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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廢墟

  正當諸葛澈為那白芒去向而無語沉思時,一道自遠方風塵僕僕而歸的身影便是連滾帶爬地出現在大將軍的視野里,如此狼狽不堪的身影落在一眾嚴陣以待的甲士行陣里難免有些唐突,不過倒是沒有一個人出聲阻攔,反而還紛紛讓出一條康庄大道,只由著他步履蹣跚地登上斜坡,助其暢行無阻地來到正與隨風起而獵獵作響的諸葛大旗下,跪膝而抱拳,悲聲道。

  「大將軍!」

  「怎麼就你一個,琉璃村那邊出什麼事了?」看著這位死裡逃生的暗士此刻正滿臉悲戚地跪在自身面前,諸葛澈的心中已然泛起了隸屬於不祥之兆的迴響。

  「大將軍……」遍體鱗傷的暗士右手握拳捶在地面上,牙齒亦是在左右摩擦著,猶是冥思苦想自己究竟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將情報進行上奏。正當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思量出結果的時候,諸葛澈已經大步跨到了他的身邊,渾厚大手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袍,將其從跪地的姿勢中直接拉了起來。

  「肖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諸葛澈作為大將軍,或許常年都被其麾下鐵騎看成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那一朵略顯臃腫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蓮花,但實際上,只要是諸葛麾下兵,小到可能連馬都沒配上的新兵,大到身邊拄刀的近衛,凡是歸順於諸葛旗下的士兵,諸葛澈都能在第一時間叫出他們的名字。

  琉璃村毗鄰斷面山,而斷面山又可坐望南溟京畿,不論是在復仇路上一意孤行的諸葛家抑或是放眼世界,以求逐鹿中原的軒轅家在襄陽之爭中究竟誰勝誰負,這座曾有劍聖親自坐鎮的斷面山,都是未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但對於大將軍諸葛澈來說,斷面山除了其本身戰略上的意義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雖於大局而言不足為道,但拘於小我卻是無比重要的原因以至於他要比軒轅家更早地染指於斷面山。

  因為在那個山腳下的村子里,住著一個他曾立誓窮其一生也要保護的女子,哪怕是她曾與自己吵得不可開交,甚至在盛怒下憤而離開了諸葛家,諸葛澈仍然願意為其派去親信作暗中的護衛,以保其一生平平安安。

  因武學出眾而早早就在南溟軍營中嶄露頭角的肖巡被當時還未曾與南溟帝國鬧掰的諸葛澈一眼相中,當即收入麾下,並使其成為了那暗士當中的領頭角色,統領著一批同樣是武藝高強的士兵,常年守護在那女子的身邊。

  一般而言,他們是不會主動露面和諸葛澈進行聯繫的,雙方的往來更多都是信件層面的交流,像今日這般久別重逢,自從那女子離開諸葛家后,僅僅只是第二次而已。

  「大將軍……」肖巡咬著下唇,直至腥澀淌入舌尖,他這才彷彿是下定決心一般再度昂起頭,雙眸中滿是悲憤地朗聲道:「屬下辦事不力!望大將軍責罰!」

  諸葛澈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冰冷氣息緩出如重鋒慢慢出鞘,沉穩中不失鋒銳,仰仗此勢,諸葛澈寒聲問道:「誰幹的?」

  「王家.……王梟梟.……」乾脆跪地不起的肖巡垂下頭,故意將自己的脖子毫無防範之意地暴露在諸葛澈的視野之中,儼然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認命模樣。未盡使命便該當誅,這是諸葛鐵騎素來貫徹始終的規矩,甚少會因為某一個人就網開一面。

  「王家.……好一個王家.……」在諸葛澈那張肥碩的大臉上,看不出哪怕只有一點的神情變化,唯一的怒極,也只能是通過那幾乎是咬牙道出的囁嚅聲中瞧出零星幾點端倪。

  「大將軍,從這裡去斷面山,若是快馬加鞭的話,無需一日便可抵達。」白胄騎士駕馬而來,以不咸不淡的口吻說道。

  「一切按原計劃行事。」諸葛澈側目冷哼道:「戴重君,傳令下去,讓原地待命的兄弟們去襄陽以北五十里的位置駐紮。」

  「屬下領命。」身著白胄盡顯颯爽英姿的戴重君抱拳作禮后當即引馬沿東而行,下了斜坡后稍作整頓,便立刻繞著處於暴風雨前寧靜的襄陽城跑了半圈後繼而單騎北上,期間伸手接下一隻自九天之上俯衝而下的雄鷹,將剛剛寫好的言簡意賅稿捲成軸放入綁在鷹爪上的竹筒,輕輕振臂,鷹隼悍然沖入雲霄,頃刻間不知所蹤。

  「等咱們打下了襄陽城之後,就直接北上,給老子滅了王家。」諸葛澈惡狠狠地向腳邊吐了一口唾沫,面容猙獰地厲聲道。

  始終跪在地上不敢有所動彈的肖巡就算是聽見了諸葛澈就在跟前所抒發的所謂「雄心壯志」,亦是不敢輕易幫腔。事實上,只要諸葛澈一日不依照軍法將那柄曾在林知白手中斬殺無數桀驁同僚的行刑刀如風水輪流轉一般駕到自己的脖子上,肖巡這輩子就根本無法心安。

