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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流言

  林知白一生只為兩人謀,在世則以自己的多智近妖為諸葛澈謀得南溟第一騎的響亮名號,讓金戈鐵馬的馬蹄聲得以傳遍整片被本地居民稱作神州的澤西州大陸;一個則為自家兒子林必茂日後的平步青雲而謀,為此,他甚至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趕在敦煌一劍開得武道新大統之後,又為林知白辟出一條前無古人的康庄大道,助其成就未來書生武聖的大氣象。

  他為自己的謀划傾注了無數的心血,因此,不論是諸葛鐵騎,抑或是林必茂未來真正意義上的必然茂盛,他在身死道消之前其實都有相關的謀划,自中化身便是那事了拂衣去后所留下的攏共八部錦囊。

  錦囊之中據說是記載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想讓諸葛澈與林必茂在未來近二十餘年可以高枕無憂,不至於會在新帝上位后,被第一時間當成立威的工具,殺雞儆猴。

  先帝留下的子嗣中,林知白一向都只看好兩個人,一個是姜天還有一個便是姜樂冥。但由於後者因故而離開了南溟帝國,林知白所認準的對象也就因此變得單一了起來。

  再沒有了是該屠龍還是扶龍的後顧之憂,肩上壓力卸載無數的林知白遂將注意盡數投放在了那錦囊的身上,使之愈加完善,愈加超脫於天時及地利的限制。

  可錦囊妙計不論如何變化,如何變得獨立於天地,但歸根結底,還是要人來按計執行的,此番亦是天時地利人和中,至關重要的最後一項,再怎麼天衣無縫的計謀,設計出來后卻一直束之高閣,旁人連看都不願意去看一眼,那麼,就算是能夠一統天下,成就千古終一帝的宏偉大計,也只能黯然封塵,淪為滾滾紅塵之中的堪堪棋子,飛快無聲。

  八部錦囊其中有五個是林知白以軍事身份為諸葛謀的計劃,自中一馬當先的第一部,如宋子嵐落子時所預料的一模一樣,正是關於攻打襄陽城的一些事情。

  封而不啟的秀紫錦囊當中既沒有越俎代庖的指點江山,教那大半輩子都在沙場上度過的大將軍如何攻城,也沒有人之將死時以力求面面俱到的建言,對於這個難明帝國邊陲地帶幾乎屈指可數的富裕城鎮,書生林知白只有「攻之卻不佔之,驅之卻不殺之。」這兩句話。

  攻城而不佔城,是向當今天子昭示自己別無二心;驅城主而不戮功臣,則是表露諸葛對先帝決斷的敬重。

  雖然攻城未受林知白猝然離世的影響而有所推延,只是,沒了那位敢於在大將軍面前勾筆,膽大包天到敢在眾人面前把整個諸葛鐵騎的主心骨罵個狗血淋頭的儒生之後,再無任何牽制的諸葛澈,就要斗膽在那所謂天命的面前跳上一跳了。

  林知白欣賞鋒芒不露的姜天,在其小時候就認準了他將來必有帝皇風範,可在諸葛澈眼裡,那個走了天大狗屎運的天子不論如何藏拙,始終都只會是,也只能是一個行事張揚跋扈的屁孩而已,如何比得上任人唯賢,甚至會為那將要在寒夜中凍死的貧寒子弟脫下紫金龍袍,並親自為之披上那象徵至聖的衣袍的先帝呢?

  十年王朝得一明君,百年輪迴卻不見能得一人類似於姜金明。這是素來都不好跟人講大道理,只會動武甩鞭子的諸葛澈唯一心甘情願地秉持並貫徹始終的道理。

  所以,諸葛澈絕不會為那個只因一時受挫就一直表現得頹廢不堪,甚至連出兵為父報仇的姜天俯首稱臣,因為在這位曾親身品嘗過龍袍加身是何滋味的將軍眼中,現在的天子,根本不配他低聲下氣地敬其一聲陛下!哪怕是林知白對其一直未變的青眼相加,也斷然無法更變諸葛澈固執的看法。

  由是,攻之卻不佔之的近諛諂媚,諸葛澈這輩子都不會去做。這位大將軍,只會將林知白認作盡忠的襄陽城,當成一把利刃,直刺天子脖頸,逼得後者必須為先皇,亦為自己,再登行天,去報仇雪恨。

  諸葛澈從來都不是如林知白或是宋子嵐那般高瞻遠矚的存在,他很明白,自己不論是在宋子嵐的眼中,還是在向來願意與自己稱兄道弟的林知白眼中,都只不過是一個目光短淺的武夫而已,所以,他並不介意將這一微不足道的身份貫徹下去,直至自己戰死沙場的那一天如期而至。

  什麼奉天承運,什麼皇帝詔曰,老子管都不想管。老子只願意為那個在隆冬深夜脫袍以溫暖自己的寒軀的老皇帝身先士。既然你不想動,那老子哪怕是死,也要逼著你動。別說什麼不合正統,不合君臣之禮,畢竟老子再怎麼說都是穿過龍袍的人了,要真深究下去,老子的地位可算是跟你這個踩了狗屎運的天子平起平坐的!

