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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落雨

  諸葛柔在這一刻傾訴看似漫不經心,那聽上去不起任何波瀾的口吻更偏向於闡述事實的平平淡淡,整體就像是全然釋懷了這件事一樣,但畢竟氣源於情,就算其本人再怎麼努力去抑制自己內心的情感,氣息層面的變化,對於她這個僅僅在武道上淺嘗即止的門外人來說,是很難加以完美掩飾的。

  所以李丹青辨出了諸葛柔話語間那轉瞬即逝的幽怨,於電光火石的瞬間便已猜到了這位諸葛掌柜之所以會從家大業大的氏族中出走的片面原因,但礙於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得悉了那人背後的難處,李丹青也不太方便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去動那雪中送炭的心思,只能是尤為敷衍地笑了笑,寄希望於短暫的寂靜能夠帶走這個略微沉重的話題。

  無言中,李丹青撣去刀鞘尖端的零星塵灰,躍而起身,將其用皮革鞘帶結結實實地重新縛回大腿外側,起手震了震陷進褲縫的長衫后,他緩緩開口道:「話說,襄陽那邊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啊?剛才吃飯的時候就聽到有些人在旁邊聊這件事,說什麼雨夜屠夫啊之類的東西,你知道這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兒嗎?」

  「切,能是什麼大事?」諸葛柔嘖了嘖嘴,翻手盯著自己的指甲,頗為不屑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南溟帝國垮台之後,那些一開始就腦有反骨的地方官立馬就露出了各自的盤算,紛紛據地自封,一個二個都想著要從那落入平陽的猛虎口中拔出幾顆牙齒,分得幾杯羹。」

  「而襄陽作為整個南溟帝國財力數一數二的郡城,再加上其位處偏僻的緣故,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些想要借勢一鳴驚人的所謂「藩王」眼中的香餑餑,一時間少不了那些明爭暗鬥,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誰的胃口與實力大到能夠吃下襄陽的程度,就基本能夠坐實其地方異姓王的身份了。運營得好,甚至能夠在未來坐北面南,與那輝煌不再的南溟帝國掰掰手腕,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你是說那什麼屠夫,其實就是那些人專門派出來鬧事的傢伙咯?」趁著還有些閑情雅緻,李丹青若有所思般揉了揉下巴,徑自咂摸著此前那不知是故意聳人聽聞還是出於別的什麼原因的故事,仔細分析著兩者間可能存在的聯繫。

  「一般來說,應該都是這麼個理才對,可這個傢伙卻偏偏有些不太一樣。」能夠擁有這麼一家客似雲來的酒家客棧,由此衍生出的耳濡目染讓諸葛柔本人對於道上消息的掌握亦是緊跟時事,而那在近來聲名大噪的襄陽屠夫,她亦稍有了解。

  「如果假設我所聽到的消息有七成是真的的話,那個屠夫迄今為止,應該殺了三十二人了,而這三十二人里,既有平民,又少不了作為藩王心腹打入襄陽城的碟子,甚至還殺了一個軒轅家的人。所以雖然很多人都相信這麼一個橫空出世的殺手是某個人專門派入襄陽城大開殺戒以顯己威的工具,但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到了現在還是一個未知數。」

  「就沒人去管一下?」李丹青隨口問了一句,換來諸葛柔的一記白眼。

  「你是沒長耳朵還是沒有腦子啊?」諸葛柔翻了翻白眼:「襄陽城所在的地方本來就是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邊境,如果不是南溟無上皇執意要發展這座城,就算再給它三十來年,也不一定能夠變成現在的樣子。」