  琉璃村的大戰,那腰系紅繩的王梟梟僅憑一人之力便已打翻了諸葛澈所安排的攏共十三人的精銳,如果不是另外十二位年紀稍長的前輩拚死護著時年才剛剛過二十五歲,並前途無量的肖巡,他這條命,恐怕十有八九也得交代在那裡。

  「起來吧。」諸葛澈極目遠眺,語氣盡量平靜地說道。

  「將軍,屬下願意受罰!」向來對任何出自大將軍之口的命令言聽計從的肖巡,此是第一次反駁。

  「罰,罰你什麼?」諸葛澈俯視著那個臉頰邊上仍有紅紋徐徐蔓延的年輕人,目無表情地問道。

  「屬下辦事不力,沒能保護好大小姐,又害得十二位前輩因保護我而死……這一切都是屬下的錯!屬下願意以死謝罪!」

  後半句話才說完,諸葛澈立馬踢出一腳踹在肖巡的臉上,踢出一串紛紛揚揚的血星。突然遭受此劫的肖巡當即倒飛出去,於泥上化作滾地葫蘆,牽起一連塵土飛揚。

  「以死謝罪?」諸葛澈冷眼打量起那個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的肖巡,呵呵笑道:「肖巡,你這傢伙說的還真輕鬆啊。」

  用顫抖著的雙手強撐起虛弱身體的肖巡無比艱難地維持著自己的跪姿,拜那突如其來的一腳所賜,此時此刻,他的嘴中滿是鮮血。

  「溫卓文,蘇澤,張明明,董慶輝.……」諸葛澈細數著那些去卻再也不返之人的姓名,每一個名字都如同穿心飛劍,刺入作為十三人中唯一倖存者的肖巡心扉。「他們是怎麼死的,又為什麼會死,這個答案你剛才自己就說了,可現在你卻想要以死謝罪?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他們嗎?!」

  「大將軍……」肖巡血如泉涌在喉,卻又同時熱淚盈眶。

  「滾下去!」諸葛澈扯開嗓子怒吼道:「等你修養好了,就直接給老子滾到北邊去,打王家的時候,你當第一個衝鋒陷陣的!」

  「是!」在騎兵同僚悄然形顯於身後的同時,將嘴中鮮血咽回去的肖巡向諸葛澈抱拳恭敬道:「這一次,屬下定不負將軍期望!」

  在另外兩位默不作聲的同袍攙扶下,自斷面那兒披星戴月而來的肖巡終是可以退下小休一會兒了。

  當騎兵們悉數散盡,諸葛澈閉目長舒一口氣,攥緊的雙拳就連指甲深嵌皮肉亦不自知,等到重新化拳為掌之時,他的掌心已然烙下了共計八道月牙紅痕。

  「不會的……」仰望著那只有彗尾殘存人間的白芒,他細聲喃喃自語道,一直以來都是黑白涇渭分明的雙眸,當下亦是通紅一片,猩然可成血。

  「不會的……」熊熊烈火將那曾是米酒醇香繞樑多日的客棧徹底燒成廢墟,灰燼隨風起揚,在那一片根本看不出原貌的焦土上不斷飛旋,刺鼻的焦糊味一刻不停地衝擊著李丹青的嗅覺,一遍又一遍地刺激著他那根本無法平靜的心境。

  李丹青此刻的駐足之所,正是那間客棧的大門舊址。以前,站在這裡就能將客棧內的一切盡收眼底,有酒無酒,有座沒座,掌柜的在或不在,都能一眼看遍;可現在,鋪在眼前的畫卷卻是大火熊燒過後的殘垣斷壁,當中也只有被燒到跟木炭沒什麼分別的房梁在內縱橫交錯。

  據當地人說,火災席捲了整間客棧,甚至連內院都不能倖免。遮天蔽日的大火燒了一個多時辰才逐漸得到控制,等到大伙兒幫火救滅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根本就沒有先行的苗頭,一經起勢,便是回天乏術的火光衝天,如此,就算眾人再怎麼救人心切,也被迫只能夠一步步循序漸進。

  在這場整整持續了兩個時辰的彌天大火中,壓根就沒有奇迹可言。所以,當見義勇為的農民們破開那坍塌下來的殘瓦房梁后,救出的,也只能是兩具被燒到面目全非的焦屍了。

  「喂……你還欠我酒呢……我還沒喝夠呢……」聞訊趕來的李丹青獃獃地站在那兩具焦屍的身邊,他認不出那兩個人的身份,但他卻認得出其中一人懷裡抱著的那個算盤,那是用赤木精雕細琢而成的算盤。

  價值好幾十兩銀子呢。

  「喂……掌柜的.……」李丹青張著嘴巴,以極其沙啞的嗓音低聲呼喚道。他沒有流出一滴眼淚,所有的溫煦都在框中打轉,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直至眼前景物悉數朦朧。「掌柜的……諸葛柔!」

  雙腿驟然失了全部力氣的李丹青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早已薈萃到堪稱泛濫的淚花猛然決堤,成為了飛灰之中唯一的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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