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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返程

  身處高閣得以鳥瞰眾生的軒轅執禮遙望著那些使勁起鬨的平民百姓,嘴角輕輕勾起似笑而非的陰冷弧度,恍然間,只見其從那茶桌的雕刻裝飾上硬生生掰下一小塊滾圓朱石,將其置於拇指指肚,稍稍向前一彈,朱石當即如上弦之箭忽而瞬發,在空中劃出一聲爆鳴,就此加速沖入人潮。

  「流矢」如星,墜卻不傷人,只是精準無誤地點在一個正打算乘亂髮一筆橫財的小偷賊手上,賊子吃痛,當即抽手痛呼一聲,才剛到手的銀袋驟然落地,打起一陣嘈雜脆響,瞬間招來多人的視線,一下子被堵住全部退路的小偷獃獃地站在人堆里,看著那緩緩轉過身來的富家子弟,尷尬地笑了笑。露齒笑容中缺了三顆門牙,是「金盆洗手」之前被人打崩了的。

  「喲呵?!偷東西還敢偷到你家郭爺爺身上來了?兄弟們,給我狠狠地打!」那嗓音何其洪亮的郭家少爺仰天厲喝一聲,一眾混雜在人潮內卻是不離少爺半米的奴僕頃刻間蜂擁而至,圍著那可能到死都不知道為何自個兒會失手的苦命的小偷就是一頓暴打。

  「就都不是什麼好人。」可以說是一手促成這人海中鬧劇的軒轅執禮冷笑道:「這麼一座無用之城,早就該沒了才對。」

  「軒轅家主先正在鄙人的座下,如此說辭,未免有些不符客人之道啊。」宋子嵐「好心」提醒一句,愣是換來軒轅執禮根本不屑一顧的嘖呼。

  「不管在何時,抑或是在何地,與我又有什麼關係?」軒轅執禮側過臉,看著身在主位卻並不能服眾的儒生謀士,輕哼一句:「反正我在哪裡都是一個樣,可不像某些人,這大半輩子都以占卜的結果馬首是瞻,壞得就盡人力避之,好得就傾全力趨之,不順天命,不隨天意,累不累啊?」

  「就不怕什麼時候,真的觸怒了上蒼,弄得老天爺特地分神給那人造一出雷劫,劈死那個究其一生都桀驁不馴的傢伙?」軒轅執禮掌握瓊觴,也不管當中茶水斟成什麼程度,端之便一飲而盡,前後手均是表裡如一的瀟洒與在側的李丹青第一次飲用苦丁形成鮮明對比。

  那連江湖高手都會為之蹙目折眉的苦澀,落到軒轅執禮的嘴中,卻是興不起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波瀾。

  「依我看啊。」甚至還無法封住他的嘴。「你那師出同門的小師弟想法就特別對,做得也特別好,世事皈依的,始終是命中注定。畢竟強扭的瓜就已經不甜了,可這還沒結瓜呢,某人就著急著要把藤彎到自個兒家門口去,立志要當那第一個可以享受眾人都夢寐以求的甜美的先飛笨鳥,可不就是痴人說夢呢么?」

  宋子嵐微微一笑,將手中才剛剛自硯台中染好新墨的毛筆重新放回桌面,垂手至雙膝,正視向已然將針鋒相對之意寫在臉上的軒轅執禮,正色道:「這個世界上的天意,素來都不是只有一條路而已,它是一種可能的集大成者,一種如萬千絲線交織滾疊在一起的線團,而我只不過是從中揀選了一條作為前行之路罷了,其本身的存在依舊在天意的大體之中,又何來逆天一說?」

  「這句話,我相信你師弟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反駁過了吧?」軒轅執禮隨手抄起一個桃子,用袖子在外皮上隨隨便便敷衍個兩下,便是直接送到嘴裡,僅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偌大一個桃子就只剩下了橢圓形的桃核孤零零地留在桌子上。

  「林知白那時候是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是什麼『天意交織雖如線團,但平鋪而開后仍是一種完美無缺的玄圓,而這首尾相銜的圈,便是天意之根本,從中揀選一二雖於表面不曾超離天意,但卻破壞了本是完美的圓弧,與那些一意孤行的斷線者不過是一丘之貉,畢竟破鏡難圓,久而久之,便是不折不扣的逆天之道』。」

  「放屁!」或許是因為聽到了林知白的名字,抑或是聽到了那個他此生都不願再聞其詳的說辭,一直以來都哪怕是面對著冷嘲熱諷都能表現得儒雅隨和的宋子嵐,此番卻是勃然大怒,隨手抽來的竹筒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下。平地炸出如驚雷無異的嗡鳴的同時,一直在高閣樓下待命的劊子手亦是大步走上行刑台。

  那赤裸上身的劊子手先是揭開那被太陽暴晒到已然近乎於昏厥的可憐人頭上的麻布,使之重見光明后,又捧起那一碗早就備好的烈酒,大口大口地灌進嘴裡,令腮幫子漲到那若非親眼所見,常人必將難以想象的地步。

  好不容易才重見光明是為何物的可憐人迷迷濛蒙地看了看周圍,還沒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就看見那一把浸身於飛濺酒水之中的明晃晃的大刀,當下便是被嚇個不清,眼淚鼻涕直流的同時又大喊道:「不是說繞我一命嗎?!我什麼都說了!什麼都說了!你為什麼還要殺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生得粗獷的劊子手明顯就不是那心慈手軟的傢伙,耳朵更不可能軟到只是聽這人隨便狼嚎幾聲就任之續言,依舊是該怎麼來就怎麼來,扛著刀緩步來到那被鐵鏈麻繩死死束縛在原地的必死之人左後方,獰笑著舉起大刀。

