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分道揚鑣
金光法相雖說乍一看就像是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才轟然破碎的。但單說那後方長驅直入的蒲意刀芒,其威能並非是沖著那兩位老人去的,而是以如雨鋒芒與那層層套疊的桃木劍自半空中展開激烈碰撞。
一瞬辨識其來意的鄧夙啟亦是在同時與之遙相呼應,原本極度內斂的氣機頃刻化作流光加持,與那踏著雪浪長空划至的蒲意靈刀相輔相成,加以孫鷹譎的不遺餘力,這才得以於眨眼間化盡那中年道士可謂是集結了自身精氣神之巔峰於一刃劍光上的浩然大道。
而此等全力以赴所換來的代價,便是那流於表面的金人法相以飄光柔影的方式飛速消失在這人間,在他原本所駐足的地方,則是烙下了一塊大概三寸深的坑洞,當中不見有泥沙飛霧「硝煙四起」,甚至還比一般風吹則起灰的長街要乾淨許多,這回頭上徹底沒了毛的鄧夙啟就盤腿坐在裡頭,滿臉的悲憤,不知究竟是在為自己黯然神傷,又或者是為剛才而憤憤不平。
原先站在金人法相肩膀上傲視群雄的孫鷹譎此刻則是輕飄飄地落到了地陷邊緣位置,眼神飛快掠過坑洞中仍算是神完氣足的老頭,眸中隱憂頃刻煙消雲散,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轉過頭去,遠遠眺望起那個正尷尬搖手的林必茂。
沒等老人開口,他的身邊卻是瞬間閃過一道迅捷身影,速度之快足能奏起如長鞭掄空時的爆鳴空響。一波才平,老人心頭本來還轉悠著一些草木皆兵的后怕,當下卻見有人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沖了出去,孫鷹譎頓時就有了二次出手的念想。
也得虧孫鷹譎還沒有風聲鶴唳到疑神疑鬼的地步,至少在出手之前,他仍是能夠分出部分閑情去定睛觀望那道橫空出世的掠影究竟何許人也,也正是因為這稱得上是驚鴻一瞥的遊離目光,才讓老人立刻調轉了掌中的矛頭所指,將酷似於山川迴流的熒光挽弓射入碧藍長空,於光天化日中綻放出一朵淺淡色的微紅花卉。
「林哥哥!」不知不覺間已在鬼門關前走過一趟的諸葛依依對此卻毫不知覺,欣喜若狂的女孩卯足了勁,只為撲向張開雙臂的林必茂,撲向他手中的那一大摞冰糖葫蘆。
「欸!小姐。」剛才一出手便是驚天動地的林必茂此刻卻表現得跟一般的書生別無二致,就連氣息亦是樸實無華到沒有半點異樣,偽裝之術的爐火純青,讓僅僅與其只有一面之緣的李丹青同樣為之感到耳目一新。
隨著崑崙落定之後,天下修道修氣者變得越來越多了,不光是那些曾經在瓶頸處止步不前的高人們受益匪淺,就連一些個本來是半點武學天賦都沒有的平民百姓,也是在那天地開出憐憫一線后,得以魚躍龍門。
那原意是只隸屬於天選之人的壯闊武道現如今卻能與許多人近在咫尺。也正因如此,江湖才會在最近雄傑輩出,武林同樣迎得了生機勃勃的第二春,再不復當初那小貓兩三隻便可獨霸天下一甲子的單調了。
可不論是當初那暮氣沉沉的武林,抑或是現如今正煥發生機的江湖,似乎都不曾出現過真正意義上能夠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修行人。能夠像林必茂一樣出手前後得以判若兩人的例子,哪怕縱觀整個世界的歷史,都不可能找出另外一個。
氣發於情,而情者便是這世間最不可能不透風的牆,任一人修為如何高深莫測,他的氣機總會在有意無意間流露,去與那天地做冥冥之中的呼應。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夠像林必茂一樣,在面對天地冥冥時做到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瀟洒。
不過世間代代有雄才,興許這麼一位乍看只有二十齣頭歲數的男子,就是現如今的空前盛世里,那一小撮最受寵愛的天選之人吧。
李丹青這樣想著,腹中縱使稍有羨慕,卻沒有半點的嫉妒,畢竟他可是見證過大伯是如何在人間叱吒風雲的,林必茂就算再怎麼前無古人,又怎麼比得上那個一劍開得天地一線的劍聖呢?
