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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醒覺

  「敦煌」的此番迎著篝火匆匆降臨,卻是沒有表現出半分焦急的意思,從一開始那就像是老丈人看不慣「小女婿」作為背後理由做支撐的無理巴掌,再到現在二人現如今齊坐一堂,共聚在金黃篝火之前取暖的和睦,哪怕這周遭的一切不過只是夢境,本該早在這個世界上魂飛湮滅的敦煌也算是好不容易才取得了重見天日的又一次契機,可這次,他卻偏偏刻意使之付諸東流,並沒有什麼加以利用的複雜心思。

  「師傅,你在說什麼啊?」對於敦煌緩聲道出的燈謎,冥冥中已逐漸成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姜樂冥卻仍是一點兒不自知,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他,只能歪著脖子,用那純粹至極的不解眸光,凝視著敦煌那張被金光照亮的粗糙臉龐。「雖然都是我聽得懂的字,連一塊兒咋就感覺跟天書一樣了呢?」

  「聽不懂就聽不懂吧。」敦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全然不掩飾眉眼之中對於姜樂冥的鄙夷之情。緊接著,他緩緩站起身來,用略顯凄涼的孤獨單臂拍了拍身下衣袍,撣起一團團瀰漫著燒焦氣息的塵灰:「反正只要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那件事就行。」

  見這唯一的座下弟子仍是用滿頭霧水的眼神盯視著自己,敦煌頓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抬手指尖作叩門狀,氣沖沖地在姜樂冥的腦瓜子上連敲四下清脆,然後說道:「記得保護好雪兒,她好不容易才從那兒走出來,那樣的事情,我可不想讓她再經歷多一次了!」

  要是被其他人這麼「手無遮攔」地欺負,姜樂冥怕是立刻就要拔刀跟他拼死拼活地較量一場了,但無奈現在那對其動手動腳的傢伙正是將自己領進門的師傅,可謂是天差地別的地位尊卑就擺在那裡,如此,別說是還手了,姜樂冥甚至連伸手抵擋都不敢。

  「現在的世界可比以前更加廣闊了啊。」等到姜樂冥察覺到腦袋上已不再有敲擊落如雨,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

  此時此刻,熊熊燃燒的篝火已是悄然熄滅,而敦煌的獨臂身影,也已然逐漸成為了遠方的一處纖小光點。在他的前方,是那仍有很大一部分嵌於東山之中,一時間只敢用零星幾點光暈窺探人間的含羞金烏。

  「今後的江湖,不大可能有別人會記起我了。」敦煌垂下單臂,轉過身,向姜樂冥釋然一笑。不知為何,僅是看著他的微笑,姜樂冥的心間除卻會隱隱作痛之外,更有一絲玄妙的牽引與之在冥冥中相互勾連。「但你的前途可是無量的啊。」

  「崑崙雖是為我所開,但其巔峰何在,卻是連我都不清楚,我期待你來告訴我。」敦煌向姜樂冥頗為瀟洒地揚了揚手,當中寓意自不言而喻:「所以,可別死太早了。畢竟不論是以後的武道,抑或是之後的世界,都需要你來當那隻威風凜凜的領頭羊呢。」

  「師傅?」姜樂冥很是緩慢地站起身來,哪怕是曾被人打倒在地無數次卻仍然頑強爬起來的他,雙腿也從未有過現在這般的顫抖。

  體內不可名狀的牽引之力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悲戚。待那些佯裝堅強的壁壘悉數崩塌后,終是露出了那顆已然脆弱至極的桃心。