  「宋子嵐你不得好死!!!!」

  「咔——」

  在令人聽之就直冒雞皮疙瘩的尖嘯聲中,劊子手「奉命」手起刀落,終在未時的前一刻,斬殺了那名雖是將一切全盤托出,卻依然難逃一死的碟子。

  「喲,距離未時,似乎早了一刻哦。」軒轅執禮特地向宋子嵐身後立著的沙漏揚了揚下巴,輕笑道:「你看你這不是能破規矩么?那幹嘛又要一直固步自封呢?」

  「軒轅執禮!」宋子嵐拍案而起,眸中寒意恰似隆冬霜雪般絲絲蔓延而出,於潛移默化中將周遭的一切鍍上與冰天雪寒之地的刺骨幽冷無異的光華。

  「嗯,真是好茶,還有嗎?」當軒轅執禮親身蒞臨后就一直在側旁聽的李丹青素來都沒有閑著,一邊側耳傾聽,一邊沉心於苦澀與甘香之間的來回輾轉,那一壺產自川澤一帶的名貴苦丁茶很快便見了底,時間不多不少,剛剛好卡在即將掀桌的節點。

  宋子嵐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內心不知是針對於軒轅執禮,抑或是那早已死去的林知白的憤恨,待心境漣漪逐漸靠岸而止,他往那擺明了就隔牆有耳的樓道揮了揮手,揚聲吩咐道:「來人,給李先生滿上。」

  去而復返的婢女帶著嫣然笑臉回到了高閣,乾淨利落地完成了宋子嵐的吩咐,謹施萬福后又乖乖地退回了樓道,從頭到尾沒有多嘴哪怕只一句話。

  「李先生。」軒轅執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嘴角隱笑悄然過,當即側身拱手,向一直都只打算置身事外湊湊熱鬧的李丹青先是行了一禮。

  「啊,你們聊,我只喝茶,不參與。」李丹青拎起一口可一杯的鎏金瓊觴,微笑道。

  「軒轅執禮,你不要太過分了!」至於宋子嵐針對軒轅執禮的逼音成線,則是充斥著氣急敗壞的韻味。

  一向落子滴水不漏的子武先生,此刻似乎卻是敗在了自己所行的一步「臭棋」之上。

  對於宋子嵐的提醒可謂是充耳不聞的軒轅執禮直起腰桿,語氣平靜地說道:「李先生,在我來這之前,曾從線人那裡接到過一封線報。我原本以為那隻不過是江湖恩怨江湖了的小打小鬧,本不打算插手,但既然今日前來見到了李先生,那麼那件事情便是非說不可的了。」

  「什麼事?」醉心茶道的李丹青臉色驟然一沉,緩緩叩下了手中的茶杯。

  「斷面山下,琉璃村,村前有一座多賣米酒的無名客棧,今朝失火。」軒轅執禮淡然道。

  「失火?」李丹青握緊了手中的茶杯,看上去沒怎麼用力,可那瓊觴之上卻是於無聲中泛出了道道裂痕,一路墜至底座。

  「大火瞬間吞噬了整間客棧。」軒轅執禮接著補充道。

  「那裡面的人呢?」李丹青的眼中難得漸起肅殺寒芒。

  「聽當地人說他們在廢墟內尋得兩具焦屍,一男,一女.……」

  女的尾音不過才出半點氣息,原本還盤膝坐在蒲團上的李丹青當即化作長虹自高閣飛身而出,朝著斷面山馬不停蹄地趕去。

  這一日,整座襄陽城都親眼見識到了那天上高掛的虹光。

  單色的白芒為這人間送下飄飄洒洒的落羽,羽綻扇形,看似人畜無害的徐徐飄零,在墜地之際,卻能砸出絲毫不亞於暴雨傾盆時的狂放勁道。

  在第二日仍是陪著諸葛依依在襄陽城中四處亂逛的林必茂察覺到天上的異樣后,當即起袖在空中籠出一道淺淡的微光,將二人嚴嚴實實地包裹其中,好不受那如蒲公英般的紛落困擾。

  凝望那呼嘯而去的長虹,林必茂抿了抿嘴,縮入袖中而負后的右手默默掐指做計算,半晌后,才在那諸葛依依的歡欣雀躍聲中暗自呢喃道:「該回去了。」

  毫無收斂之意的長虹越過駐紮在襄陽邊境的諸葛騎軍頭頂,令一眾騎士紛紛拔刀出鞘,同時又駕馬前驅,順應著那白光可能的落點擺出隨時都可以變化的陣型,做嚴陣以待之勢。

  正如孫鷹譎此前所言,死在諸葛騎兵手下的江湖武夫,出名者不在少數,哪怕是一些在風雲榜上有名的傢伙,一旦陷入諸葛家的騎兵大陣,亦是非死即傷,至今仍無例外。

  諸葛家正是憑藉著這樣的手段,才能在先帝時期橫掃南溟帝國境內江湖勢力的半壁江山。桀驁者便圍陣殺之,屈服者便收入帝國麾下,由此便令那一段時期的南溟江湖成為四片大陸上公認為最無生氣的死地。

  時過境遷,諸葛旗下的士兵換了一批又一批,但唯一不變的,依舊是那源於大將軍與林知白合力探討出來的克敵陣法。

  這一號稱是哪怕江湖之龍入了陣,也必要留下護心鱗片的陣法,是諸葛家建兵立足之根本所在。

  只是那掛天的長虹壓根沒有與諸葛騎兵計較的心思,掠過就是掠過,直至消失在視野盡頭,也沒有表露出半點返身殺個回馬槍的想法。

  「那人,去的是斷面山?」自營帳中緩步走出的諸葛澈眯起眼睛,打量起那足可比擬金陽璀璨的光路,徑自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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