不過那些都是題外話,對於李丹青來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該如何處理那個因受死亡之氣侵蝕而不省人事的姜樂冥。
「雪兒。」這還是李丹青第一次這麼稱呼那個銀髮的女孩,既是歷史第一次,那麼的他聲音便自然而然地顯得有些輕柔,以至於像是大夢初醒后,仍然有些發懵的雪兒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雪兒。」李丹青再一次柔聲呼叫,這才換得那女生通紅眼眸的一記上揚注視:「你趕緊把姜樂冥放下來,現在得趕緊幫他療傷,要是再拖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才經歷情感井噴的雪兒雖然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做出自主判斷,但她還是聽從了李丹青的請求,乖乖地交出了懷中的姜樂冥。
李丹青雖說是如願以償地接住了昏迷不醒的姜樂冥,可光是看著他背後那一圈圈不斷繚繞翻滾的灰霧濃煙,李家公子仍是抓不得半點該解決此難題的門路與要領,只得是先凝指在其背後連點七下,封住相關穴道后,再馬不停蹄地背起姜樂冥,大踏步往客棧飛馳而去。
不再有淚水模糊雙眸的雪兒眼中可算是有了當初的神採在其間若隱若現,且不論來時如何「鬼迷心竅」,但至少現在,雪兒並沒有再對林必茂抱有任何的幻想。她回身向他稍稍彎腰鞠躬,隨後便快馬加鞭地跟上李丹青正遠去的步伐。
林必茂目送著那三位的背影漸行漸遠,淡然的表情瞧不出任何端倪,每每只當身邊的女孩子輕呼低吟自己的名字時,他才會露出真摯的微笑。
三人消失無蹤,但還有兩位老人家尚在原地止步不前。
「孫前輩,鄧前輩。」林必茂將手裡的冰糖葫蘆悉數送給了一旁饞得口水直流的諸葛依依,待到空出雙手之際,才不緊不慢向那兩位一直以來都是諸葛家明面上的兩柱定海神針拱手作揖:「晚輩林必茂,拜見二位前輩。」
「林必茂?」孫鷹譎正恍惚,原本只在地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鄧夙啟一個閃身便是瞬到了前者的左手邊,他故意壓著聲線,用只有兩個人能夠清楚聽見的聲音為之補充道。
「林知白他兒子。」
「原來就是他?」孫鷹譎輕挑眉頭,引得白絲隨風飄搖,恍然大悟的神采頃刻間躍然於深眸黑紙之上。
「當初那林知白不惜用生命作為代價也要投身於爐火之中,就是為了幫子孫後代栽下一方巨蔭,好讓他們得以不用遭受天妒。」鄧夙啟自言自語地說著:「可結果卻是正好與劍聖開崑崙的那一天歪打正著地撞上了,這樣的兩兩相結合,可遠比那一加一來得更加波瀾壯闊喲。」
「為啥我就沒有這樣的命呢?」最後半句的抱怨是鄧夙啟靠著幾近於囁嚅的方式草草帶過的。
「行了行了,快起來吧。咱都算是一家人了,哪裡來的這麼多禮數啊。」重提笑臉的鄧夙啟左右擺了擺手,呵呵笑道。
林必茂得令起身,淡漠眼神中有一閃而逝的陰鷙。此刻,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了正大口吃著糖葫蘆的諸葛依依的后脖,那裡理應什麼都沒有才對,但偏偏這一個看上去簡單至極,也沒有多少複雜情緒摻雜其中的動作,卻是讓兩位老人頓時如坐針氈。
不久前的那一次出手,兩位老人自認為是生平最為乾淨利落的一次,亦是沒有半點痕迹遺留在某位的身上。可就算是這樣,對於能否在林必茂的面前瞞天過海,兩位老人心裡頭也仍是一點底氣都沒有。