  那一聲聲直到現在才願意承認敦煌已然遠去的沉重心跳並非源自於姜樂冥,這是後者能夠肯定的一件事情,但至於它究竟是何方神聖,莫名其妙就成為了它的宿主的姜樂冥也不清楚。

  但無可否認的一件事是,正因為這他心於自身體內所散發出的悲涼,姜樂冥才會受此感染,臉上亦是逐漸蔓延出與之可謂是一脈相承的感傷。

  遠方那雖僅有獨臂卻偉岸不減的身影正迎著初日踽踽獨行,那光芒萬丈的終點是何其的輝煌,可在姜樂冥的眼中,解甲歸田后的敦煌,卻正義無反顧地走向那片由灰霾籠罩的領域。幾乎彌天的冰冷不畏艷陽高照所帶來的熾熱,更能轉瞬反客為主,張牙舞爪地蠶食起那屬於夢境人間的溫煦。

  「以後,就靠你們了。」敦煌再一次停下腳步時,就已然來到了灰芒的邊緣位置。這一次,他只是側過半張臉,嘴角向姜樂冥勾起隱含歉意的弧度,柔聲道:「擔子有點重,要是哪天真扛不動了,別硬撐。」

  「沒有誰生下來就是命中注定要為了眾生而活的。」敦煌瀟瀟洒灑地說著,然後,在下一次開口之前,他先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氣,繼而話鋒急轉直下:「當然了,我家女兒,你可一定要看好,要是被我知道你跟我當年一副德行,我絕對會從棺材里爬起來弄死你。」

  「啊這.……」原本還是無限傷感的姜樂冥,此番聽到敦煌這句全無高手風範,反是活脫脫一個貼地家中老父親因對於掌上明珠的關懷而發自肺腑的威脅,一時間被嚇了一跳,暫時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只能是擠出一抹生硬的苦笑,咳嗽兩聲后,趕忙調整心緒,拍著胸脯朗聲保證道:「放心吧師傅!我絕對不會像師傅一樣薄情寡義的!」

  「你他娘的!」及遠處只剩下一小塊黑點的敦煌揚起在姜樂冥眼中不過是指甲蓋大小的拳頭,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當中綻放出的光華卻仍是讓姜樂冥下意識地轉身拔腿就跑。

  雖是狼狽逃竄,但他的臉上,卻是掛著濃郁的笑意,緊接著又峰迴路轉,由發自肺腑的笑容滿面轉至牽強微笑,再緩緩側入熱淚盈眶的悲慟。

  至始至終,姜樂冥再沒有回頭去看那或許已然投身於灰芒之中的獨臂男子,哪怕淚水將視線幾乎完全覆蓋,不留下哪怕只一丁點的模糊,他也只是選擇暫時駐足,用袖間擦去幾乎無盡的淚珠,然後再一次邁步前行。

  一次次停頓,直至衣袖盡濕,姜樂冥仍是沒有回頭。

  身形愈發飄渺的敦煌站在象徵著天地生死一線的邊緣位置,默默注視著姜樂冥的背影漸行漸遠,從高舉垂至大腿一側的單手攜以銀光摩挲成拳,待再開之際,一隻渾身雪白,嬌小玲瓏的兔子便是不知何時竄入了他的掌心,蜷縮成毛茸茸的球體,才不過兩節手指大小的耳朵還時不時會抖動兩下,三瓣嘴砸吧個不停,似乎是在夢中吃著什麼特別的美食。

  「現在仔細想想,除了那幾隻兔子之外,我好像就沒給你送過其他什麼東西了。」敦煌看著那隻巴掌大小的兔子,眼神寵溺地呢喃道:「沒什麼辦法,爹沒經驗,不知道什麼東西是你喜歡的,只覺得你會鐘意可愛的東西,要是不合你心意,可別怪爹啊。」

  敦煌向前緩緩推出左掌,那隻正夢懷春秋的兔子順勢飄飄洒洒地飛了出去,雖是在微風中左搖右晃,但姑且還是能夠維持住直線的行徑的。

  初生白光追著絕塵千里的黑影,二者很快便相繼消失在敦煌的視野盡頭。

  「以後該怎麼辦呢?」敦煌有些難為情地用左手撓了撓腦袋,看著那如雲海般翻騰的灰光,嘖了嘖嘴:「啥都沒得做了咯。」

  「喲,趕巧你也在這兒呢?」恍然間,有道比敦煌更顯滄桑的聲音響在這片虛幻的寰宇之中,後者的目光應聲追去,看見一位提著銀白長槍的老人正幸災樂禍地端詳著自己。「咋怎麼早就來這兒了?是覺著老夫會悶,所以想下來陪陪老夫?」