  「現在的南溟帝國啊,連皇帝登基的相關事宜都得忙個焦頭爛額,再加上國力的迅速萎縮,哪還有什麼閑情派人來管這裡啊?」

  「那其他『藩王』呢?」

  「槍可會是打出頭鳥的哦。」諸葛柔托起那隻可算是趨於穩定的虎皮鸚鵡,將其穩穩放在自己的右肩上。「誰會想急著去當那眾矢之的啊?」

  「說的也是。」李丹青點點頭,不一會兒,他的左手瞬間揚至齊肩的高度,啟張五指迅速向內攥拳,待五指悉數內彎,他的掌中卻是莫名其妙般多出來一柄鎚頭朝下的榔頭。

  李丹青幽幽嘆了一口氣,視線追溯著短柄錘來時的飛掠光路去到了已然是卸去肩頭重擔,變得一身輕鬆的姜樂冥那裡:「釘完了?」

  姜樂冥沒有理會李丹青多此一舉的明知故問,向著那正鳩佔鵲巢的黑影吹了兩聲口哨,身若無骨的後者當即便從金絲楠木的狹長間隙中擠了出來,於眾目睽睽下融入姜樂冥的眉心,於其上點綴出一抹稍縱即逝的墨色氤氳。

  可算是盼到那宛若巨山般的威壓煙消雲散了,一直都壓抑著內心憤懣的鸚鵡立馬扯開嗓子,有板有眼兒地呱呱叫道:「白痴!白痴!白痴!」

  姜樂冥轉向諸葛柔,順帶目無表情地瞥了那得勢的鸚鵡一眼,眼眸深處彷彿有深黑色的火舌噴涌翻滾。

  不用姜樂冥體內的那隻黑雀大發雷霆,諸葛柔已經一把捏住了鸚鵡的鳥喙,手腳麻利地將其丟回了餘威猶存的鳥籠之中,緊接著拍拍手,便有一位夥計從客棧正廳那兒小跑過來,掌柜的給了他一個自行會意的眼神,後者便先是有所忌憚地看了看背對自己的姜樂冥,然後才向諸葛柔如同小雞啄米般連忙點頭。

  「這麼快?」這前後還不過一炷香的忙碌時間讓諸葛柔在臉上掛出顯而易見的詫異:「你怎麼弄的?」

  「釘釘子錘釘子敲釘子。」姜樂冥頗為敷衍地回答道,隨後看向李丹青:「丹青叔,酒喝飽了沒?話聊夠了沒?我們可以走了沒?」

  「掌柜的放我們走我們就走唄。」李丹青輕輕抖擻肩膀,就將問題的關鍵拋給正打算親自去看看客棧門面的諸葛柔。

  諸葛柔沒有第一時間應答,走到門邊的她先是朝著客棧內探了探腦袋,待到親眼看見那於轉瞬后便已是密不透風的牆壁,幅度甚微地點了點頭,向後揮了揮手,隨口說道:「你們隨時都可以走了,只不過,下次要再來我這吃飯喝酒,我得要收你雙倍的價錢。」

  後面那半句話明顯是沖著李丹青去的。

  「你有意見嗎?」諸葛柔回身看向那個一言不發的李丹青,後者撅著下嘴唇,輕輕搖頭。

  「現在就走?」諸葛柔象徵性地問了一句,折返的自個兒已然推開了閨房的門戶。床上的銀髮倩影仍然熟睡,可在她的身邊,卻圍繞著一圈又一圈的淺淡霧氣,沁涼之中充斥著零星幾點讓人望之便會心生憐惜的悲戚。

  應該是沒能做上一個好夢吧。

  姜樂冥遠遠地看著哪怕是在睡夢中也甚少復現出以往靈動神貌的雪兒,雙唇抿成一線,並微微顫抖著。

  「現在就走。」他深吸一口氣,閉目做出堅定的回應。

  諸葛柔對此沒有多說些什麼,躡手躡腳地進門,小心翼翼地背起雪兒那愈發形銷骨立的嬌柔身子,踏著平穩步伐來回往返,將其輕輕放到姜樂冥的背上。

  「從後門走吧,那邊安全些。」諸葛柔指了指庭院的最角落,在那兒轉左出門后,沿著巷道復行百來步便能走出這個小鎮,是一條甚少為人所知的密道。「我那侄女,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再來找你們的麻煩了。」