正如鄧夙啟所說,林必茂一經出世,就已然走在了其父林知白甚至不惜用自我肉身與靈魂作為契機而鋪出的康庄大道上。
而那自打出名以來就被冠以神運算元之稱的林知白似乎早就算準了不久的未來會有人開創先河,事先更是刻意將那一條蘊滿先見之明的大道提前引向了那開山的所在。雙重命數交織,如此機關算盡的巧合在一一靈驗之後,林必茂哪怕生而就是個白痴,也必然能夠於將來一遇風雲便化龍,更別說是現在這個單論學識與武道,儼然都已望趕超其父成就的男子了。
「這些天的長途奔波,相信兩位前輩也累了,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話,不妨就讓我來照顧小姐吧?」林必茂揉了揉吃得滿嘴通紅的諸葛依依的小腦袋,柔聲道:「大將軍已然在不遠處安營紮寨了,兩位前輩如果想找個安靜地方歇腳的話,隨時都可以過去那邊。」
對於諸葛依依來說,林必茂口中的大將軍只會代表一個人,一個令她仍在氣頭上憤憤不平的大胖子,所以她一把丟下早已啃了個乾淨的木叉子,惡狠狠地叫嚷道:「我肯定不回去!」
「好好,你說不回去,咱倆就不回去,反正還有兩天時間,正好到處逛逛。」林必茂語氣平和地說著,期間沒有任何刻意加重的語調,卻是讓鄧孫兩人聽出了話裡有話的別樣玄機。
「如果二位前輩沒意見的話,我就先帶著小姐去襄陽城別的地方看一看了?」林必茂向長眉飄然的孫鷹譎猶如蜻蜓點水般淺淺一笑,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甚微,叫人不寒而慄。
「啊,那就此別過。」如同頂著一面反光鏡的鄧夙啟當仁不讓地主動上前一步。常人眼中頗為正常的一記邁步,對於鄧夙啟來說,卻像是在無形中用自個兒的身板硬生生地撞在了一堵厚牆上面,雖然最後是由自己成功衝破了那面牆壁,但一剎的暈頭轉向卻依舊令他那因召喚法相顯世而不復巔峰的氣息再度出現極大幅度的紊亂與波動。
如果不是孫鷹譎及時出手穩住其內部的氣息,鄧夙啟甚至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得因為逆血攻心而徹底昏死過去。這要是真的暈過去了,想要再醒來,那便極有可能是下輩子的事情了。
已然是禍福相依的兩位老人才回過神,林必茂與諸葛依依的身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鄧夙啟轉過身,愈發佝僂的腰肢讓他只能是頗為尷尬地仰視著那個要比自己高出一個腦袋的老頭,苦笑道:「看來,我們只能死皮賴臉地去跟著師兄了啊。」
「從與師兄相遇的那一刻起,我早就預料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了。」孫鷹譎負手而立,遙望著遠方的城門,抿了抿嘴:「諸葛澈會在兩天後對襄陽城下手,在那之前,師兄能醒過來么?」
「不知道啊。」鄧夙啟捂著嘴咳了兩聲,喃喃道:「那些道人雖然都是些臭不要臉的,但這並不代表他們說的話都是放屁啊,畢竟那女生掌中的灰色氣霧,真的很詭異。我可從來沒見過世界上有哪種氣會是瀰漫著像她那樣的死寂荒蕪的。」
「那就只能祈禱師傅保佑了。」孫鷹譎喟然長嘆,凝望九霄藍天的他眼神很是複雜。「要是不走運的話,我們怕是真的要親身去體驗一下諸葛鐵騎的威力了。」
「他們殺江湖莽夫,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