  「誰有空會想來理你這麼個糟老頭子啊?」敦煌撇了撇嘴,對於老人自己往自己臉上貼光的行徑不屑一顧。「長得又磕磣,脾氣又臭,我不跟你打起來就不錯了。」

  「老夫長得磕磣,怎麼可能?要知道,老夫提槍走天涯的時候,身後跟著的,那可都是一大票一大票生得那叫一個美若天仙的妙齡女子啊!」將長槍刺入土壤就地當成依靠的老夫盤起手,閉上雙眼,像是在回味那個曾只有他一人的江湖。「要不是那個時候死腦經,滿腦子就是修鍊修鍊修鍊,老夫早就兒孫滿堂了!」

  「得了吧。」敦煌雖然只剩下了左手,但絲毫不影響其借氣掩耳的動作,等到老頭子自述風流史的長篇大論可算結束了,他這才重新解開了自己對於周邊聲音的感知。「百來歲的老處男,怎麼還好意思做春夢的?」

  百來歲的老處男。這一把足以洞穿整副胸膛的重刀輕輕鬆鬆地刺穿了曾是霸榜天下第一數十載,年間未有任何人能夠與之相匹敵,亦在那個時候僅憑一人之力便將整座江湖分成兩個層階,他一人獨佔一階的兵鬼的心窩。

  原本依仗著長槍還能維持站姿屹立不倒的兵鬼,眼下卻是一個踉蹌,險些直接跪到地上去。連忙調整好身形后的老人反手抽起因受自身情緒感染而渲起猩紅的長槍,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敦煌的面前,鬚髮皆張地怒吼道:「你奶奶的!李若寒!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

  「大家都是死人了,用不用這麼狠啊?」敦煌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連帶忽視了老人那近乎於井噴的殺意。

  就在一老一少正拌嘴拌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又有另外一位白袍姍姍來遲。比起渾身上下都流露著舊江湖之氣的敦煌和兵鬼來說,這位男子的氣質雖然更顯古老,但卻並非是像前兩者那般的浩浩俠氣,而是純正的仙靈之氣。

  「喲,來了?」敦煌一個閃身避開了兵鬼豎斬而下的長槍,同時踩出一記恰到好處的瞬步,剛好來到那白袍男子的身前。「怎麼這麼遲啊?」

  「私事,私事。」可謂是蝸行牛步的白玄齊赧顏笑道。

  「是那青旦?」敦煌的一針見血讓白玄齊一下子就沒了繼續藏掖的退步可走,只能在悠然嘆息后,默默頷首。「得,又一個有媳婦兒的來了。三人行,唯獨一人是處男啊~」

  唯恐天下不亂的敦煌理所當然地引來了兵鬼近乎疾風暴雨的攻擊。兩個人一個只想打,一個只願挨,在白玄齊的身邊各自大展神威,讓這位名副其實的千古風流只能在一側暗自苦笑。

  三個在這個世界不同時期佔了舉足輕重的地位的人物,時下正結伴走向那既非冥府,亦非天國的三無之境,每個人的眼中其實沒有多少遺憾與感傷,有的只是泰然罷了。

  當然,死了還被人瘋狂補刀的兵鬼除外。

  「咯咯——」輕輕的磨牙聲在雪兒的耳邊悠然響起,與之一併襲來的,還有那毛茸茸,暖呼呼的柔軟觸感。

  「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雪兒發現此刻正有另外一對晶瑩剔透的紅寶石乖巧地趴在枕邊,與自己四目相對。

  「咕咕。」見到雪兒可算是醒過來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兔子當即便用後足站立,嬌小的爪子輕輕地捧了捧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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