  「嗯。」姜樂冥沒有向諸葛柔道謝,只是用淺淺的低頭釋出了自己對於她的敬意,用手背輕輕地託了托雪兒的大腿,便一馬當先地向那後門所在邁步而去,被主觀忽視的李丹青緊隨其後。

  等到三人的身影悉數轉入那道小巷,諸葛柔回身看向庭院中的一朵黃花,碧綠中僅此一朵的鮮艷此刻正隨風而舞。

  諸葛柔端詳著它,目光正無限柔情。

  久晌,她緩緩回神,正巧碰上金陽前置,燦爛的陽光迎面灑下炫目,卻沒能讓她從中撤開自己的視線。諸葛柔直視著那天邊的艷陽,雙眸放空,細聲呢喃著,像是在捫心自問,又彷彿是在質問某個並不在此的傢伙。

  「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冒這個險呢?」

  襄陽城在最近的十天里天氣都不太好,時常反覆,前一刻或許還是艷陽高掛的晴空萬里,下一瞬便會迎來烏雲蔽日,落出傾盆大雨。十幾天都是如此,就像是老天在刻意與整個襄陽城開著玩笑。

  這不,又開始下雨了。

  這一次聲勢浩大的落雨算得上是這十幾天以來最為洶湧。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便可連帶著泥濘一併激起足以達到成年人腳踝高度的飛波;若是砸到人,就跟有無數根銀針猛然扎到皮肉上沒什麼兩樣。

  原本還想著外出消遣的行人轉瞬間變成了狼狽至極的落湯雞,在那由瓢潑大雨所築造而成的幕簾中倉皇逃竄躲避。

  有的人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跑。而有的人因為才剛剛遠遊至此尚且沒能找到落腳點的緣故,被迫只能在外徘徊,偶爾在外凸的屋檐下駐足,盼望著這場來也匆匆的大雨能夠去也匆匆。

  也有不少人放下身段,挨家挨戶地叩門,希冀著當地的大戶人家能夠大發慈悲地收留自己片刻的時光。

  但由於這些天雨夜屠夫的聲名鵲起將整個襄陽城攪得人心惶惶,所以基本上沒有人願意去收留那些在大雨中流浪的傢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的「撞彩」,一不小心就給那屠夫開了自家大門,那這輩子就基本白活了。

  要知道,到目前為止,在那屠夫的手下,還沒有一個是活著的例外。

  「咚咚咚——」三聲沉悶的敲擊甚至於蓋過了那傾盆大雨的喧鬧,引起了魚家苑中看門人的注意。

  「我們這不收客,請閣下找別家吧!」二十三歲的柯貴是魚家苑中的僕人,平常都是在膳房忙活的他,由於今天正門守衛的因病缺勤,才被臨時調到了看門的位置。

  「咚咚咚——」又是三聲叩擊,門外的那傢伙似乎沒有聽見自己的叫喊。

  柯貴提了提聲音,用更為洪亮的嗓門將先前的話語又重複了一遍。

  門外沒有了動靜。

  正當柯貴認為那人已經走了的時候,又有三聲叩擊不識好歹地再次奏響。

  柯貴皺了皺眉頭,從門邊抄起油紙傘,於雨幕中跨步走到前門,將雙門開出一條小縫,用單眸掃視著家門外的水氣繚繞。

  那裡明明一個人都沒有。

  就在柯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準備關門的時候,一陣不可抗力的蠻橫卻是硬生生止住了大門的關閉之勢。

  不信邪的柯貴用雙手猛推木門,卻依舊奈何不了那個只是開出一條小縫的大門。

  「奇了怪了。」柯貴撓了撓頭,再一次透過那條小縫望向外街,此時,仍是一個人都沒有。「這破門,怎麼關不上了?」

  就在柯貴將全部注意放到木門把手的下一刻,一隻猩紅色的單眸從門后陡然橫移而出,猶如血花綻放的瞳孔中,正倒映著柯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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