥冥,不單單隻將一座高山一分為二,更是以充沛劍氣徹底剔除了一直在四野縱橫的悠悠之力。換而言之,在斷面山所處的方圓數十里以內,是沒有象徵天地之力的靈氣的。

  為了避免靈氣在李丹青的體內因受到外界挑釁而徹底爆發,當時還未去世的李家老家主這才會讓部下將其送到這裡進行療傷。

  世間的一切相逢都是命中注定;世間任何的一見鍾情都是前世緣起。

  所以,當那個還留著短髮的女子走上前來的時候,唯意識仍然清醒的李丹青一下便記住了那張不算驚艷但卻十分耐得欣賞的臉龐。儘管當時的女子,不論是眼神還是嘴角,都綳不住對己幸災樂禍的笑容。

  從那一刻起,且不論書生時代的李丹青如何抱負遠大,一入武道之後,他那江湖上的根,就生在了這裡。

  不管是仗刀之後的歡欣雀躍,又或者是成就武學后的走南闖北,旅途之中的各類情感,或是喜悅,或是悲傷;或是憂愁惆悵,或是豁達通透,李丹青都在米酒芬芳的環繞下,將之說給了這處客棧,準確來說,是那個女子聽。

  李丹青見證了女子在那相比人間廣袤要狹小許多的客棧中的晉陞之路,從原本芝麻點大的夥計慢慢坐到了掌柜的位置;而那頭頂著澤西州上地位堪稱是首屈一指的諸葛姓氏的女生,亦是在這狹小的天地之中,借李丹青之口,親身體驗了那逍遙無比的盛世江湖。

  兩人很少談及其本身對於彼此的看法,更沒有一次直言表露過自身對於對方的情愫。只是,李丹青仗刀走天涯后,每一次的啟程與歸程,那第一站與最後一站,總會是落在這家小小的客棧之中;而已經是「封無可封」的諸葛柔,則總會在大腿上捆著一柄長刀的李丹青到來之前,特地為他斟滿一碗釀得恰到好處的醇香米酒。

  江湖路遠,總要有所伴,才能走得不像深夜落雪那般寂寞。而在釀米酒方面頗有建樹的諸葛柔,便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為李丹青青眼相加的美好伴侶。

  而這一陪,就是七年多的風雨無阻。

  「諸葛柔……」李丹青雙腿無力地跪在面目全非的焦屍跟前,豆大的淚珠紛飛而落,迎風飄成一束束雨線。

  於客棧廢墟中來來去去,檢查是否還有火苗未被撲滅的樸素農夫們都識趣地沒有去打擾這位千里迢迢趕來的男子,只是遠遠地望上一眼,看著那雖然偉岸卻已然威武不在的背影,時而哀聲輕嘆,時而默默搖頭。

  李丹青雙手顫抖著抱起那個仍然滾燙不已的身體,將其擁入懷中,於人潮如流中啞然哭泣。

  風拂密林,托起沙沙長音縈繞不斷。

  正有人穿著潔白的素衣,如揭簾般撥開攔路的草蕨芭蕉,猶如一隻為自然所擁簇的精靈,慢慢悠悠地蒞臨人間。

  他斜挎著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腰包,留著利落的短髮,貼身的白衣勾勒著男子略微有些瘦小的身形。來者有些駝背,左手中始終都攥著一張白布時不時用來遮掩口鼻。

  從樹林到琉璃村口,才不過是十幾步路的距離,他卻是一直咳嗽不停,臉色亦非健康的紅潤,而是顯現出頗為病態的蒼白。

  男子乍一看,才不過是三十齣頭的年紀,卻已然步履蹣跚。他一步步艱難地挪動著雙腿,先是遞出左腿,在站定之後才慢慢向前拖動起自己幾乎無力的右腳。十幾步路走來的搖搖晃晃,特別是偶爾遭逢疾風撲面時的接連幾個踉蹌,看著讓人很是揪心。

  所幸狂風的疾馳並沒有為男子帶去什麼大礙,因在戰爭中左腿膝蓋遭流失擊中而落下瘸腿病根的他,終是在跌跌撞撞中來到了這家大火肆虐后的廢墟。

  「多好的一家客棧啊……」不知是無心之舉抑或是有意而為之抑,男子站在了懷抱焦屍,正泣不成聲的李丹青背後,以剛好能夠為二人所聽清的低音愴然呢喃道:「只可惜說沒就沒了,唉.……真可惜啊……」

  嘆罷,男子有意無意地瞥向了那個跪坐在地上的苦命人,瞧見他連一點理會自己的意思都沒有后,默默搖了搖頭,在李丹青的身邊略有不知好歹之嫌地緩緩坐下,看著那個體無完膚的屍體,幽然道:「被活活燒死,可是最痛苦的死法啊。」

  既然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想法,那就要做好為猛虎反噬的準備。瘸腿男子既然敢在這一刻觸動龍鬚,那麼,就應該有面對那疾如風烈如雷的刀芒的覺悟。

  一改往昔蓬鬆質感的白芒此刻正呈斜斬月牙之狀,向那才剛剛坐定的瘸腿男子當頭劈下,沒有半分留手之意的凌冽顯然就是沖一擊奪命去的。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是誰幹的嗎?」正是命懸一線之際,瘸腿男子仍可臨危不亂。也正是因為這抹處變不驚的鎮定自若,才會讓那來勢洶洶的白芒懸停在男子眉前半寸。

  「這麼大一間客棧,不論是哪裡失火,一般人,怎麼說也有充足的時間逃跑,不大可能會被困在裡頭活活燒死的才對。」瘸腿男子雖然看不到那無形的月牙鋒芒,但卻能夠切身感受到那冰冷至極的殺意。但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多少膽怯,反倒還從自個兒裝得滿滿當當的腰包中撕出一條幹牛肉,大大咧咧地送到嘴裡,語氣淡然道。

  「畢竟這間客棧有廚房,有主廳,有內院,更是有前後兩扇大門,不論是在哪裡起了火,蔓延到整個客棧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加上掌柜的本人也有一些武藝傍身,已經完全足夠自保了。」

  李丹青僵硬無比地回過頭,血紅雙眸瞪了那瘸腿男子一眼,當中濃郁到足可瞧見屍山血海的殺意嚇得男子渾身一顫,在生生咽了一口唾沫之後,他這才恢復了原本的淡定。

  「誰幹的……」李丹青的聲音在此刻一改往昔的隨和,而是恰如千年冰封的深淵中悠然響起的一聲低吼,當中滿溢著極寒刺骨的冰冷。

  「我不知道。」瘸腿男子才剛剛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那壓陣的刀芒就已驟然前逼,由原本還堪堪讓出的一線徹底貼上男子的眉心,劃出一小道流血豁口。「等……等等!我還沒說完啊!」

  刀芒沒有退卻之意。

  「我只是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但我看到了那個人!」瘸腿男子連忙補充道:「那個人的腰上綁了條紅繩,繩子上面掛了很多的武器!」

  「王梟梟……」李丹青瞬間認出了那個應要被千刀萬剮的名字。

  下一秒,瘸腿男子只看見刺目的銀光一閃,逼得自己不得不連忙合上雙眼,等到再度重見光明時,那人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

  唯天上白色長河再續光華。

  送走了這尊隨時都有可能暴起殺人的「大佛」后,瘸腿男子連忙長舒一口氣,順勢后躺,大口大口地喘氣。輕撫著眉間的纖小傷口,他仍是有些后怕:「媽媽耶,得虧是補救及時,不然直接就死了。那傢伙給我發的任務未免也太危險了吧,老子可是好不容易才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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