  諸葛澈滿眼不屑地往地上啐了口濃痰,凜然視線飄過襄陽地貌圖,不自覺地飄向周邊的空白地帶。於無形之中跋山涉水,彷彿又一次親身來到了那座澤西城牆第一高的京城,俯視那桃花依舊,人面全非的帝皇樓,戎馬一生的大將軍伸手抹過腰間的刀柄,咧嘴笑了笑。

  「去你娘的狗皇帝,老子這輩子就只會認人!」

  螢火映入夜幕,經過數個時辰的溫養后,終是化成了東邊初生的遼陽,以溫煦照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澤西大地。

  曾作為澤西真正主人的南溟帝國,現如今卻是徘徊在岌岌可危的一線之間,各地諸侯的迅速崛起與據地稱雄瓜分了南溟帝國近四成的實力,而當今臨危受命的天子表現卻又不盡人意,讓一眾曾立誓效忠先帝的功臣心灰意冷,或是就此退居山野,或是如小孩子賭氣一般不願登朝,只想在側袖手旁觀,看那天子在幾乎「眾叛親離」的情況下,該如何收拾這場爛攤子。

  今日是南溟帝國經此劇變后,在京都內所舉辦的第一場朝會,參加者不過寥寥十八人,再不復往昔文武滿堂,覲見隊伍甚至一路排到宮殿之外的花園廣場的盛狀。十八人中,只有兩位先帝時期便已在左右扶持的老臣,其餘十六人,則都是些從未出現在金殿之中的年輕面孔。

  姜行穿著一脈單傳的紫金龍袍,經幕後登臨殿堂,居高臨下地俯視堪以用可憐去形容的臣子隊伍,表情不見有多大的變化,唯眼眸之中竟還閃過一抹釋然的神光。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十八人只有十四人心甘情願地躬身,而在十四人中,只有六人選擇齊聲吶喊那頗為恭敬的祝語。

  「朕知道素來各位對朕頗有微詞,反正現在也就只有這麼些人,大家就不用在朕的面前做這些片面的東西了。」坐上龍椅后,姜天原本可謂是崢嶸畢露的飛揚跋扈不說是凈除,但最起碼也褪去了大半,此時此刻所表現出來的低聲下氣及和顏悅色,讓人很難聯想到他曾是南溟帝國中最鐘鳴鼎食的紈絝。

  得令起身的「文武百官」彼此面面相覷,發現各自臉上都或多或少地點綴著對於當今天子的不滿,哪怕是一些在天子登基后才得以一鳴驚人的年輕朝臣,他們對待天子,也甚少會有純粹的感激流於言表之中,多數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怒其不爭。

  「十八個人,這陣仗,說實話,其實已經挺大的了。」正襟危坐的天子並沒有去理會那些有以下犯上之嫌的眼神,以平易近人的帝皇姿態凝視這些已經算得上是逆流而上的朝臣,微笑道:「當年父皇仍是皇子的時候,他能仰仗的,也不過只有八個人而已,朕現在還比父皇多出來十個,如此於情於理,也總該要有所建樹才對。」

  「陛下這麼早就能有如此覺悟,絕對算是國有一幸啊。」唯二老臣當中的一位邊籠袖,邊搖頭晃腦地冷笑道,語氣刻意加重了「早」字,當中滿是與帝皇針鋒相對的嘲諷。

  「郭尚書想罵就直接罵就好,沒必要藏著掖著,傷胃。」姜行在作為皇子的時候,從未有參加過朝會,這一次僅僅只有十八人的早朝,是他不折不扣的第一次。

  可這一次,他卻是僅一瞥就認出了那位哪怕是在姜金明執政時也名聲不顯的郭姓尚書。且不光是以容顏認出了他的名字,在那個對視的瞬間,姜行就已從腦海之中抽出了全部關於郭尚書的全部記憶。

  郭素,二十二歲入仕為官,經過整整三十八年的摸爬滾打,這才從不過九品的芝麻官做到了三品的吏部尚書,行事崇古,執政方針多傾向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滴水不漏,故而沒有如前朝王定邦那般大刀闊斧的革新,使南溟國力更上一層樓;但至少不會出現像前朝陳欣那樣的陰溝翻船,讓南溟險些盡失民心。

  風雨飄搖時,郭素這種恪守本分,不曉變通與適當冒進的人或許永遠不會有出頭的一天,但在太平盛世下,治國所需要的恰恰正是這些人。

  還有很多關於郭素的事情隨著那一眼輕瞥而悉數湧入姜行的腦海,甚至細緻到他一年俸祿的準確數量,姜天都能立刻脫口而出。

  當然,姜天並不會以此在老臣面前做表現,希冀著藉此贏得老臣的尊重。記下一人功德好壞,需要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記憶力,但想要得到別人發自肺腑的敬重,需要的就是實際行動了,而這恰恰就是初來乍到的姜行所急缺的東西。

  現在的姜行需要一件事讓眾臣對自己這個帝王改觀,讓街上那些關於自己到現在仍是會因那場行天大戰而擔驚受怕到尿褲子的流言蜚語不攻自破。

  而已經是暗流涌動的襄陽城,儼然成為了姜行所看重的籌碼。現在的他,只需要等,等軒轅和諸葛因為襄陽撕破臉皮,到那時候,便是讓整座南溟知悉自己已然君臨天下的大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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