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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一家歡喜幾家愁

  等到李丹青以較為委婉的方式自報家門后,雪兒就沒有在這方面過分糾結了。現階段只要知悉了男子身份對於銀髮而言便已足夠,所以她默默頷首,強撐著幾近於虛脫的身子,轉過身,晃晃悠悠地撲在了軟墊上,艱難調整身形至平躺的姿態,很快便安然進入了夢鄉。

  從雪兒一開始的囁嚅再到一言不發,最後淺淺入睡,這一切的一切盤膝坐在窗邊木凳上的李丹青看得可謂是一清二楚,也正因如此,當他瞥見雪兒眉宇之間那轉瞬即逝的泫然欲泣時,他的心亦是隨之不由自主地抽動了幾下。

  人活一世,必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一帆風順的。可對於雪兒來說,這顆本該是深受他人細心呵護的掌上明珠,卻是早早歷經了無數風霜。

  自幼無父兼喪母不說,後來又被迫只能在一眾白眼奚落的冷嘲熱諷下慢慢成長,除了小姨和田叔,基本沒有人會去理睬那個自生下來就被當成不祥之兆的銀髮公主,哪怕她只是乖乖地站在牆邊,也會莫名其妙地為某些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事情而負上主要責任,在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辱罵的唾沫所淹沒。

  在那最似白紙的純真年代,雪兒多數時候都是隻身一人,如此,她卻能依舊恪守自己天真的本性,始終對這以痛吻我的世界報之以孤芳自賞的曲調,儘管沒人願意聆聽。

  好不容易才從白家那充滿壓迫感的窒息氛圍中脫身,得以跟在敦煌的身邊,自以為是苦盡甘來,可以過一時片刻的安然生活了,卻又被命運特地細心「照顧」,讓兩人接二連三地捲入一場又一場的風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濤將雪兒這片只是人間靜流上的浮萍打出了一個延綿至今的大起大落,久晌不得重歸平靜。

  等到回到白家之後,原本以為是要迎來柳暗花明之中的又一村了,卻沒曾想只是悶頭撞進了另外一個更為深沉的陰謀之中。這一次,偏偏連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敦煌,也離她而去了,哪怕是她放下了一切心防,用歇斯底里的哭腔心甘情願地喊了他一聲爹,也換不得任何奇迹的青睞。

  「這個孩子.……」李丹青聽著雪兒淺淺睡夢中的微鼾,將雙唇抿成一線,顫抖之意自唇合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持續,深緩吸氣后,他閉上眼睛,極力遏制住眼眶中逐漸成型的淚珠,無聲中搖了搖頭。

  他端起窗邊木桌上盛著已然放涼至可寒心扉的茶水的木壺,大口大口地灌入嘴中,大半壺苦澀茶水也不過瞬間就已經悉數進入了他的肚子里,由此,他艱難吞回了垂於眼角的淚珠。

  「咳咳.……」就在李丹青將茶壺拍回桌面的那個瞬間,因死亡之氣的環伺而陷入沉睡中的姜樂冥可算是有了幡然醒轉的跡象。

  受到輕吟牽引的李丹青側目望去,感受著姜樂冥那愈加明顯,甚至猶勝往昔的氣息翻騰,他輕輕掠動嘴角。

  垂手先是抹過綁在大腿上的蒲意刀柄,由此借勢為掌心鍍上一縷春風吹又生的生生不息之意,推掌而出,聚出似冬日中的裊裊白霧,飄然旋繞在姜樂冥的左右兩側,並有條不紊地經由那雖是男子但卻綴有吹彈可破之意的肌膚融入他的體內,牽引著那些大夢初醒的氣機赴往原定的崗位去各司其職。

  「真是林子一大,什麼鳥都來了啊。」白霧進入姜樂冥體內之後,李丹青就再沒有去理會那個隨時都是想醒就醒的男孩了。雖然客棧在襄陽城內並不算高,但至少也夠李丹青居高臨下了,也不需要從窗檯探出頭去,只是有意無意地掠光輕瞥,就能夠將街上的景象收進眼裡了。

  多以灰黃為主調的長街要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幾道白袍的身影,就算他們行事再怎麼注重於低調,也無法掩蓋那身衣服所得天獨厚的出類拔萃。

  小貓兩三隻賊心不死的道士在街上雖說是看似在隨意亂竄,可他們的眼神卻始終不會遠離李丹青置身所在的客棧。

  「咦?那兩個人怎麼也來了?」李丹青對那些宛如雄鷹遊獵寰宇之上的道士不予置評,反倒是對另外兩個悶頭只顧前行的老人起了興趣。當中一位走在艷陽之下就好似天然舉了一面鏡子一樣,將刺眼的太陽光反射得到處都是;至於另外一位則是凝帶長眉,走路似自帶側旋微風,氣場十足。

  別看兩個渾身上下都洋溢著舊一輩江湖人士的風範氣息的老人在此時如何在人前表現得英姿颯爽,風頭無兩,在李丹青的心目之中,他們倆根本與高人沒啥關聯,不過是兩個死要面子的糟老頭子,一會兒如願遇上了姜樂冥,保不準還得馬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下來,苦苦哀求著那個年紀最輕,輩分卻是最高的師兄接納自己。

  「額……」嗚咽聲在一邊悠悠奏起,讓李丹青從徑自的沉思中悠然醒轉,看向那個已經用雙臂顫顫巍巍地撐起身體的姜樂冥,語氣玩味地笑道:「喲,小情聖,睡醒啦?」

  「嗯?」姜樂冥迷迷糊糊地哼了聲,沒太聽明白李丹青的調侃究竟意欲何為:「你在.……在說什麼?」

  「沒啥,只是有些事情我從來都沒想過還能那麼解,你給我上了一課,挺好的!」李丹青笑容不減,反倒還向正因睡眼惺忪而反應遲鈍的姜樂冥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要是一直都能保持這樣下去,如何能讓人不為你死心塌地啊?」

  「啊?」姜樂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撐起自己俯卧的身子,只能是無可奈何地埋頭進軟枕,用下巴搭在墊子上,強行睜著自己極為沉重的眼皮,囁嚅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沒什麼。」李丹青輕輕擺了擺手,盤在凳子上的雙腿向下一蹬,很是輕盈地站了起來:「你才剛剛恢復,先自個兒再休息會,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待會兒回來。」

  「哦……」懵懵懂懂的姜樂冥樂得恭敬不如從命,當下便是重新撲回柔軟的枕頭,正打算於回籠中再做一場春秋大夢時,剛好轉過腦袋的他看到了那個與自己僅僅只有一條狹長走廊作為隔斷的銀髮女子。

  她的眼角依舊浮現著叫人心生憐惜之情的水霧,但她那愈發變得紅潤的雙頰卻是揮別了曾一如既往的蒼白,面容上的神情亦已不再復刻那曾貫徹二十餘日的悲戚,至少不再像是一副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的行屍走肉了。

  「雪兒姐……」姜樂冥暗自呢喃道,隨著視線緩緩下移,他看見了仍跳脫在雪兒指尖來去自如的零星灰點,那些蘊含著無限荒蕪的死亡之氣,一旦落入了銀髮女孩的掌控,當即便像是徹底改頭換面了一般,雖然那與天下所格格不入的唯我獨尊依然傍乎左右,但至少沒了崢嶸畢露的兇悍,就像是一隻收起了利爪與銳牙的猛虎,此刻正乖巧地仰卧在草坪之上。

  從結伴回到斷面山之後,到現在,姜樂冥還從未有過如此近距離地打量雪兒的容貌,他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雪兒姐素來可謂是傾國傾城,但直到這一刻,他才切身體會到了屬於銀髮的美麗。

  獃獃地看著那張熟睡的側臉,姜樂冥情不自禁地勾起微笑。

  如果一切都能如此刻這般平靜就好了。帶著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姜樂冥逐步踏入煙雲繚繞的夢鄉.……

  入夜了。

  紫色幕簾下吹起秋涼寒風,裹挾著金紅色的火星扶搖上九霄。

  在那尚未豎起諸葛大纛的山坡下方,駐營五十餘帳,只是在此駐紮,準備小試牛刀的先鋒部隊。而在那足以將襄陽周邊一覽無餘的山丘頂峰,則立著一隻孤零零的帳篷,帳篷里燈火通明,披甲不下的諸葛澈就住在裡面,凝視著一張掛在牆上的襄陽地勢圖,眉宇深沉。

  「大將軍,給烤了只野雞,你要吃嗎?」帳篷外突顯一道陰影,朗聲問道。

  「不用,你們自己吃吧。記得也給馬兒多吃些,畢竟不久之後就要打仗了。」諸葛澈挺了挺自己頗為「壯觀」的肚子,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放心!大將軍,咱幾個都是餵飽了咱家媳婦才上山抓野雞吃的,畢竟這世上哪有餓媳婦的道理啊?」外頭的那道黑影用左右兩手抓住野雞的翅膀,合力向外這麼一撕,輕輕鬆鬆地將烤得尤為酥脆的野雞一分為二,故意做作地將雞翅膀拿到鼻子前面聞了聞,呵呵笑道:「大將軍,真不吃啊?」

  「不吃!」幕簾后飛出來一塊硯台,與那士兵的臉頰擦肩而過,激起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滾滾滾!」

  「好好,我滾我滾。」士兵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膀,正準備轉身離開,帳篷里又傳出了一道改口的聲音。

  「給我把雞翅膀留下,我待會拿來當宵夜啃。」

  士兵沒有說什麼,只是借著幕簾的掩護向那頂帳篷賞了個頗為不屑的白眼,也不多含糊什麼,抓著油膩的雞翅膀就直接往帳篷里禮尚往來地丟了過去,被諸葛澈用牙齒穩穩接下。

  「你小子!」諸葛澈正打算對於士兵「目中無人」的行徑做那所謂的大發雷霆,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已化作草坪上的風滾草,一路俯衝到了山坡下方,跟狐朋狗友坐到一起去了。

  「跑得還挺快。」諸葛澈用肥碩的大手抓住有些燒糊了的翅膀尖,從上面狠狠地咬下一塊肉,囫圇吞棗般咀嚼幾次后就敷衍下肚。

  三下五除二地搞定肉並不算多的雞翅膀后,諸葛澈將骨頭順手丟到帳篷里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進而昂首望向那掛在地圖一角的秀紫錦囊,那本該是在二十七天前就該打開的錦囊,到現在仍未被開啟。

  諸葛澈眯起便只有縫隙留存於世的雙眸中閃過一瞬即逝的精光:「知白,如果一切發展真跟你所推算的一模一樣,那老天爺未免也太眷顧我們諸葛家了吧。」

  「唉,這些天意還是留給那些喜歡揣摩天意的傢伙去琢磨就好了。反正是你說的,我這輩子也就只能是一個武夫而已,除了撒潑打諢之外,就沒有別的什麼拿得出手的本領了,只能幫別人打打下手。」

  「只是我這個武夫啊,一生人看重的只是恩情。在那南溟之中,是先帝對我有恩,而不是現在的皇帝啊。」

  「所以,這一次的事情發展,可能從第一步開始就要偏離你的預想了。真是抱歉,打亂了你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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